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不說話？”祁敬之瞅了宋逸一眼。

“我並不想收回你是呆子這個言論，”宋逸說，“反正你以後離斯蒂福斯遠一點，他是個很奇怪的人。”

“看出來了，”祁敬之點了點頭，“神經兮兮的。”

宋逸沒再說話，兩個人靜靜地坐在長椅上，已經深秋了，吹來的晚風帶著絲絲涼意，祁敬之衛衣下套了一件牛仔衫還是覺得有點冷，他縮了縮脖子，插著兜靠在了長椅上。

路邊的香樟樹在路燈的照射下變得影影綽綽，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拉著一個小男孩從他們面前走過。

祁敬之懶洋洋地靠在長椅上，瞇著眼睛看著面前經過的人，他猶豫了一下，懶懶地喊了一聲“宋逸”。

“嗯？”宋逸轉頭看他。

“宋惟出生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就那麽大啊？”祁敬之指了指不遠處的男生，腦袋縮在帽子裏，臉上的線條在夜色中顯得很柔和。

宋逸看了眼面前的高個男生，淡淡一笑，說：“比這大點，大二的時候。”

祁敬之突然想起來，在那之後，宋逸的姐姐已經離他而去，那還在上學的他是怎麽一個人養活宋惟的？那可是個剛出世的嬰兒啊，連女人都不一定得心應手的事他一個大男生是怎麽做到的？

他實在想象不到那個時候的宋逸都經歷了些什麽。

他突然覺得有點心悶，仿佛自己也跟著宋逸度過了最初的那些年。

“張姨說，你姐姐去世後，是你自己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把宋惟撫養長大的。”

宋逸笑了，“沒這麽誇張，就一開始的時候不知道要怎麽弄，他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一聽到他哭我就一個腦袋兩個大，後來就好了，大了就乖了。”

宋逸說得很輕松，雖然他也確實覺得沒什麽，不過，為了宋惟放棄學業這件事他卻並沒有說出來。

他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但是他放棄了。

宋安走後，宋惟必然就成為了他生活的全部重心。

“不過……”宋逸轉頭看著祁敬之，“他雖然乖，但是脾氣很怪。”

“啊？有嗎？”

“你是不是覺得他還挺可愛的？”

“必須啊，老可愛了！”

宋逸勾了勾嘴角，說：“除你之外，在其他人眼裏，他就只是長得可愛，脾氣怪得不行，不愛搭理人，不管別人對他怎麽樣，就是不愛搭理，別看他老想找其他小朋友玩兒，其實真呆一塊的時候，也是不講話，酷得不行。”

“原來他是這樣的小豬頭嗎？”祁敬之有點驚訝。

“所以第一次看到他和你抱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把我嚇了一跳，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親近除我之外的人，還是個沒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哈哈哈哈哈哈，這叫眼緣懂麽？喜歡是不需要理由的。”

“不需要嗎？”

祁敬之轉過了頭，發現宋逸正看著他，黑色的發絲被微弱的燈光籠罩著，看起來黃黃的、柔柔的，他楞了一下，反問到：“不需要吧？”

“我覺得應該是需要的，只是沒辦法講清楚而已。”

“這不就是不需要嗎？”

宋逸轉頭看他。

祁敬之繼續道：“能講清楚的那就是理由，你都講不清楚那能算理由嗎？不算的。反正我覺得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感覺到了，心動了，就是喜歡上了，順其自然的事兒。”

“看你這架勢經驗還挺豐富？”宋逸挑了挑眉。

“拉倒吧，都說了黃花大小夥子。”

祁敬之嘖了一聲，說起來他好像還真沒正兒八經喜歡過一個人，還是小屁孩的時候，看見漂亮小姑娘也就覺得長得好看，多留心了那麽一下，完了之後玩了幾天泥巴就給忘了，樂呵樂呵該幹嘛就幹嘛去了。

