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敬之到家的時候，曹靜果然還在客廳候著。

“你怎麽來了？”

聽到祁敬之的聲音，曹靜轉過了頭，問：“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祁敬之給自己倒了杯水，心裏松了口氣，看樣子情況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糟糕。

“有事耽擱了。”祁敬之說，“你來幹嘛？”

“我才多久來一趟這裏，你對我的態度能不能好點？不管你再怎麽不待見我，我都是你媽，十月懷胎把你生出來的親媽。”

“知道我不待見你你還來我這？給自己添堵嗎？”祁敬之不留情面地說。

“你……”曹靜被氣得說不出話。

“有事嗎？沒事您就回了吧。”

曹靜喝了口茶，稍微緩和了一下心情，板著一張臉開口：“我找你當然有事，你畢業都半年多了，現在工作也穩定了，是不是該考慮找個對象了？”

“我才多大年紀啊，你就急著要讓我找對象了？”

“你以為你多大年紀了？大學四年就沒談過戀愛，現在再不找一個，你以為你以後還能有時間再好好找嗎？”曹靜拿起了手機，“我已經物色了幾個，長得都挺漂亮的，學歷還高，你看看， 看看哪個對眼，有機會約出來見見。”曹靜翻了翻相冊，把手機拿到了祁敬之面前。

祁敬之皺著眉，冷眼看著屏幕上劃過的一張又一張照片。

“看看，哪個姑娘看著喜歡？”曹靜擡頭看了祁敬之一眼。

“媽。”祁敬之推開了手機，“我哪個都不喜歡，你別費這功夫了，我沒談戀愛的心思。”

曹靜拿著手機，沈默地看著祁敬之，良久，才聲色俱厲地開口：“是沒跟女孩子談戀愛的心思吧。”

祁敬之楞了一下，轉頭迎上她的目光，“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曹靜提高了嗓門，轉身從沙發的抱枕下抽出了一本書，重重地甩在了茶幾上。

“我在你房間看到的，你告訴我，這是什麽？”曹靜手指書，沈著一張臉。

祁敬之微微掃了書一眼，“哲學時間”四個大字囂張地掛在封面上，刺瞎了他的鈦合金狗眼。

祁敬之感覺自己太陽穴的青筋跳了跳。

當然了，此哲學非彼哲學。

那是程誠那個老司機給他寄的小黃書。不知道上哪找著的，還取了這麽個沙雕書名。

說是小黃書不太準確，應該算是科普書。

科普體位的。

不用想了，肯定是他媽在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在震驚自己的兒子竟然會看如此高深書籍的同時，順手就翻了兩頁，想感受一下哲學的魅力。

然後，就體會到了不一樣的哲學。

不知道為什麽，祁敬之挺想笑的。

他終於明白他媽為什麽突然莫名其妙要給他介紹對象。

“小之……”曹靜抓住了祁敬之的手，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你告訴媽，這書是不是你好奇買來看著玩的？”

祁敬之沈默地看著曹靜。

還是先打個預防針吧。

“不是。”祁敬之回答。

曹靜一楞，慢慢松開了抓著祁敬之的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你什麽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樣，”祁敬之說，“我喜歡男人。”

“這怎麽可能呢？！”曹靜看起來有些激動。

“怎麽不可能，你了解我多少，你連我生日是什麽時候都不記得吧？又怎麽知道我到底是喜歡女人，還是喜歡男人。”祁敬之的語氣冷淡，繼續說：“就算我喜歡男人又怎麽樣？你已經跟我爸離婚了，我是判給我爸的，從法律意義上來講，你已經不是我媽了，我的性取向是什麽，再怎樣都與你無關吧？”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講話嗎？”曹靜看著祁敬之，眼裏噙著淚，“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了，我跟你爸離婚的事，你還是不能釋懷？我就不能再找一個更喜歡的人過日子嗎？我就不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了嗎？”

“釋懷？”祁敬之冷笑了一聲，說：“就是因為我早就釋懷了，我才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的瓜葛。你追求你的幸福，我從頭到尾有幹涉過你嗎？倒是你，明明從小到大就沒把我當回事，現在跟我爸離婚了，反而開始一而再再而三地幹涉我的生活，你以為你是在關心我、彌補我，其實你是在為自己開脫，讓自己可以過得心安理得，全世界再也沒有比你更自私的人……”

“你混賬！”曹靜突然站起身，朝祁敬之臉上扇了一巴掌。

她瞪著他，氣得渾身顫抖起來，“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她的聲音有點哽咽，“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一直以來都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但你怎麽能因為過去就否認我現在為你做的一切呢？是，我是想彌補你，但我沒你說的那麽不堪……”

