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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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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一暖, 畫眉將衣裳披在她身上,顧妝妝擡起明亮的眼睛, 指著剛寫的字, 問, “知道這念什麽嗎?”

畫眉努力瞅了瞅, 憑著象形念半邊又混加猜測的法子,最終洩氣道, “夫人,你放過我吧,我以後肯定勤勤懇懇不偷懶, 只幹活,求你別讓我認字...”

顧妝妝苦口婆心道, “畫眉, 我是為了你好,想想以後,你總要嫁人的, 做了一家主母, 不會識字怎麽行?來,跟我念, 這個字是氣, 生氣的氣...”

“夫人,你別逼我了...就算我日後要嫁人,肯定也不需我識字斷句,左右都是在田地間和竈火旁, 哪裏用得到這些?我不學...”

畫眉說的理直氣壯,拒絕的幹脆利落,到底尾音帶了些含糊,眼睛虛虛望著顧妝妝,心道,決不能露怯,不學就是不學。

顧妝妝倒也沒再勉強,與她互相打量了少頃,便低頭徑自書寫起來,畫眉坐在旁側的圓凳上,時不時剪剪燭心,空閑時候便倚著架子瞇眼補眠,後來過了半夜,實在撐不住,粗重的呼吸聲一陣蓋過一陣,她的確累極了。

興許是意氣湧動,文思如海,顧妝妝揮筆一瀉千裏,甚為流暢,落下最後一字,才覺出天色將亮。

她快速瀏覽了一遍,此三十六計,囊括婚後日夜精髓,可謂傾情出品,一招一式,皆是對付宋延年的絕妙回擊。思路清晰,絕非循規蹈矩的夫妻相處之道,籠統看來,倒有種小話本的輕快調侃,文中的小婦人機靈聰慧,日子運籌的風生水起。

顧妝妝直起身子,伸了伸胳膊,全身骨頭仿佛重生一般,她將簿子收起來,打算改日匿名發給小報,權當解氣,沒準還能賺個閑錢。

畫眉的呼嚕聲自胸腔悶悶發出,轉到鼻間震耳欲聾,顧妝妝還是頭一次見她打呼嚕,遂有些不忍,走過去,將薄衾從地上撿起來,環著她的脖頸打了個結,確保不會隨她變換睡姿而滑落下來。

院子裏仿佛籠罩在霧氣繚繞之中,淡淡的凈白色穿插過綠意叢生,將那一團團含苞欲放的骨朵襯的愈發嬌嫩。掛著露珠的枝頭,立著三兩只早起的鳥雀,一動不動,半張半合的眼皮,在人走近的時候,嗖然睜開。

翅膀撲棱出一陣慌亂,顧妝妝擰眉,攏了攏領口,往後門走去。

這個時辰的顧府,小廝丫鬟也未起床做活。

顧妝妝睡不著,雖熬了一夜,卻覺得越發精神,她推開後門,沿著護城河,往最近處的早市走。她有許久不曾逛早市,如今慢慢踱步,才發現兩旁的攤位不知不覺換了許多,花樣也比之從前更為紛繁。

因著人少,正在支攤的小販待她異常熱情,顧妝妝坐在老攤前點了碗牛肉粉絲湯,又從隔壁要了一籠蟹黃湯包,細薄如紙的牛肉伴著爽口的粉絲,吃完,便覺得渾身熱騰騰的。

她拎起蟹黃湯包的褶子,吸溜了一口鮮美的汁液,顧妝妝忍不住嘖嘖,正欲再拿一個,卻見對面不知何時在樹後藏了個小人,眨巴著眼睛盯著她手裏的包子。小人衣衫襤褸,兩只手臟兮兮的,其中一只還咬在嘴裏,幹癟著肚子,面黃肌瘦。

顧妝妝放下包子,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她揮手,小人先是緊張的四處看了看,確定叫的是自己,便亦步亦趨的走過去,中途把手指拿出來在身上擦了擦,即便來到顧妝妝跟前,一雙眼睛還是顯得緊張不安,恨不能找個縫藏起來。

“請你吃。”顧妝妝指了指籠屜裏的蟹黃湯包,浮起的熱氣香噴噴的勾人,小人努力咽了咽口水,消瘦的臉頰紅了紅,他抓起一個包子,艱難的咬了一口,極盡所能的去放慢速度,感受包子的味道。

顧妝妝讓她坐下,見他吃的慢,便納悶道,“不好吃嗎?”

孩子搖了搖頭,癟著嘴似哭不哭,顧妝妝掏出帕子,擦了擦他臉上的汙漬,“那你怎麽吃的這麽慢...”還吃哭了。

“太好吃了....”孩子咽下嘴裏的包子,鼻涕不適時宜的冒出一個泡,把顧妝妝逗笑了,“謝謝姐姐...”他又咬了一口,忽然回過頭不知看了什麽,扭身懇切卻又局促的問,“姐姐,我能不能把這一籠都拿走?”

眼睛小心翼翼的,生怕顧妝妝嫌棄。

“你還有家人沒吃?”顧妝妝招呼了攤販老板,又要了兩籠,孩子點頭,這才吃的狼吞虎咽。

“你們從哪來的?”孩子的口音不是臨安城的,小腳趾露在鞋外,顧妝妝看著不忍,從腰間解下錢袋,裏頭也沒多少銀子,索性一起放到孩子掌心。

孩子有些驚呆,不敢拒絕也不敢接受,呆呆地望了望掌中的錢袋,木訥道,“從越州來的,還有好些人都來了...”