長大後就更沒心思了，性情古怪，不愛理人，小時候還挺受歡迎，大了之後就開始沒有存在感了，別人不搭理他，他也懶得去跟人家打交道。

他看了宋逸一眼，這麽些年了，遇到這麽多人，也就眼前這個人讓他看得舒心點。

雖然一開始也挺鬧心的。

等等。

喜歡。

祁敬之扶了扶眼鏡，有些呆楞地轉過頭。

宋逸正低頭捏著大球的肉臉，沒有註意到旁邊人惝恍含糊的目光。

大球沖宋逸“汪”了一聲，冷不丁的狗叫聲拉回了祁敬之的思緒，他回過了神，有些迷茫地看了看面前的狗子。

“我們呆這好久了，走吧，回去吧，”宋逸站了起來，“夜裏還挺涼的。”

祁敬之坐在椅子上沒反應。

“楞什麽神呢你？”宋逸推了推他。

“啊？”

“走吧，別跟這呆著了，到時候別感冒了。”

“哦……”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回去的路上，祁敬之跟在宋逸身後，面前的人行走在路燈下，連背影都顯得朦朧柔和。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現在就跟眼前這背影似的，有點模糊。

“你能走快點嗎？祁大爺。”宋逸轉過了身。

“你才大爺。”祁敬之跟了上去。

那天之後，宋逸發現祁敬之變得有點不大對勁兒，雖然表現地不明顯，但他還是能看出來他對自己若有若無的疏離。

宋逸主動跟他搭話，他簡單回了兩句就立刻找理由離開了，下班後也不怎麽來他家了，以前總是三天兩頭跑十樓來找宋惟玩。

下班的時候，宋逸在公司門口叫住了他：“祁敬之。”

祁敬之轉過了身，臉上的表情變得有點不自在，眼神也是飄忽不定的，“怎麽了？”他問。

“明天上午有空嗎？陪我帶宋惟去醫院檢查身體吧。”

祁敬之看上去有點為難，“程誠明天找我有點事，我，我就不去了，那什麽，我趕著回家，先走了。”他沒看宋逸，拒絕後忙不疊就離開了。

宋逸站在原地，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又來了。

已經多少天了，一直是這樣淡淡疏離的狀態。

“跟小先生吵架了嗎？”斯蒂福斯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宋逸的身後，他按著宋逸的肩膀，輕笑著，“你的表情可真難看，宋逸。”

宋逸冷冷地推開了他的手，“與你無關。”

“宋部長，這就是你們公司員工對待顧客的態度嗎？”

宋逸轉過了身，“如果你介意這種事，你早就放棄這筆交易了。”

斯蒂福斯低頭笑了笑，“看來你很了解我。”

“你太高估我了，沒有人會了解你，你想怎麽玩都是你自己的事，但是只有一點，”宋逸湊到了斯蒂福斯的耳邊，慢慢地開口道：“離剛才那個男人遠一點。”

宋逸退了回去，看著面前依舊笑瞇瞇的男人，說：“我知道你做什麽都隨自己的性子，但是不 要碰我的底線。”

“他是你的底線？”

“你自己不也看出來了，有必要再問嗎？”宋逸的聲音冷冷的。

“我還真沒指望你能承認，”斯蒂福斯瞇了瞇眼睛，“宋逸，看來你也可以喜歡男人的，那當年……”

斯蒂福斯話還沒說完就挨了宋逸一拳，他後退了幾步，舔了舔嘴角的傷口，下班經過的其他員工看到這一幕都嚇了一跳，紛紛從側門走了出去。

斯蒂福斯用手指抹去了嘴角的血，宋逸站在原地握緊了拳頭，臉上帶著明顯的怒氣，“當年的事就不必再提了。”他咬著牙說。

雖然宋安的死和這個人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如果不是這個人，他姐姐不可能那麽早就離開這個世界。

