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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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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賓合上門,又去一一點燃燈燭,持一盞擋著微風,端到案前。

“公子,三更天了。”

宋延年捏著額心,翻動賬冊,密密麻麻的數字粗略瀏覽一遍,便能印在腦中。他向來記性極佳,過目不忘。

“你下去歇著,不必候著。”

他沒擡頭,只是擺了擺手,曾賓沒有再問,輕悄悄的反手關門,退了出去。

宋延年生性沈穩,今夜卻不知怎的,愈看愈煩,他將賬冊往前一推,目光掃向右上角的匣子。

匣中有道暗格,抽出,是宋延年寫給宋夫人最後一封書信。

打開卷筒,小像掉了出來,他彎腰拾起,兩指捏在中間,端量了半晌,嘴角不可查覺的翹了翹,隨即放於桌面。

信中筆跡清雋工整,恰如那人,不溫不火,性情柔和。

他從小時偷偷拓寫覆刻,如今與信中筆跡毫無二致。

宋延年從案上取了新紙,用紙鎮壓住,研墨提筆,中鋒運筆,筆力剛勁而又雄渾,飄逸卻又雋秀。

字由心生,那他是何等心境?

隱藏野心,囚於身份。

宋延年放下筆,紙上三字,他只敢夜深人靜之時,偷偷寫下,以此提醒自己,他到底是誰。

片刻後,他抄起紙,就著明昧不定的燭火,慢慢看著火舌吞噬了那紙那字,直到“周衍之”全都變成了灰燼,他的手一抖,煙灰落在桌上。

翌日晌午,宋延年巡了十幾家質庫,連口水都沒顧上喝,一通折騰,渾身濕涔涔的猶如雨下。

傍晚有局,他尋了空隙回府換衣。

房中無人,桌上的紙鳶已然不見,他輕輕啟唇,笑了笑,便自行取了新衣,利落的換好,正在系腰帶,便見宋夫人面目和善的從外頭進來。

他背過身去,頗不自在的問道,“母親有事?”

宋夫人有些錯愕,自打把他從紫雲觀接回家裏,宋延年對他們總是客氣恭敬,不甚親密,宛若一個沒有情感的人,每日問安守禮,倒是妥帖,卻總讓人覺得無端疏離。

她走到桌前,坐下,眉眼溫婉的看著宋延年,“你對妝妝委實有些太寵了。”

宋延年穿戴好,便轉過身,不解道,“母親這是何意。”

宋夫人點著桌面,語重心長,“城中富戶,像你這般年紀,大都是三妻四妾,家中祥和。

你卻只是娶了妝妝,你娶妝妝,母親亦沒有反對,可是,家中如此大的產業,總不好太過單薄。”

宋延年跟著坐下,手中撚著茶盞,思量一二,擡眸問,“父親為何只娶了母親一人?”

宋夫人不提防,猛然被他嗆了一下,竟有些惱了。

他桃花眼底泛著薄情,不疾不徐的轉動手中的茶盞。

“我們杜家豈是顧家比的了的,杜家祖上做過江南巡鹽使,當時嫁給你父親,也算低嫁。”

杜月娥向來自恃高貴,忽然與顧家放在一處被比較,猶如受了奇恥大辱。

她朱唇微微顫抖,手掌收成拳頭。

“母親的意思,家室單薄,便理應寬容大度,放縱丈夫三妻四妾?”

他不動波瀾,挑眉回望。

宋夫人將語氣緩和下來,“母親終究為了你好。

譬如今日,你在外奔波勞頓,回府她竟然不在房中伺候,熱茶都喝不上。這是一個正經妻子做出的事嗎,分明不懂得體貼照顧。”

宋延年淡淡的笑笑,“她照顧我的時候,母親未必看得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宋夫人潤了潤唇,循循善誘道,“好,你心裏總覺得她好,母親也不駁你。只是多一人照顧,猶如錦上添花,你仔細想想。

沈家紅芙命薄,紅音卻是好孩子,柔婉大度,時常探望與我,很是投緣。不如...”

