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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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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落下,仿若平靜水面砸了一塊重石,登時激的幾人面面相覷。

顧妝妝覺得詫異,不過仔細想想,卻也覺得有跡可循。

宋延年不茍言笑,除去生意往來必要的逢迎,日常中卻總是素著臉,桃花眼底不見半分溫情。

便是兩人最親近的耳鬢廝磨,亦能看出他偶爾的失神恍惚。

難不成,真的是因為年少有所傾慕?

顧妝妝好奇的睜大了眼睛,恨不得湊上前去,同馮蘭一般讓沈紅音一股腦說完。

沈紅音虛虛掃了一圈,道,“這段秘辛,我是聽宋夫人親口講的。”

先前宋家定下沈家嫡長女沈紅芙,便是宋延年母親的主意。既然是她傳出來的,可信度必然很高。

馮蘭唏噓,伏在沈紅音肩膀,扭頭羨慕,“還是沈姐姐與宋家關系好,宋夫人那樣矜持高貴的人,偏偏與沈姐姐投緣。”

此言一出,其餘幾人紛紛附和。

沈紅音只笑,又反手戳了戳馮蘭的額頭,“宋夫人為人和善,卻是很好相處的。

姐姐亡故後,我與夫人曾聊了許久,夫人告訴我,其實大公子在金陵紫雲觀的時候,曾寫信給她,信中多次提及一個女子閨名。”

“是誰?!”數人異口同聲,巴巴的等著答案。

廊柱後的顧妝妝,纖細的腰身微微往前挪了挪,廳堂內的動靜委實雜亂,她將手掌擴成弧度放在耳邊,以便聽得真切。

沈紅音捏起茶盞啜了兩口,正色莊容道,“陸清寧。”

這三字好像在哪裏聽過,顧妝妝努力回想,越想越急,最後那模糊的輪廓都渾然不清起來,暖風一吹,後脊生涼。

“哪個陸清寧?”馮蘭迫不及待的搖著沈紅音的胳膊,面露急色。

“金陵姓陸的大戶,數來數去沒幾家,沈姐姐說的是哪家姑娘?”趙妙彤圈起手指,心中默默過了一遍。

沈紅音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傷情道,“前金陵通判陸崇簡的獨女,陸清寧。”

周遭頓時鴉雀無聲。

二十年前,北魏壓境,西遼突起,楚國皇帝沈迷於聲色犬馬,荒淫無度。北魏兵強馬壯,直取幽薊十六州後,又攻破了楚國國都,楚帝慌忙逃竄到臨安城,借淮河長江天險之勢,另立南楚新朝,偏居天下一隅之地。

江南富庶,百姓安樂。

時隔多年,前金陵通判陸崇簡,因附議知州等人北上伐魏之策,沒有行勸阻之職,被南楚皇帝抄了滿門,以儆效尤。

北上伐魏,勢必要遷都金陵,布重兵於淮河沿線,魏軍難渡淮河便無法逼近長江,金陵身後的江南一帶,便能保住。

更何況,彼時西遼北魏南楚三大國互相牽制,可謂絕佳時機。但楚帝百般推辭,醉心享樂,不願冒丁點被俘的風險。身處臨安城,縱然魏軍打過長江,他亦能就近下海避難。

金陵知州乃是三朝元老,殺不得,便只好殺了陸崇簡以作警示。

“大哥哥的意中人,已經死了?”馮蘭張大嘴巴,又擰著頭看了一圈,趙妙彤蹙起眉心,其餘幾人亦是神色凝重。

“我記起來了,陸家被抄那日,紫雲觀著了大火,宋家便將大公子接回臨安。”

小官嫡女手指點著下巴,忽然雙目一亮,“沈姐姐,我說的可對?”

沈紅音點點頭。

宋延年出生之時,雲游道士為他批命,言親生於膝下,則命薄福淺,故而他滿月之後,便被送至金陵城紫雲觀修行,數年來只以書信與父母聯絡,未曾謀面。

直至紫雲觀大火,宋家憂心,便將其接回臨安,慢慢執掌宋家生意。

“沈姐姐,你怎知顧妝妝長得像陸清寧?”

趙妙彤猶疑著,幾人齊齊望向沈紅音,同樣不解。

“大公子往年的家書中,夾帶了一幅小像,夫人曾拿出與我端量。彼時雖小,眉眼長開後,約莫便是妝妝這副模樣。”

沈紅音垂眸,餘光瞥到廳堂外面的人,她微微勾了勾唇,不動聲色的勸道,“今日的事,千萬別叫旁人聽到,尤其是妝妝。”

馮蘭哈哈一笑,絞著胸前的頭發得意道,“沈姐姐,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趙妙彤咬著唇,忽然回頭,望見廊柱後的妝妝,一驚,忙斂了思緒,上前迎道,“何時回來的,怎的貓兒一般沒有動靜。”

顧妝妝慣會裝聾作啞,她彎起月牙般的眼睛,啟唇笑道,“方走過來,見你們圍坐一團,也不知說的什麽悄悄話?”

她順手拈起一支粉白海棠,湊到鼻間轉了轉,眸光一轉,亮晶晶的看著沈紅音。

沈紅音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腕,“聽夫人說,你打捶丸是個中高手,現下我已命人布好局,咱們一同過去瞧瞧。”

“沈姐姐偏心,明明是我最愛打捶丸,你也不體貼一下,哼!”

馮蘭上前,插到兩人中間,強行將顧妝妝擠開,得意的挑挑眉,“咱們比一比,如何?”

