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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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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卓看了宋星闌許久,方才開口問:“是你弟弟?”

“是。”宋謹啞著嗓子說。

三年前的那個生日,如今想起來確實太糟糕,宋謹和韓卓被宋星闌目睹了快要接上吻的場景,宋謹對韓卓說宋星闌是他弟弟。

再後來,唐閔親眼看見宋謹和宋星闌接吻,宋謹告訴唐閔,宋星闌只是自己認識的一個人而已。

“他為什麽……”

“別問。”宋謹輕聲打斷他,“韓卓,我現在下車,你什麽都別問,掉頭開回去就好,可以嗎?”

他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幾乎無法形容,韓卓覺得那好像是什麽破碎的前兆。

“算我求你,別管,那是我跟我弟弟之間的事。”宋謹慢慢解了安全帶,拿起裝了書的紙袋,他的動作看起來井然有序,但每一根手指都在發顫,他說,“你回去吧,今天謝謝你。”

“宋謹……”

宋謹站在車外,朝韓卓笑了一下:“真的沒事,他是我弟弟,就是不懂事了點,你回去吧。”

他的那抹笑容過於蒼白,蒼白到有些絕望,韓卓沒有開動車子,而是看著宋謹朝那輛車走過去,然後打開後座的門,坐了上去。

時至今日,如果宋謹還意識不到如何才能讓宋星闌正常一些,那他是真的太過無腦了。

服軟,順從。

他弟弟對待強硬的方式就是更強硬,只有屈從,自己才能在他面前找到一線生機。

所以宋謹永遠無法做那個躲在韓卓車上畏縮不前的人,他只能開門下車,以求避免更大的悲劇。

宋謹上車後,宋星闌並沒有再看韓卓一眼,只是轉身坐回駕駛座,接著車子轉了個彎,重新向前開去。

韓卓在路中央停留了許久,才啟動車子,往前找出口掉頭。

他開了沒一會兒,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給宋謹,宋謹接得也很快。

“沒事吧?”

“沒事。”宋謹說,“現在在回去的路上,你開車小心。”

“那就好,跟你弟弟說一聲,以後別這麽開車了,太危險。”

窗外的風景是靜止的,車子早已停在路邊,宋謹坐在後座,看著駕駛座上沈默的宋星闌,說:“好,那我先掛了。”

“嗯,拜拜。”

電話掛斷,唯一的人聲也消失,整個世界只剩雨點打在車窗上的聲音。

宋星闌突然開門下車,拉開後座的門,宋謹靠在另一頭的車門旁,低著頭,側臉看起來陰郁不能明辨。

“做了嗎。”宋星闌站在車外,幹脆又直白地低聲問他。

兩人在酒店待了兩個多小時,接著又一起出門上車回家,這麽說來,宋謹也覺得自己看起來確實很像是跟韓卓在酒店裏發生了什麽

“做了又怎麽樣呢。”

車裏沒開燈,光線極暗,可宋謹的眼神似乎還要再暗淡上幾分,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麽驚慌害怕的表情,有的只是渙散到趨於平靜的漠然,他問:“要是我跟他做了,你準備把我怎麽樣?”

“罵我嗎?”宋謹兀自笑了一下,“罵我不要臉,罵我賤?”

“還是……”他慢慢擡眼看著宋星闌,問,“再強暴我幾次,不分場合的?”

好像到這一刻,什麽都變得不重要了,一切都可以拋棄,宋謹什麽都不想要了,他不願意再苦撐了,也不願意騙自己再活下去了,就這樣吧,太累了。

宋星闌站在車外,沒說一句話,可他的身上明顯有什麽在收攏,那些陰沈的冷漠、壓迫性的寒意,在看到宋謹異於尋常的神態時,無數情緒都退潮,全都被替換成緘默。

“你會那麽做嗎?”宋謹輕聲問他,“就像三年多前那樣,再毀我一次。”

沒等到宋星闌的回答,宋謹繼續說:“我記得你失憶的時候,問我手上的疤是怎麽來的。”

“我的手腕上有三條疤,兩條是因為你給我戴的手銬,還有一條,是因為第一次被你強暴後,我覺得自己活不成了,想割腕,可惜最後怕死,又怕痛,就沒能割得再深一點。”

宋星闌的身體僵直,雨水滑過他的側臉,順著下巴一滴滴落在地上。

“要是那時候狠心一點就好了……”宋謹說著,又自顧自地輕輕搖了搖頭,“不對,應該再早一點的,在回到宋家之前,我就應該死了的,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了。”

“哥。”宋星闌終於開口,嗓音沙啞,然而人卻只能僵硬著無法動彈。

宋謹仿佛沒有聽見,他說的每  句話都好像在自言自語,似乎旁邊的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有人能聽到,哪怕那個人是宋星闌,他也無所謂了。

“你知道嗎,你出國之後,我去看了心理醫生……”宋謹頓了頓,“可是沒過五分鐘我就出來了。”

