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能輕而易舉將他對她的關心化為烏有，今兒個一身玫瑰紅玉兔搗藥紋披風，將她素凈的水藍羅裙捂的嚴實，慵妝髻上只點綴一支玉簪，清雅而安靜。

不論見幾次，她總能給他不一樣的悸動。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搖擺不定中答應了與她站到一道。

壓下心中悸動情緒，醉醫仙對甯婍姮笑了笑，“小主真明白臣。”他確實有事，但也確實更多是因為關心。

甯婍姮淡淡道：“是昨兒個我去淑妃和鴻貴妃宮中？”

“是也不是。”

醉醫仙故作賣關子，甯婍姮秀眉微挑，“還有其他事？”

醉醫仙點點頭頭，然後撇了門口一眼，斂起笑容，低聲道：“小主可知淑妃和鴻貴妃在後宮都不是善茬，何必如此明確自己立場？”

“大人認為我最好與她們周旋著？”

“周旋確為上策。”

甯婍姮看著醉醫仙，“我也知周旋是為上策，但我不想花心思與她們過多周旋。”與其讓自己被動，不如挑明了，讓她們迫不及待出手，自己主動。

醉醫仙早知她心思不一般，也知她聰穎過人，可沒想到她偏偏選擇了一條最危險的路。

他有些擔心，“小主應知淑妃和鴻貴妃定會記下小主的態度，絕不會讓小主好過。”後宮鬥爭，他說一點都看不透，那是假的。只是他不願意去看，不願意去理會，反正都與他無關。只是因為她，他才開始關註這些。

醉醫仙眼底那抹難掩的關心讓甯婍姮心猶如被針刺了一下，她別開目光，故意忽略了他對她的關心，冷冷道：“她們讓不讓我好過，是她們的事，我能不能好好過，那就是我的本事。”

甯婍姮一言，醉醫仙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同常人的氣勢。突然地，他有些擔心，有朝一日，她的心，這後宮真的裝不下。

“既然小主心中已有主意，那臣就不多說了。還有一件事，臣要告訴小主。”

“嗯？”

“皇上在徹查提司殿。”

醉醫仙直勾勾的盯著甯婍姮，甯婍姮毫無回避的迎上他的審度，她知曉他不簡單，只是裝糊塗。他多少懷疑她跟提司殿和吳嬤嬤有關系，她是不可能承認這點。她身上背負的秘密，只能跟著她一起進棺材。

她淡然從容的回道：“大人這意思，是懷疑我與提司殿有往來？”

“小主多慮了，臣是擔心有心之人借此做文章。雖說吳嬤嬤和官員的死壓了下來，後宮知道的也不多，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甯婍姮的坦白態度，讓醉醫仙覺得自個對她的懷疑實在不該，心生出了些許的愧疚。

“謝大人提醒，我一定會小心處事。”甯婍姮表面雖是淡定，但心底卻是擔心提司殿那會不會出事，小松子一旦出事，公子在宮裏頭又少了一處連接點。

“小主要照顧好自個。”瞥見外頭人影，他又恢覆到往日裏的吊兒郎當，“在小主這用完早膳，臣也要去董婕妤那為她看診了。皇上擔心小主喝多不舒服，特地讓臣來給小主看診。”

醉醫仙話鋒一轉，甯婍姮明白是怎回事，她應道：“勞煩大人跑這一趟了。”

沒一會，香雲和香玲他們端著早膳入內。

用完早膳，醉醫仙與甯婍姮寒暄一會，才離去。

甯婍姮回到暖閣，她坐在棋盤一側，拈起棋子，自己與自己下棋。

香雲邊往香爐裏添香餅，邊道：“小主，您有沒有覺得醉醫仙大人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甯婍姮拿著棋子的手停頓，她看了她一眼，“是嗎？”

香雲想了想，“奴婢覺得他好像變得有些認真了，不像是以前真的很沒心沒肺。”

甯婍姮淡淡道：“我對他並不熟悉，是否變化也沒留意。”她又看了香雲一眼，她看似呆楞，也許心思比香玲還縝密。這後宮中，多少人是穿著一層外衣，她說不好。

醉醫仙確實有些不一樣，沒有初見那般瀟灑態度。她知曉，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他一個吊兒郎當的禦醫，是她將他拖入了泥潭當中。

想著，她一手微微握拳，指甲陷入了手心中。心像是被無數根針刺上，麻麻疼疼。

也許……

有朝一日，她將他拖進去的是地獄。

為了背負的一切，牽連一個無辜的人，她如此做，真的對了嗎？

她閉上眼，拈著棋子的手也遲遲不落下。

唯一能做的，她盡量讓他安然無事，不要受她牽連。她只能利用他，不能害他。

定了定心神，她緩緩睜眼，眸中又是篤定的冷然。

棋子毫不猶豫的落在棋盤上，對百裏奚一擊斃命，她要做的。

深宮中悠閑半日就在棋局中打發了，用過午膳，甯婍姮正打算出去禦花園走走。如今，她必須得以不變應萬變，只要麻煩不找上她，她也別去招惹麻煩。至於百裏奚那，她亦是沈著以待，等待公子的命令。