沈府花園中有一片空地,球洞周圍是淺淺的一層綠草,六人綁好攀膊,從婢女手中接過球杖,繞著球洞圍成一團。

顧妝妝擡頭,馮蘭虎視眈眈的站在對面,兩手緊緊攥著球杖,時不時看她一眼。

她默默哀嚎一聲,心想,早些挨完打,還能博個可憐,也省去繼續敷衍作勢。

沒推幾個球,馮蘭的球杖果真沖著顧妝妝甩了過去,“啪”的一聲極其響亮的打在小腿肚上。

顧妝妝疼的眼淚撲簌簌滾落,她往後一矮,踉蹌著蹲了下去。

“妝妝,你沒事吧?”沈紅音將球杖遞給婢女,連忙上前躬身拉住顧妝妝的胳膊,又回頭急道,“蘭妹妹,快些過來道歉。”

馮蘭吐了吐舌,滿不在乎的拎著球杖晃悠到兩人跟前,口不應心,“我可不是故意的,打捶丸受傷本就難免,你也太矯情了些。”

顧妝妝脖頸略垂,沈紅音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卻忽然僵住。

潔白如玉的鎖骨上,是深淺不一的淤痕,唇的形狀,圍繞在那顆淺粉色花瓣小痣旁。

她的眼神倏地瞥向顧妝妝的臉。

凝神間,仿佛從烈火裏走了一遭,渾身焦熱。

顧妝妝的瞳孔急劇收縮,她咬著唇,可憐道。

“沈姐姐,我得回府了。”

沈紅音嘆氣,攙著她往上一擡,顧妝妝跳著腳站定,從旁吩咐,“畫眉,去叫車夫套車。”

婢女連忙應聲,一路小跑去了後院。

沈紅音見她執意要走,遂握著顧妝妝的手扭頭瞪了眼馮蘭,道,“妝妝,你也知道蘭妹妹的脾性,她直言爽語,卻是沒有壞心機的。

馮都尉上月還請大公子過門赴宴,莫要壞了兩家來往。”

言外之意,今日顧妝妝得咽下委屈,回府不能與宋延年提及。

官商一體為和,和能生財;商不與官鬥,鬥則傾覆。

顧妝妝低著頭,手裏絞著帕子,似在努力衡量。

沈紅音又道,“你也莫要傷神,我送你回府,到時看著大夫為你上完藥,也好放心。”

馮蘭冷哼一聲,將球杖隨意扔到地上,雙臂抱起,“果真是狐媚扮相,大哥哥不在,你裝可憐給誰看?!”

顧妝妝也不怒,摸著蔻丹抿唇笑道,“若不然,球杖給我,我掄你一杖,你也好明白我是裝的,還是真疼。”

“你!”馮蘭氣的一跺腳,廣袖被風吹得簌簌扇動,她伸出手指朝向顧妝妝,咬牙切齒啐道,“憑你也配!”

“配什麽?”

顧妝妝四下掃了眼,眸光落在馮蘭緋紅的腮頰。

沈紅音見狀,拽了拽馮蘭的袖子,沈著臉輕輕搖了搖頭,“別忘了你答應我什麽。”

馮蘭鼓起的氣驟然撒了一半,她背過身,用力踢打地上的草皮。

“夫人,馬車套好了。”畫眉滿頭大汗的跑回來,上前攙著顧妝妝的胳膊,方要走,沈紅音攙了顧妝妝另外一邊,笑道,“說好了送你回去。”

顧妝妝粉腮沁汗,不著痕跡脫開沈紅音的攙扶,擦了擦額頭,道,“府上還有客人,沈姐姐不用擔心...”

沈紅音尷尬的舉著手,少頃抿了抿鬢邊的碎發,柔聲道,“妝妝,你莫要與我見外。客人在府上受了傷,我若不跟去看看,心中總是不安。

蘭妹妹,你替我照應一下。”

沈紅音拂開畫眉,攥著顧妝妝的手吩咐,“畫眉,快些去拿腳蹬。”

顧妝妝頭疼,沈紅音好似對宋家有莫大的興趣,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她也能想到借口去趟宋家。

三人走了數丈遠,顧妝妝忽然轉過身來,沖著馮蘭彎眉一笑,“馮姐姐,你放心,我不會向夫君告狀的,都尉自然不會罰你了。”

話音將落,她便繞過月門,出了影壁。

馮蘭氣的一通亂踩,小臉登時漲得通紅,上一次被父親責罰,便是因為尋釁滋事,惹得宋延年不快,足足罰她禁足半月。

顧妝妝看似淡然,實則是在輕蔑自己。

馮蘭摔打著巾帕,擰眉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心道,總有讓你哭的一天。

沈香君沒有另套馬車,徑直跟著顧妝妝一同進了車內,甫一坐下,便忍不住四處逡巡。

車內真絲軟墊精美奢華,四角懸著金絲香囊,榻邊設有書案,茶案,果品之類,顧妝妝坐下,見她眼神飄搖,便托著腮,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沈姐姐在看什麽?”

沈紅音回神,沖她瞇了瞇眼,嘆,“妝妝,大公子真是寵你。波斯國的車墊,臨安城加起來不過幾張而已。”

顧妝妝摳出一個蜜桔瓣,唇齒一碰,汁液滑進喉嚨,甜絲絲的,“夫君哪裏都好,只是霸道了些。

沈姐姐,你不覺得這顏色老氣橫秋?”

領口松散,出了汗的鎖骨更顯瑩潤,沈紅音的目光驟然盯在紅痕處,雙手不由得攥緊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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