就算他不知道宋安已經不在人世，也不應該如此雲淡風輕地提起當年的事情。

這個挨千刀的混蛋。

宋逸克制住再給斯蒂福斯一拳的沖動，稍微冷靜了一下腦子，說：“希望你明白，剛才那一拳是你應得的，你要去跟領導反映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你知道我不會這麽做。”即使被揍了一拳，斯蒂福斯還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宋逸看他那個萬事皆可拋的樣子就搓火，“你要做什麽都不關我的事，你只要記住我剛剛說的話就好了，”他盯著斯蒂福斯的綠眼睛，“離那個男人遠一點。”

沒等斯蒂福斯回答，宋逸就轉身離開了。回家後天都黑了也沒見祁敬之過來，就算宋惟叫他過來，也還是找理由拒絕。

雖然宋逸覺得祁敬之這個人挺好懂的，什麽情緒都表現在臉上，屬於一眼就能看得透透的人，但是這一次他是真有點搞不太明白了。

宋逸蹲在地上摸著大球的肚子，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要麽就是看出自己喜歡他了，覺得惡心了，想逃避。

要麽就是……開竅了？

“唉，怎麽能這麽木。”宋逸無奈地搓了搓大球的狗頭。

祁敬之雖然用程誠當擋箭牌拒絕了宋逸，但他確實沒有撒謊，他和程誠的確是約好了。不過， 要是放在以前，宋逸那麽說他肯定一口就答應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自從那天晚風長椅一頓聊之後，這感覺就完全變了，跟宋逸待在一起的感覺。

程誠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吐槽到：“你這臉是擱洗衣機轉了兩圈嗎？皺成這樣是要幹什麽？”

“廢什麽話，吃你的東西。”

“現在越來越狗模狗樣了啊，”程誠笑著看了祁敬之一眼，“看著還挺像個大人。”

“你這說的什麽狗屁，老子23了，虛歲都24了。”

“你可拉倒吧，放以前我跟你走一塊，你看誰能看出來你比我大，就比我長得高點兒。”

祁敬之沒理他這茬，喝了口飲料，咬著吸管楞神。

程誠有點疑惑，問到：“你今兒怎麽了，一副魂兒被偷了的樣子，我好容易從學校回來跟你聚一趟，你還這個死樣子？幹嘛了？”

祁敬之看了他一眼，“我問你啊，你跟於夏，當初是怎麽好上的？”

“啥？”程誠一臉黑人問號臉，“你怎麽突然問這個？你他媽不會是彎了吧？”

“算了算了，”祁敬之揮了揮手，“我就知道不能問你，就你這嘴，我問一句，你得給我逼逼出一片作文來。”

程誠笑得很猥瑣，但是並沒有繼續問下去，他知道的，就祁敬之那個尿性，自己是不可能打聽出什麽來的。

“他追的我。”程誠淡淡地回了一句。

“啥？”祁敬之覺得自己的耳朵應該沒出問題，“他追的你？你是不是又在放屁？”

“你才放屁，不信你自己問他啊，我最開始的時候可討厭他了，不過他也看我不順眼，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看對眼了。”

“難以置信，真的，”祁敬之搖了搖頭，“看他那個清冷的調調，居然會看上你這種沙雕。”

“所以，”祁敬之繼續問，“你是本來就是彎的，還是被掰彎的？”

“應該本來就是彎的吧？我也搞不太清楚，在他之前我也沒喜歡過誰啊，男的女的都沒有，不過，”程誠停了一下，繼續說：“他以前是直的。”

“哦？”祁敬之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程誠冷哼了一聲，有點不爽地說：“他本來是有女朋友的，不過，”他看了祁敬之一眼，“被 我給攪黃了哈哈哈哈哈……”

“你倆……這故事還挺精彩的……”

“誰讓我一開始的時候怎麽看他怎麽不順眼呢，我就想個招把他倆給拆了，嘖，那個時候還想找人揍我呢，現在還不是被我壓。”

“嘖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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