越州地處臨安與鄞州之間,並未聽說有洪澇災害,按理說,百姓日子應當還算和順,顧妝妝直起身子,一手撐著下巴,一手點在桌上,“你們的田地呢?耕田都沒有了嗎?”

孩子驚駭,低著聲音道,“會稽山下來了一幫土匪..官兵,把我爹爹也抓去了,我好些夥伴的爹爹都抓去了,只剩下我娘..地裏的糧食也被搶了,我娘帶我逃出來,一路要飯要到臨安....”

...

孩子走的時候,臉上掛滿了興奮,三步兩回頭,直到小小的身影拐過巷子口,顧妝妝也起身,繼續沿著護城河溜達。

越州,也不太平了。

會是誰,在天子腳下,公然征兵屯糧,顧妝妝想了半晌,又覺得於自己無益,便搖了搖頭,不管是誰,天下要亂了。

從鄞州返程的宋延年,途徑越州的時候,自然而然耽擱下來,如孩子嘴裏所說的會稽山,周遭村子幾乎成了空房,晨起不見裊裊青煙,日落不見田間地頭回來的百姓,蕭條至極。

他與曾賓在附近住了下來,平南侯的陣仗,拉的甚大,宋延年不禁有些擔心晉王的實力,短時間內能否與平南侯抗衡,又是否能讓南楚長期處於四分五裂的戰局之中。

閑暇時候,他看到有趣的物件,皆買下來,林林總總,等真正走的時候,曾賓馬上掛的行禮中,多半都是給顧妝妝的小禮。

“公子,還是少買一些吧,不日之後,我們將要返回大魏,夫人的寶貝那麽多,難免安置不開,再說...”

“你沒娶妻,不知道其中妙處。”宋延年打斷他的話,面上掛著笑,“妝妝得哄著,可能她並不一定多喜歡這些小物件,但我就是想買給她,讓她知道,我這一路,都記掛著她...”

嘖,被餵了一嘴狗糧的曾賓,霎時偃旗息鼓,您是主子,說什麽都好。

顧妝妝打了個噴嚏,不由默默念叨,小人走開,小人走開...

護城河的水面上,濕氣彌漫,垂下的柳枝一動不動的睡著,顧妝妝走下階下,站在河邊,清涼的水慢悠悠的微晃,蕩開淺淺漣漪後,有幾尾小魚不怕人的游了過來,聚在柳條處覓食。

顧妝妝站了半晌,忽然覺得面上涼涼的,她信手抹了下,是水漬,哭了?她怎麽就哭了,這般想著,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的打在衣領,愈是想要控制,愈是難以克制。

顧妝妝連忙掏帕子,因為心急怎麽也找不到,遂橫起胳膊胡亂擦了擦眼睛,也記不得是方才給了那個孩子,一門心思想趕緊止住淚水,太丟人了。

護城河周遭環了兩面柳樹,粗壯的樹幹足以遮擋成人的身體,他跟了一路,從顧府開始,到後來顧妝妝跟孩子聊天,再到她下了臺階,冷清的站在河畔。

他的心揪的緊緊地,眼睛死死盯住顧妝妝腳下的石頭,她離水太近了,只要往前邁一步,就會掉進河裏。

顧妝妝擦著擦著,忽然忍不住笑起來,想想自己,一個尋常商賈女兒,既睡過臨安城首富宋延年,又睡了南楚皇帝,算不得吃虧。

人啊,總得看開點,她低著頭,又慢慢擡起臉來,可之後該怎麽辦?難不成真的被當做權勢的交換,送進宮裏同嬪妃爭寵?

應付一個宋延年已然夠累了,宮裏的妃子那麽多,勾心鬥角,吃口飯都得驗驗毒,更別說日常多少防不勝防的陰謀詭計?

沒幾天,興許就被人悄無聲息的滅口了。

顧妝妝想起來便覺得滲人,她抱緊了胳膊,更加覺得自己不能進宮,不能死,她死了,萬貫家財怎麽辦?

命運總得掌握在自己手裏,既然不想進宮,那就要好好想法子,或許,可以先和離!

顧妝妝眉心一喜,光明正大的和離不行,沒了婚約,楚帝豈不是更好動手?所以和離必須悄無聲息,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而且在和離之前,爹爹還有四個姨娘都得離開臨安城,這樣她最後才能走的隱秘而無人察覺。

宋延年她是信不過的,同他商量等於自投羅網,封官拜爵可比一個女人更加有誘惑力,顧妝妝還是有自知之明。

不過幸好,她知道他的私印藏在哪裏。

想清楚之後,整個人也輕松不少,她看了看水裏的小魚,覺得甚是喜愛,遂慢慢彎腰,想要掬水洗一下手,就在她剛蹲下身子的一剎,忽然聽到有人大喊,“姑娘,別跳!”

顧妝妝納悶,忍不住回頭張望,就在這時,一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朝自己沖來,顧妝妝躲避不及,半邊身子壓向河裏,那人一把抱住自己,顧妝妝的鼻子撞到他的肩膀,接著,兩人站立不穩,撲通一聲將護城河砸了巨大的水浪出來。

是誰,是誰要害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顧妝妝:說出來你們不信,我只想逗逗小魚,沒想到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害了(還能怎麽辦,可惜我的萬貫家財沒人繼承,可惜我的四個姨娘一個爹爹沒人照料...)

昨天跑了一整天的醫院,到現在都是頭疼厲害,然而碼的興奮了,停不下來,我這麽勤奮的作者,除了寵愛,想不到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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