“兒子暫時沒有納妾的意思,母親也莫要再替兒子做主。”宋延年起身,拂了拂衣袖,“妝妝不像旁的姑娘,是個實心眼,你待她好,她亦會真心待你。”

“我知道,但是你也要顧全大局。沈家與宮中內官往來密切,若是能成就一段良緣,助力於我們宋家生意,百利無一害...”宋夫人急急的站起來,見他要走,便上前堵了出路。

“母親若是心疼兒子,不如對妝妝好一些。後宅安寧,兒子也能安心。”

宋延年居高臨下俯視她,聲音溫和恭順,挑不出錯。可就是這種平和,倒讓宋夫人覺得異常難受。

冷淡,陌生,她甚至有些後悔,為何在宋延年滿月的時候,要聽從那個雲游道士的話,將他送至金陵紫雲觀。

一別十幾年,母子情分都淡了。

金烏西沈,晚霞斂了餘暉,盤旋在檐上許久,終緩緩地落下山頭。

顧妝妝從宋夫人房中出來,聽她苦口婆心絮叨了兩個時辰,如今耳朵只剩下聒噪的嗡嗡響動。

她慢慢踱回院子,又繞著池子轉了幾圈。

宋夫人的意思,她明白,無非想要讓她說服宋延年,迎娶沈紅音。

若說宋延年納妾,顧妝妝自嫁入宋家起,便早早做了準備。

他這樣的人,不可能只娶一妻。

不單是公婆希望後院人丁興旺,更有龐大的家產需要子嗣承繼。

只是,顧妝妝頗為憂心的嘆了口氣,托著腮坐在池邊。

沈紅音似乎不是宋延年喜愛的類型,且她為人太過精明,若是真的進了宋府,沒幾日便能把自己算計的明明白白。

那時她如何偽裝逢迎,怕都沒有任何用處,沈紅音寧肯做妾也要進門,謀劃必然深遠,她所覬覦的,是宋家長媳的位子。

顧妝妝很是惆悵,低頭撥弄著水,看著自己的影子層層蕩開,忽然腦中一靈。

宋延年喜歡小青梅。

顧妝妝興奮的直起身子,猶如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偌大的臨安城,總有人長得跟自己像。

一來可遂公婆的願,二來也能彰顯自己的大度,三來亦能與她分擔房事之累。

此法甚妙。

只是,如何才能尋到那人?總不好拿著自己的畫像,四處逡巡。

顧妝妝塌下肩,方才的高興一眨眼灰飛煙滅。

罷了,喜不喜歡還要他自己決定,顧妝妝吐了口濁氣,定了主意。

她拍了拍手,起身,回頭,迎面撞見宋延年若有所思的眼睛。

他幾乎貼到顧妝妝身上,一張臉呵出溫熱的氣,不偏不倚吐到那皙白的脖頸,顧妝妝無意識的退了兩步,絆到池邊,頓時失了重心,直直的往後仰去。

宋延年長臂一攬,指肚壓在她後腰,勾了回來。

“怕我?”

他淡淡的笑了笑,騰空的手替她將碎發抿到耳後,顧妝妝忙掙開,心虛的搖頭。

“夫君出現的太過詭異,嚇死我了。”

她拍打著胸口,眼神四下游移,獨獨不看宋延年。

“晚膳備了什麽?”宋延年牽起她的手,大步往房內走,顧妝妝被他拽的一傾,撞上他的胳膊後,連忙將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小臂。

“夫君不是要去樊樓談事?不去了嗎?”顧妝妝勉強跟上他,進屋,宋延年一眼望見桌上的真絲香雲紗。

“沈姑娘又來了?”他問,先行坐在凳上,又握著顧妝妝的手,拽進懷裏,落在膝上。

他的手指挑起香雲紗,掃了眼,扭頭啄了啄她的額。

顧妝妝仰起頭,一面想著婆母的話,一面想著昨夜開罪了他,遂瞇起眼睛純純的笑,“沈姑娘好生大氣,還未上市的真絲香雲紗,她早早送了幾匹過來。

孟夏之時用來做衣裳,薄而不透,又軟又滑。”

說罷,將紗湊到宋延年頸邊,小心翼翼的蹭了蹭,問,“舒服嗎?”

她的手柔軟細嫩,小指擦著宋延年的頸項微微劃過,眉眼滴溜溜的一轉,悄悄窺探宋延年的反應。

宋延年心裏哼了聲,小狐貍。

每每犯錯,她總會百般討好,低眉順眼獻殷勤,從不扭捏礙口,釘嘴鐵舌。

他愛極了她這個性子。

顧妝妝見他不動聲色,又扯著香雲紗乖巧的湊到他身前,兩手攏住,裹在宋延年的肩上,紅著臉頰問,“夫君,你別生我氣了。昨夜我錯了,不該與你..咳咳..的時候,喊別人的名字。”

她的手松了紗,移到宋延年的臉上,掌心溫熱,宋延年挑起桃花眼,眸色如墨,“咳咳..是何意思?”