準備更衣時，林琳瑯來了。

她一身火紅裘衣，映的人嬌媚幾分，可性子還是那般大咧咧，“婍姮，昨兒個的事我都聽宮人說了，本想昨兒個過來，又擔心你喝多了。”

甯婍姮懶懶道：“不是甚麽大事，宮人們就是愛傳。”

“還不是甚麽大事？”林琳瑯往她對面一坐，“兩邊都是鴻門宴，這是把你當劉邦。”

香玲和香雲早知林琳瑯為人直爽，但這麽撂出話，還是叫她們有些意外。

嬌兒聽自個主子這話，真是為她捏了把汗，若是叫人聽了去，指不定還如何編排。

林琳瑯為她打抱不平的話，甯婍姮聽在心中，微微動容，但她也十為理智的提醒道：“哪裏來這麽多陰謀詭計，鴻門宴也要有項莊舞劍。無非就是吃個酒，閑聊幾句，井水不犯河水。你這話在我這說得了，後宮是非不由人。”

林琳瑯當然知道後宮水深，她嘆了口氣，“我當然知曉，只是我信得過你，在你這才敢暢所欲言。別人面前，還是要謹言慎行。”

她直言信任她，這讓甯婍姮有種不知該和解的煩郁。若說林琳瑯不信她，也不會面對她口無遮攔，若說是信任，她又沒給她全露底子。可回過來想想，她對林琳瑯也是信任的，也沒給林琳瑯全露底子。或許這就是後宮想處之道，誰都有各自守著的秘密。如此也好，她與她就沒有那般多交集。

甯婍姮道：“萬事還是小心，隔墻有耳。”她沒忘記淑妃和鴻貴妃也定是把林琳瑯當做眼中釘。

林琳瑯端量著甯婍姮，明明是很世故深沈的話，她卻是雲淡風輕一般的態度，好似壓根只是不經意的提點。

好一會，她才道：“我有分寸，你別擔心。對了，今兒個我過來，還有一事。”說著，她瞬間笑吟吟的。

“看來是件好事。”

林琳瑯笑道：“是好事，憐兒跟內閣大夫的日子定了。”

甯婍姮倒是差點忘了這事，“定在什麽日子了？”

“十八，還是莊敬太後她老人家親自給定的。聽說了，莊敬太後要親自主婚。”

甯婍姮秀眉微蹙，舒家好大的面兒，莊敬太後親自主婚。不過想來也是，舒家和莊敬太後的淵源甚深，在莊敬太後流放宮外時，是舒韜護著莊敬太後免遭武貴妃毒手。舒韜護送莊敬太後回京城，幫助莊敬太後和百裏奚登基，卻不求一官半職，從此消失了。直到麗妃入宮，莊敬太後和百裏奚一手將舒家扶起，舒家漸漸成為秦國政權一方支柱。百裏奚和莊敬太後有今日，舒家功不可沒；而舒家有今日，也缺不了莊敬太後和百裏奚。

“我也聽說了，婚禮在明珠水城舉行。”

林琳瑯道：“憐兒真好，找到了一生的良人。”

頗為感慨的語氣，甯婍姮睨了她一眼，她有些失神。她記得上一次，她也如此感慨過，當真只是無心的？

意識到自己失態，林琳瑯掩嘴笑笑，“瞧我感慨的啥，咱們可得準備拜錢了。人不能到，禮還是得到的。”

甯婍姮沒明白，“拜錢？”

林琳瑯看著她，“婍姮你莫不是給忘記了還有拜錢這回事？憐兒要成親，咱們作為好姐妹，不能親自去看，但也要把禮錢和禮物給她準備。”

林琳瑯這麽一解釋，甯婍姮明白了，魏國沒有拜錢這習俗。不想林琳瑯察覺異樣，她從容道：“你不提醒我，我還差點忘了這規矩。”

林琳瑯沒懷疑，“我就說你怎麽可能不給憐兒準備。”

“你打算備甚麽禮物？”甯婍姮沒有過這方面經驗，只能跟林琳瑯打探。

這一問倒是讓林琳瑯苦惱了，“說到這個還真是愁死個人，你說咱們在這宮裏頭，身上帶的都是隨身的東西，先不說值不了幾個錢，作為禮物也不妥。皇上賜的東西，更不好作為禮物送。”

“倒也是。”甯婍姮琢磨著，她所帶的東西，還真沒有合適作為成親的禮物。

林琳瑯忽生一計，她沖甯婍姮笑的暧昧，“婍姮，不如咱們跟皇上說說，讓咱們出宮一趟？我先去與皇上說，你也跟上。”

甯婍姮眸光微凝，“出宮？”且不說後宮水深，照百裏奚對她的懷疑，能放心讓她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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