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醫仙斂起笑意，正了正神色，“只是吃壞了肚子，沒甚麽大礙。”

林琳瑯道：“沒甚麽大礙，這麽久不來素悅軒。我看婍姮她臉色不是很好，你這個太醫也太不負責。”

“成成成，都是臣的錯，是臣耽擱了，小主息怒。”

醉醫仙也不與林琳瑯爭，先求饒再是。

林琳瑯被他逗笑，“好了，你給婍姮看診吧，我要先回去歇著了。”說著，站起身，與甯婍姮道：“婍姮，那我先回了，你好好照顧自個，昨晚吹了冷風，要多喝些溫熱的。”

甯婍姮也不留，讓小棟子送林琳瑯，又差香雲去備些點心。

廳內只剩醉醫仙與她，“小主不好奇我為何如此久未來？”

“方才琳貴人說了，大人去董婕妤那，定是耽擱了。”

她的風輕雲淡，他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可想到他們之間身份，只能將心中那躁動的思緒壓下，繼而笑道：“小主體諒，臣不勝惶恐。”

“大人請坐。”

醉醫仙坐下，為甯婍姮把脈，“小主身體無大礙，心中想必是郁結難解。”

對於醉醫仙的話中話，甯婍姮怎麽會不明白，“大人既是醫者，這郁結應懂如何解吧？”

“那要看小主郁結在何。”

“昨夜受了涼，身子不舒服，根源也就在這了。”

醉醫仙早知甯婍姮會問及這個，他也未想對她隱瞞。香貴妃乃是皇上心上一根針，關於她的事情，他都需再三斟酌再上報。沒人能叫得醒一個裝睡的人，皇上對香貴妃的事情心知肚明，若不想讓人點破，多說無益。

他看了一眼外頭，稍微壓低聲音，“小主想知曉的，臣一定知無不言，只是這郁結乃是自己的郁結，不可讓旁人知了去。”

“大人放心，今日談話，絕無第三人能知曉。”

“小主可還記得昨夜所見。”

甯婍姮微微點頭，昨夜醉醫仙故意指出香貴妃所摔地方，那裏並未有燈火，香貴妃一人到那作甚，又怎麽會摔倒？若是去餵蠶，又怎會不點燈。

醉醫仙又壓低幾分嗓音，“臣從傷勢上看，香貴妃不應是自己跌下，而是被人推下。”

甯婍姮聞言，目光一直，秀眉微蹙看著醉醫仙，他的醫術有幾分，她是知根知底的。他絕不會出差錯，也不會拿這事來當玩笑。香貴妃既是被人推下，為何不說出來？

她問道：“你與皇上說了？”

醉醫仙搖頭，“小主乃是第一人。”

這話像是一把利刃，一下子就穿過甯婍姮的心，她顫了顫，深宮中能得幾人真心以待。她不懷疑他這話真假，他能與她說這些，本就是對她信任。若這是百裏奚設下的圈套，那也太拙劣了。

只是她終是要辜負他這份信任，他們各為其主，道不同不相為謀。

甯婍姮手握了握拳，不能怪她心狠利用他。

“皇上不知？”

“小主，這後宮沒有皇上不知的事，只有皇上不想知曉的事。”

話落，一陣寒風鉆入屋內，冷的直叫人哆嗦。此話似簡單，卻不簡單。醉醫仙在暗示她某些事情，如此她更能斷定，香貴妃有個大秘密，而百裏奚知曉這個秘密，但又選擇逃避。

她端起茶杯，茶已經涼了，她又放下茶杯，思忖著如何開口問醉醫仙關於鐲子的事。

見甯婍姮眸色微凝，醉醫仙道：“小主可是有話想問？”

甯婍姮挑了醉醫仙一眼，“我見香貴妃手上那鐲子獨特，可是皇上贈給她的？”

醉醫仙沒料想到甯婍姮會問及鐲子，姜國人知曉那鐲子來歷的人已經不多，更別說是秦國人。但轉念一想，甯婍姮家裏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東西也不奇怪。她這般問話，定也是知曉那鐲子的意義，他也不好打馬虎，便回道：“小主所想，便是臣所知一切。”

果然……香貴妃的大秘密是她有心上人，這心上人也許是在戰亂中死去。她帶著招魂的手鐲，作出那般向往外邊生活的詩句，她的煩憂也都是因為人被囚在這深宮之中。百裏奚明知如此，還要將香貴妃鎖在這個大囚籠內。對他來說，香貴妃定是不一般的存在。

這也就能解釋，為何愛屋及烏，按香貴妃的模子找了德妃。德妃知曉自個是香貴妃的影子，也才如此恨香貴妃。

他百裏奚也不是沒有弱點，香貴妃便是他舍棄不去的軟肋。怪不得巫蠱一事要從香貴妃那下手，一是香貴妃飼養蠶，二是香貴妃乃是姜國人，曾經信奉這些，再是香貴妃乃是他百裏奚護著的人。

