即使她捂起耳朵，閉上眼睛，不去聽不去看，可他確實是秦國百姓所誇的好皇帝。

他是冷酷，是冷血，但在這群雄逐鹿時代，他是個有野心有作為的帝王。

她不僅是殺手還曾是胡蘇的將軍，一個國家需要怎樣的皇帝，她比誰都明白。

可冷靜下來，想到公子，對公子來說，百裏奚是殘酷暴君。他將公子所有親人斬殺，不留活口。如果她退卻了，那公子將是萬劫不覆。

她握緊成拳的手，指甲陷入手心，手心傳來的痛她已麻木。

她不斷的告誡自己，百裏奚是個勁敵，她不能被他影響。公子坐上皇位，一樣會勤政愛民，以公子的智慧和作風，只會讓國家更強大，讓百姓更為富足。

眸中茫然神色漸漸被清冷和殺意取代，她又回到了當初的心態，那個手起刀落毫不眨眼的甯小七。

她不能忘記她此行入宮的目的，百裏奚對她做的一切，她可以逢場作戲應付著，但一定不能讓自己陷入他編織的大網當中。

輸不起，她和公子都輸不起。

打定主意，甯婍姮明白接下來該如何做。

突然地，她聽到外邊動靜，立馬翻身躺下，拉上錦被，閉眼裝睡。

如海輕聲步入，探頭瞧見臥榻上熟睡的甯婍姮。

他停下腳步，對甯婍姮低聲道：“小主。”

甯婍姮佯作聽不見。

如海又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小主。”

見甯婍姮還是未醒來，他猶豫著要不要回去和皇上說小主已經睡熟。皇上今兒個是要連夜處理公務了，所以讓他來讓甯寶林到裏頭歇著。

“小主。”他又叫了一聲，若是甯寶林還不答應，他就去同皇上說。

甯婍姮聽如海連著叫了幾聲，她睜眼，一副被驚擾睡醒的模樣，“是如海公公啊。”

如海見甯婍姮醒來，忙躬身道：“老奴打攪小主好夢，小主恕罪。”

“無妨。”甯婍姮坐起身，看了一眼旁邊，“皇上呢？”

“小主，皇上已經醒了，在東暖閣處理政務。這才讓老奴來叫醒小主，讓小主回內室歇息。皇上說今兒個雪化，天會更冷些。”

如海的話讓甯婍姮一頓，他不是在處理五大部落的事，難道是她方才被察覺了？才派了如海公公來試探她。一定是如此，否則他才不會特意關心她在哪裏歇著。

她問道：“皇上不回來歇息？”

如海恭敬道：“皇上說還需處理一些奏折，小主先歇著。”

“勞煩公公跑這一趟了。”

甯婍姮說著下了榻，往內室走去。

如海將錦被捧著，隨甯婍姮入內室。

放下錦被，他與甯婍姮道：“老奴這就去喚香雲和香玲來伺候小主更衣歇息。”

“不必了，這個時辰就讓她們歇著吧。”

如海也不堅持，“那老奴先回皇上那伺候了。”

“去吧。”

看著如海出了內室，甯婍姮沈沈松了口氣，現在她為她之前的茫然感到可笑，百裏奚是怎樣的人。不是蟄伏的毒蛇，而是一直都虎視眈眈、蓄勢待發的猛獸。只要她稍稍分心，只要公子露出絲毫破綻，他百裏奚就會迅速撲上來，咬住他們的喉嚨，一瞬間將他們撕碎成渣。

她真的……不能因為他所給的溫柔，而忽略了他殘暴的事實。

這溫柔，也未必是真的。

她坐在梳妝臺前，將金釵取下，頭發流瀉下來，披散在腦後，猶如一方上好透著光澤的黑絲綢。

看著鏡中的自己，精致的人兒，被裝點的越發像個宮中華貴後妃，而不是那個所向披靡的將軍鬼修羅。

她戴上了面具，戴上了一個讓她害怕和窒息的面具，一個不屬於她的面具。

心，五味雜陳，也不知是為了何。

呆坐許久，收斂心神，她起身去歇息。

夢裏，無憂。

如海回到冬暖閣，百裏奚問道：“她回去歇著了？”

如海道：“回皇上，去了，沒讓人伺候。”

百裏奚淡淡應著，“嗯，她應是看時辰不早了，不想去吵醒宮人。”他處理政事回過神，才發現已是夜半。天回暖，雪化了天冷，擔心她在臥榻著涼，這才讓如海叫醒她。

“等天亮，你吩咐小周子去一趟統領府，讓淩宴準備一下，明兒個到宮門接甯寶林和琳瑯出宮。安排好了，入宮見朕。”

“諾，老奴這就去吩咐小周子。”

…

天魚肚泛白，淩宴匆匆入了東暖閣，“皇上，出宮一事已安排好。”

埋頭批閱奏折的百裏奚擡起頭，“嗯，近日京城不安定，保護好她們。”

“皇上……”淩宴欲言又止。

“有事就說吧。”

“要派多些人盯著？”