他明知故問,顧妝妝雙目含霧,垂睫嘟了嘟唇。

宋延年的手指握住她的細腕,側臉親在手背,另一只手壓在她的後腰,用力,顧妝妝前傾,胸口一涼,狠狠咬住了唇。

衣裳單薄,交領處傳來淡淡的呼吸,越來越密,越來越熱。

她後仰著頭,抱著宋延年的腦袋,手指插入他濃密的發間,猛地一攥。

宋延年哼了聲,卻笑,“是這樣咳咳...還是這樣咳咳...”他的中指滑下,感受到她後脊的汗,嘴角勾起,吻上皙白的頸。

“夫人,舒服嗎?”薄唇輕啟,他擡起眼皮,抿了抿唇。

顧妝妝渾身一顫,發出的聲音似娓娓吟哦。

她紅著臉,抓著他鬢邊的發用力掙開些距離,氣息不穩,卻依舊急促促的喊著,“夫君,我,我有正經話要說。”

宋延年嗯了聲,頭依舊抵在前懷,雙手掐住她的腰,“夫人,請說。”

顧妝妝咳了幾聲,眼中水霧更勝,“夫君,若論年紀,你委實不算年輕了...”

“我二十有六,身強體健。”宋延年挑起眉尾,意有所指。

顧妝妝的臉一陣火燒,結巴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當然知道他床上體力甚好,每每折騰的她死去活來。

“今日沈姐姐到府上拜訪母親,帶了這樣好的錦緞,母親很是喜歡。故而,我想問問夫君,你覺得沈姐姐如何?”

宋延年微微瞇起眼睛,手掌撐在額邊,玩味的看著她,“哪方面?”

“啊?”顧妝妝睜圓了眼睛,含糊的摳了摳指甲,“就是,很多方面...”

宋延年的眸子漸漸沈下,他的拇指擦了擦顧妝妝的唇,仰面壓著她的後腦,覆下來,直到兩人鼻梁相碰。

“是這方面嗎?”他開口,咬住她的耳朵,黏膩的觸感讓顧妝妝如遭雷擊,她軟塌塌的虛扶著肩膀,連回應的力氣都抽幹了。

“若我與旁人這般撕咬,夫人會不會偷著哭。”說完,唇湊前,沿著耳垂滑到腮頰,食指勾起她的下頜,輕呵,“會不會?”

如引/誘一般,他的眼睛如星如墨,逼得她坐立難安。

她才不會偷著哭,她現在就想哭。

指甲摳著宋延年的後頸,用力掐進血肉,她被咬的熱意湧動,好似孤舟泛海,無所依附。

“夫君要以大局為重,宋家家大業大,你總不能只我一個妻子。啊...夫君,你別動..”她有些懊惱,掰著他的頭往後一撤。

“你得早日為宋家開花結果,讓公婆膝下子孫成群。”

“嗯,知道。”宋延年慵懶的半合著眼,長臂一攬,又將她勾入懷中。

顧妝妝著實松了口氣,她仰頭,捏著宋延年的臉,又問,“真的知道?”

“真的。”宋延年笑,又欺身壓上。

顧妝妝急了,伸手撐在胸前,不確定的反問,“你願意娶沈姐姐?”

宋延年哼了聲,捏住她的腕子往上一舉,“你願意我娶沈姑娘?”

顧妝妝紅著臉,總不能說不願意,被他聽了還以為自己善妒,她搖搖頭,“其實,我不太喜歡她...”

宋延年頓住,眼中一喜。

顧妝妝揪著他的衣領,擡眼認真解釋道,“不過日後夫君若是有相中的妹妹,我自是不會拒絕的。”

欣喜轉瞬凝結,濃墨暈染成霧,宋延年松開她,起身,“夫人果真大度。”

顧妝妝揉著胳膊,繞過去探頭,“那,能不能夫君過去回了母親,只說,你想找個喜歡的納進門來,沈姐姐不得你心...”

“不必。”宋延年冷眸,淡淡的瞥她一眼,“夫人的床上功夫,深得我心,不必勞煩他人。”

轟隆一聲巨雷,疼,顧妝妝覺得渾身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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