百裏奚心思縝密，不容易對付，她要萬分小心才是。

甯婍姮眸中一道寒光略過，香貴妃，晴宮，麗妃，百裏奚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軟肋。人人都說後宮三千，帝王薄情，看來不全是如此。他冷血無情的百裏奚，也有情到深處一面。

越是想著，她心底不知從何而生的一絲煩躁。

醉醫仙手在甯婍姮面前揮了揮，“小主？”

甯婍姮這才回過神，“嗯？”

“小主在想香貴妃與手鐲一事？”

甯婍姮隱去思索之色，淡淡應道：“嗯。”

醉醫仙視線一直在甯婍姮身上流連，從未移開過，她不論是思索還是說話，整個人一直都是清清冷冷，跟他記憶中的女子極為相似。可他知曉，那女子是他一生的遺憾，她也不可能是那名女子。若她是那名女子，這後宮就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有時，看著她，他真覺得她就是那天宮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仙子，為何要下凡來這亂世後宮蹚這渾水。

他提醒道：“小主認為臣為何敢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同小主說這個？”

“大人希望我不要有好奇心，該管的不該管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小主是聰明人，可有時太聰明了，反而容易卷入是非。再加上小主性子冷清，不愛言語解釋，更要留心周遭。”

真情和假意，甯婍姮還是能分清楚，可越是分得清楚，越是叫她不痛快。她倒寧願醉醫仙不是用真情待她，而是用利益待她。利益關系，來的快，去的也快。真情關系，糾糾纏纏，只怕難解。

“大人意思，我明白了，不該說的，不該聽到的，不該看到的，我都不知。”

當然，甯婍姮應是如此應，心底早已做了一番打算。

巫蠱一事，她相信百裏奚不會不了了之，他能做到什麽地步，也就能證明香貴妃在他心中地位到何地步。

她如今要做的，讓自己不深陷泥潭，然後坐山觀虎鬥。

“小主。”醉醫仙話到嘴邊，欲言又止。她明明就沒有表現出任何軟弱，卻總能叫他對她產生諸多憐惜。

“大人想說甚？有話直言，無需顧慮。”

醉醫仙擺擺手，“罷了，只是些叮囑的話。”

頭一次，甯婍姮見醉醫仙如此深沈，與往日吊兒郎當的他，差之十萬八千。他不說，她也不想追問，隱隱的，她能感到醉醫仙對她一些不尋常的情絲在躍動，她不能給機會助長這些情絲。

撇到門外香雲端著點心來了，甯婍姮岔開了話題，“大人辛苦了。”

聽甯婍姮話鋒一轉，醉醫仙立馬又恢覆了往日那吊兒郎當的模樣，笑道：“小主客氣。”

香雲入內，見到醉醫仙還是那般笑嘻嘻的同甯婍姮說話，沒有多想甚麽，將點心放下後，退到一邊。

醉醫仙象征性的撿了幾塊桂花糕子吃，邊吃邊道：“還真是有些餓了。”

香雲回來了，兩人說話也不方便，醉醫仙找了個由頭先離開了。

香雲看著醉醫仙的背影，與甯婍姮道：“小主，您說這醉醫仙大人，有時候是不是還挺招人喜歡的？”

甯婍姮看向香雲，她並沒有表露出女兒家對男子的愛慕之情，她咬了一小口牡丹酥，慢慢細嚼咽下後，才道：“你對醉醫仙有意思？”

香雲一下子嚇得哆嗦了一下，“小主可別開奴婢這個玩笑，給奴婢二十個膽子，奴婢可都不願意喜歡醉醫仙大人。”

這避之不及的的態度，惹得甯婍姮眉梢上揚，眼底也無意的流瀉出笑意，“這話可就奇怪了，醉醫仙大人並不差，據說多少高官家的千金盼著嫁給他。”

“小主，您就別打趣奴婢了。那是旁人不知曉這醉醫仙大人性格古怪，要真成了他媳婦兒，那可得多累。奴婢寧可伺候十個小主，都不願意伺候醉醫仙大人一個。”

“這話要是叫他聽了，指不定要給你餵毒藥。”

甯婍姮難得的玩笑，香雲嚇得一下子捂住嘴巴，好像醉醫仙就在眼前似得。甯婍姮不由得抿唇一笑，香雲瞧見甯婍姮笑了，她瞪大了眼睛，小主又笑了也。小主笑起來可真好看，她現在理解為何人家說女子貌美沈魚落雁了，小主這笑容能也能沈魚落雁。

她放開手，癡癡笑著，“小主，你應當多笑笑，你笑起來多好看。”

香雲不說，甯婍姮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被她逗笑了。她瞬間斂去了笑意，淡淡道：“茶涼了，再煎一壺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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