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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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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夏嘴裏快淡出味了,孟桀給他點了份紅豆粥。

“我想吃肉!”

孟桀擡眉掃了他一眼,從自己的皮蛋瘦肉粥裏撿了一根肉絲給他。

餘夏睜大眼,誇張叫道:“你就給我吃這個?”

孟桀眼裏閃過淡淡笑意,他說:“再叫這個都不給你吃。”

“欺負人。”

“就欺負你。”

他倆有一句沒一句,餘夏佯裝生氣,孟桀揉了一下他的頭發。

吃到一半,孟桀煙癮犯了,下意識伸手去摸口袋,手指壓在煙盒上,瞥了眼餘夏,食指指甲扣劃著拇指,幾秒後松開了手。

從粥店出來,隔壁就是小超市,孟桀到裏頭去買了條薄荷糖,結賬時看到玻璃櫃上放著的棒棒糖桶,抽了根草莓味的一塊付了錢。

餘夏站在車旁,觀摩著孟桀的摩托。孟桀走到他身前,掏出一粒糖扔進嘴裏,順便把剛才買的棒棒糖丟給餘夏。

“給我的?”

“嗯。”

餘夏撕開包裝,一口含住,笑瞇瞇地小跑到孟桀身邊,“好甜,我喜歡。”

孟桀看著他的臉,剛才突然湧上來的煙癮慢慢消退,心裏沒那麽焦躁,他低聲問:“要不要去逛一逛?”

“好啊,我都沒來過這,看看有什麽好玩的。”

“沒好玩的,都是些花草。”

這地方是孟桀從小長大的,小時候母親會在這裏擺攤,賣一些盆栽,供他們母子生活。後來母親去世,他就從這裏出去了,一直在外面晃蕩,直到被孤兒院接去。

小時候的記憶從這裏離開後,差不多都是不好的,也沒什麽可想。孟桀嚼碎了那顆糖,稍稍走快了兩步。

花鳥市場一大早人就很多了,大多都是些遛彎的大爺和跑出來晨練的阿姨,也有快要遲到的學生和上班族,路過這裏匆匆忙忙買一些早點離開。

餘夏跟在孟桀身後,目光在四周擺出來的攤子上流連。有個小攤販擺在地上的幾盆花特別漂亮,現在天氣冷,像模像樣盛開的花挺少的,像放在地上那麽大一盆藍紫色的繡球花還挺奪人眼球的。

餘夏忍不住駐足,站在攤前看了會兒。老板坐在躺椅上,陽光斜影落下,暖洋洋的,他見人來也沒起身。還是餘夏主動搭話問這是什麽花,他才慢吞吞坐起來,指著堆在地上的花說:“這叫無盡夏。”

餘夏眨了眨眼,蹲下身,臉湊到那團繡球花前,伸手戳了戳細嫩的花芽,“為什麽叫這名字?”

“因為它的花期很長,從晚春到夏秋延綿不絕。”

孟桀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餘夏扭頭,動作幅度太大,身體往後倒,孟桀早有預見,手擋在他的腰側,抱住了他。

“一回頭,你就不見了。”孟桀語調平平。

餘夏被他拉起來,靠在他胸口,指了指地上的花,“我想要這個,你買給我,我沒帶錢包。”

“微信支付寶都可以。”老板冷不丁插話。

餘夏一頓,他其實就想著讓孟桀送花給自己。他抿了抿嘴,正要說話,就聽孟桀說:“要幾盆?”

“兩盆,我要藍色和紫色的。”餘夏笑開顏。

孟桀付了錢,老板把花放進兩個塑料袋裏遞給他們。

餘夏伸手要去接,孟桀直接把兩盆花都給拎了起來,“我來拿。”

“重嗎?”

“兩盆花能有多重?”

孟桀單手提著兩盆無盡夏,又騰出另外一只手牽起餘夏。他們靠的很近,肩膀和肩膀輕輕碰撞,周圍的人擁擠而過,孟桀幹脆摟住了餘夏。

吃了早飯,逛了圈花鳥市場,買了兩盆花,一個上午就稀裏糊塗沒了。餘夏覺得特別開心,他以前總覺得時間難熬,生病的時候渾身都疼,疼的時候每一秒都像是一輩子。他以為自己到死都會在這漫無邊際的疼痛裏煎熬,可沒想到還會有快樂的存在。

他們買下的花叫無盡夏,花語是期待的團聚和美滿的婚姻,擁有延綿不斷的花期,還有一個別名叫做無盡夏新娘。

他要是沒有生病就好了。

他就也能擁有期待了。

那天回去後,餘夏就發起了低燒。應該是吹了風,他的免疫力現在很糟糕,身體就像是一塊碎掉的玻璃,外力稍稍碰一碰就會四分五裂。

醫生說餘夏的狀況不樂觀,邱慧用怨恨的目光看向站在角落裏的孟桀,快步沖上去,護士攬住她。她用力掙紮像是瘋了,大喊著,“孟桀你就是要還餘夏,那麽冷的天,帶他出去做什麽,你要是恨我,你沖著我來啊,為什麽,為什麽要折磨你弟弟。”