“所以呢？”祁敬之用手背蹭了蹭被打疼的臉頰，“你想怎麽彌補？改變我的性取向嗎？”

“你到底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的人正好是男人，你以為我心裏沒數嗎？”

曹靜的語氣突然冷靜了下來，祁敬之擡頭看了她一眼。

“你是我的兒子，就算我們關系再疏遠，我也了解你。”曹靜彎腰拿起了茶幾上的包，看著祁敬之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絕不會讓那些不必要的人害得你走上人生的彎路。”

“你在說什麽屁話？”曹靜的話踩到了祁敬之的怒點。

什麽叫不必要的人害他走上人生的彎路？

放他娘的狗屁。

祁敬之越琢磨越覺得不是滋味兒，就跟誰當著他的面給了宋逸一巴掌似的，氣得他想回扇對方十個巴掌，他還想跟曹靜理論，卻被她打斷了：“我就先走了，你好自為之。”

曹靜沒再說什麽，拎著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哥……”祁耀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祁敬之的臉色不太好，心裏堵得慌，他跟他媽十次見面，有九次半是不歡而散的，這次最不歡。以前頂多話不投機半句多，今天是直接踩到了他的底線。

“嬸兒……是看出來了吧？”祁耀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你和宋哥的事。”

“應該吧。”祁敬之滿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話都說成這樣了，明裏暗裏指的不是宋逸還能是誰。

“你不應該承認的，”祁耀拿起了手邊的《哲學時間》，“但凡你隨便說一句否認的話，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嬸兒都不會懷疑，你偏偏還說你喜歡男人……”

“我就想先打個預防針，到時候再公開我和宋逸的關系不就沒那麽多麻煩了麽，我哪兒知道她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就你倆平時那樣兒，沒人能看不出來，真的。”祁耀說，“你身邊除了宋哥，沒人能讓嬸兒懷疑了。所以我說只要你死不承認，嬸兒肯定看不出來你倆的關系，你這是拿脖子往刀口上撞。”

“看出來就看出來吧。”祁敬之朝趴在陽臺上的貓咪嘖了兩聲，把它引了過來。“反正遲早都得知道，我從來不怕別人知道我和宋逸的關系。”

“那大伯呢？你怎麽跟他解釋？他會接受嗎？”

祁敬之摸著貓的手頓了一下，沒吭聲。

他了解他爸，但是這事兒，他還真沒把握他爸一定能坦然接受。畢竟過去二十幾年，他都沒有過喜歡男人的傾向。對於他爹在這方面的接受程度，他是一點不知道。

沈默了很久，祁敬之才開口：“我會跟他好好解釋的，不過，不管他能不能接受，都不會左右我的想法。”

“嬸兒那邊呢？”

“她都知道了，還能怎麽著？”祁敬之跟看二傻子似的看了祁耀一眼，“她更左右不了我的想法，愛咋咋，關我鳥蛋事。”

“嬸兒剛說的那話……”祁耀說得有點猶豫。

雖然祁耀從小跟曹靜相處的日子不多，但是這個嬸兒給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個比較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並且會為了目標不惜犧牲自己覺得沒必要的東西，在上一段失敗的婚姻中，祁敬之的爸爸應該就是她眼中的“不必要”。

祁敬之對此心裏跟明鏡似的，所以他跟曹靜的關系一直都很僵，說到底，其實內心深處是對她帶著點恨意的。

現在宋逸應該是她眼裏的另一個“不必要”，她自認為的出現在祁敬之人生中的“不必要”。

“我說你這小屁孩，”祁敬之揉了揉祁耀的腦袋，“你哥我都沒怎麽著呢，你操哪門子的心啊？一天到晚苦大深仇一張臉，跟個老大爺一樣，你能不能有點年輕人的朝氣和活力啊？”

祁耀不滿地推開了他的手，抓了抓被揉亂的頭發，“那你老人家自己看著辦吧，我不管了。”

祁敬之笑著說：“我知道你擔心我，放心，你哥我心裏有數，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想那麽多呢？”

“我已經十七了。”祁耀板著臉。

“嗯嗯，十七了。”祁敬之敷衍地點了點頭，突然問祁耀：“明天要不要去動物園？”

“啊？”

“就動物園啊，你上次不是想去沒去成嗎？明天哥帶你去。”

“這可是你說的啊，別再反悔了。”

“再反悔我就是豬。”

“你本來就是豬。”

“你大爺。”

“我大爺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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