百裏奚知道淩宴問的意思，他沈默許久，“不必了，她們女兒家出去買東西，不至於會出什麽亂子。”他並非完全放心甯婍姮，但她出宮不是早安排好，她若是有問題，絕不會在沒有徹底取得他信任之前讓他懷疑。

淩宴道：“臣明白了。”

百裏奚站起身，“朕去早朝了，今兒個你去找麗妃玩吧，不用隨朕上早朝。”

淩宴一聽百裏奚讓他去找麗妃玩，他差點沒腿軟跪下，“皇上，麗妃娘娘昨兒個生臣的氣，臣若是去了，還不定被麗妃娘娘拔了層皮。”

“你不去，她找上你，你也得脫幾層皮。”

百裏奚的話讓淩宴連著打了幾個寒顫，罷了，與其脫幾層皮，還不如送上門好一些。

他哭喪著臉道：“臣領命。”

百裏奚走過他身旁，擡手拍了拍他肩膀，“別哭喪著個苦瓜臉，多笑笑，麗妃瞧見了，心情也會好。”

淩宴道：“臣也想笑，可是臣笑不出來啊！”

百裏奚聞言，黑眸笑意浮現，收回手，往殿外走去。

淩宴無奈的望天嘆了口氣，皇上啊皇上，您就專門把難事丟給臣，沒事叫臣去甚麽花樓打探消息，這倒是好了，麗妃娘娘震怒，臣小命要去了半條。

苦啊！

臣心裏真是苦啊！

…

甯婍姮隱約聽見窸窣的聲響，她一下睜開眼，明黃幔帳外是宮女太監的身影。

她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身側，百裏奚昨夜裏果真沒有回來過夜。

緩了一會兒，她坐起身，撩開幔帳。

在備香湯和澡豆的香雲還有香玲見到甯婍姮起身，連忙過來，“小主起身了。”

“恩，你們怎來這麽早。”甯婍姮撇了她們身上的衣裙，並非平日裏的宮裝。

香玲回道：“皇上說今兒個小主要出宮，讓奴婢早些來伺候。”

甯婍姮一怔，好半晌才想起昨兒個百裏奚說的，讓她今兒個和林琳瑯出宮。怪不得香雲和香玲都換上了便裝，她本以為只是一時之話，沒想到真的讓她今兒個出宮了。

這其中應當沒有甚陰謀詭計，她也不擔心他會派人看著她。他很明白，如果她是細作，她不會在沒有取得他信任之前輕舉妄動。

可他想錯了，她不會按照常理出牌。

他的松懈，就是她的機會。

她知曉該如何找到與公子聯系的地，至於如何擺脫林琳瑯和香雲還有香玲，也不是難事。

只是……百裏奚答應的如此痛快，是因為林琳瑯，還是因為想證明他對她的信任和寵愛？

她有些不解。

不過怎樣都好，她不會改變初衷。

想著，她下了床，“更衣洗漱了就會素悅軒用早膳吧。”

香玲道：“小主，如海公公交代了，小主在養心殿用完早膳，淩宴大人和轎子在外邊候著，小主直接到玉華門，琳貴人也到玉華門與小主匯合。”

甯婍姮聽著，不做聲。百裏奚到底還是留一手防著她，以免她回去素悅軒與誰交代了去處。

用完早膳，香雲捧著熏好的鬥篷給甯婍姮圍上。

殿外淩宴已經候著，見到甯婍姮恭敬行禮，“臣參見甯寶林。”

“淩大人客氣了。”

甯婍姮說著，多看了淩宴一眼，身材魁梧，五官俊朗，滿臉正氣。他是百裏奚的心腹之一，當年淩家遭受武貴妃迫害，只剩下他與他老娘。百裏奚登基後，封他為禁軍統領，給了他五萬禁軍兵權，又賜了南陵府其中一處行宮給他老娘頤養天年。不論百裏奚是出自真心還是籠絡人心，不得不承認他做的很好。

她突然想起蠱王一句話，帝王者，把權弄術，蠱惑人心。無非就是看誰更能拉攏朝臣，讓朝臣為他賣命。

當初她認為蠱王太極端，現在看來，蠱王有些話還是有那麽一些道理的。

轎子到了玉華門，香雲攙著甯婍姮下了轎子。

玉華門前，馬車已備好，侍衛也都換上便裝。

林琳瑯還未到，甯婍姮在馬車旁等她。

看著眼前的赫然大門樓，一時間感慨上心頭，僅僅是一墻之隔，卻將多少女子的一生囚在這深宮裏頭。

有道是：紅墻綠瓦鎖百花，感秋悲春化作泥。

由遠而近的轎子到了跟前，甯婍姮斂起思緒，看向轎子。

一身便裝的嬌兒攙著林琳瑯下了轎子，林琳瑯今兒個也是簡便裝束，墜馬髻上只點綴了一金釵，略施薄裝，寶石耳墜，似紅果子在搖曳著，晶瑩剔透，煞是好看。

見到甯婍姮，她開心道：“婍姮，讓你久等了。”

“我也是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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