孟桀靠在墻角,像是一截光落下的影子,他稍擡起頭,未看邱慧一眼,而是對邊上的醫生說道:“我是他的哥哥,我們流著一樣的血,給我做個檢查吧,如果配對成功了,我就捐。”

餘夏又是被疼醒的,雖然以前也會疼,但這一回醒過來,那種疼痛像是海嘯,整個把他給吞沒了。他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好像浸泡在冰冷的海水裏,鹽巴從傷口滲透進去,痛得他覺得自己就要這麽死了。

邱慧叫著他的名字,餘夏睜大眼,看到邱慧的臉,一下子就哭了,哽咽著說媽媽我疼。邱慧想去抱他,又怕挪動了他會讓他更痛。

餘夏昏昏沈沈哭著,喉嚨好像被刀片劃開,出聲都不利索,他喊著媽媽,又喊著小桀哥,問邱慧小桀哥在哪裏,他要見他。

邱慧楞了楞,她側頭,餘光落在別處。

某處角落,某個陰影,某面隔這一切的門後。

她是知道孟桀在哪裏,可她不說。這段時間,她已經受夠了,強忍著對於孟桀的厭惡,把他與自己兒子的親密視而不見,就是為了孟桀答應捐獻。

而現在事情塵埃落定,她就不想再忍受。

她說不知道,她還告訴餘夏,孟桀再看到他發燒後,怕承擔把他偷偷帶出去的責任,就一聲不吭離開了,是個沒有骨氣沒有責任的人。這樣的人不值得,不用去可惜。

餘夏連著好幾天發熱,可他還沒燒糊塗。

他知道自己媽媽的性格,邱慧說的話,他一句都沒相信。只覺得是邱慧不讓孟桀來看自己,心裏難受,又恍恍惚惚疼了好久,身體疲憊不堪,意識逐漸昏沈,才終於昏睡了過去。

之後這樣似醒似睡的狀態維持了一個多星期,餘夏精神好一些時,會偷偷用手機聯系孟桀,電話微信都發了,但對方卻都沒有回覆。

“現在不像是以前,技術發達了,不用刺脊椎采骨髓,也不要你手術,就是通過血液分離機,采造血幹細胞,就跟血站裏采血差不多。”

高分辨相合以後,孟桀就住進了醫院,連著四天在靜脈註射一針動員劑,到第五天的時候,開始采集。和醫生說的差不多,這就跟獻血差不多,孟桀仰靠在床上,側頭看著玻璃窗外落下的枯葉。

初春到來,枯瘦的樹幹上橫生出幾簇嫩芽。他閉上眼,連自己長什麽樣都沒辦法描繪出來的腦子,清晰地浮現餘夏的臉。

笑著的、哭著的、生氣難過……宛如一件件琳瑯滿目的禮物,在他面前展開。

靜脈被一根管子牽著,隨著時間流逝,身體的小半邊好像麻木。孟桀覺得有些冷,身體逐漸變得松散,在他意識昏沈時,護士進來,告訴他結束了。

護士讓他休息會兒,孟桀又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直到晚霞鋪滿了窗臺,天色一點點變暗,他睜開眼,呆呆地看著昏暗的上空。

餘夏能活下來吧。

他擡起另一只手覆在胸膛上,摸著跳動的心,第一次……心神不寧。

當天晚上他就從醫院出來了,當他完成了捐獻後,他就又變成了一塊隨意可丟的抹布。沒人管他,沒人在乎他,沒人知道他。

冬末的最後一場雪,摩托停在室外積了一層冷雪。孟桀沒去碰摩托,而是抱著手臂,沿著小路往外走。

走到路口,正要打車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輪胎鏟起雪水,車子停下,梁真從車裏出來。

孟桀低頭,看著眼前的黑色皮鞋,看沒認出眼前的人是誰,臉上就挨了一拳頭。他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往後倒,重重摔在了雪地裏。

“你做什麽,你為什麽要救他,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功虧一簣。”

孟桀坐在地上,又開始下雪了,細小的雪片緩緩飄落,掉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像是一滴淚。

他揚起頭,下頜上是被打出來的一片淤青,嘴角擦破了皮,滲開血絲。孟桀的臉被冰雪凍住,蒼白得嚇人,他側頭看著站立著氣到渾身發抖的梁真,沙啞道:“夏天快來了,餘夏說冬天太冷,摩托坐著凍人。所以我要在夏天的時候,帶他去兜風。”

“什麽?”梁真匪夷所思看著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天實在太冷,孟桀縮了縮肩膀,自言自語道:“所以他得活下去,活過這個冬天,活到下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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