就在那麽片刻間,淚水從宋謹的眼尾落下,好像多一秒都盛不住了,他看著宋星闌,哽咽著說:“因為我根本沒辦法開口告訴醫生,我被我的親弟弟強暴了,就因為這個理由,我連看醫生都不敢……”

“吃藥沒有用……對我來說一點用都沒有……這件事這麽一直壓著我,我好不起來……我沒得病,我就是過不去那道坎……”

“你知道這幾年我都在做什麽夢嗎?我總是夢見我被你按在床上,一件衣服都沒有穿,我轉過頭,看見媽媽就站在旁邊……”

“我想讓媽媽救救我,可是我說不出口……等我醒過來,發現媽媽已經去世了,根本沒人能救我……”

“我真想問問你,宋星闌……”宋謹哭著說,“你如果真的討厭我,為什麽不直接把我殺了,我不會怪你的,可你偏偏要讓我生不如死,你就那麽恨我嗎……”

“我到底哪裏做錯了啊……”宋謹弓著腰,頭抵住前座的椅背,手指深深地陷進自己的頭發裏,他嘶啞著近乎崩潰地質問道,“離開家的時候我才七歲,我跟你一樣,什麽都不懂,什麽都做不了……我在媽媽的怨氣裏活了那麽多年,回家以後,我把你當成唯一的親人,宋向平對我怎麽樣我真的無所謂……我真的很想很想當好你的哥哥,想彌補你,想對你好……”

“就算……就算你不喜歡我,為什麽非要用那種方式對我……”宋謹大口地喘著氣,一手摁住自己絞痛的心口,斷斷續續地哭著,“我要死了……宋星闌……你把我毀了之後又失憶,纏著我不放……等我像個傻子一樣動了感情,你又恢覆了……你別折磨我了……”

原來傾訴也是這樣一件痛苦不堪的事,因為對面站著的是罪惡的根源,是始作俑者。

雨點漸漸變小,宋星闌的手指抽動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都像是能重新活動了,他緩緩俯身進了後座,伸手去拉宋謹的手臂。

“別碰我!”宋謹甩開手,後背緊貼著車窗,他的臉上滿是淚水,整個人碎得徹底,他活到現在,根本已經不需要任何導火索來刺激,他就像一個滿是裂縫的玻璃杯,哪怕只是輕輕一放,都有可能讓他四分五裂徹底崩盤。他痛楚地顫動著唇,仿佛用盡了力氣,才勉強再吐出一句話來,“宋星闌……你就……就放過我吧,我沒辦法再這樣下去了……沒……沒辦法了……”

“對不起。”宋星闌在昏暗中看著他,聲音傳到宋謹的耳朵裏時,好像很遙遠,可字字清晰,他說,“哥,對不起。”

宋謹仰頭半闔著眼睛,淚仍然流不止。

他從沒想過宋星闌會說對不起,他一直覺得宋星闌應該給自己道歉,也一直覺得宋星闌不可能會道歉,可當這一句對不起真的響在耳邊,宋謹才發覺,這三個字比廢紙還不值錢。

他背負著噩夢苦撐了這麽些年,如果因為一句對不起就能平覆、就能揭過,那他才是真的賤。

“別跟我道歉……我不想聽……”宋謹死死地縮在角落裏,呼吸都哆嗦,他抽泣著說, “你就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這樣就行了……好嗎……”

宋星闌不回答,伸手將宋謹攬過去抱在懷裏。

宋謹瘋了似的掙紮推搡,喉嚨裏發出極度痛苦壓抑的聲音,好像是哭,又好像是被捂住嘴巴時隱忍的嗚咽。他覺得自己真的離死不遠了,情緒已經沖破到頂點,再下去就只能是死亡,像氣球爆炸,他懷疑自己下一刻就會砰的一聲,然後消失得幹幹凈凈。

可宋星闌只是把他越抱越緊,像是有心靈感應般的怕他真的消散在面前。他的臉貼著宋謹的側頸,臉上的雨水冰涼,沾在宋謹的皮膚上,但呼吸又是熱的,不斷地傳入頸間。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哥,我錯了,對不起。”

宋謹像一條瀕死的魚,張著嘴想要尋找水源,他的下巴搭在宋星闌的肩上,胸腔狠狠地抽動了幾下,才戰栗著喘出一口氣,伴隨而來的是低啞的哭聲,每個字都是咬碎了吐出來的:

“我不想聽啊……”

下了整整半日的寒雨停歇,只偶爾有幾滴雨水從樹梢枝頭墜下,吧嗒落在車窗上。宋謹抽噎著張嘴喘息,這一場壓抑多年的爆發耗盡了他僅剩的力氣,身體、心理、情緒、神經,每一處都奄奄一息地嘆著疲憊,意識和血肉被抽空,像具空洞的軀殼,累得只剩呼吸的本能。

宋謹覺得自己好像在飄,馬上就能飄到一個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音的地方,可有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在下沈,一直往下,沒有盡頭,不知道哪一刻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他慢慢閉上眼,虛脫地松開了緊攥著宋星闌外套的手,緊繃的身體癱軟下去,只剩輕微的抽搐。

宋星闌一直抱著他,直到宋謹脫力地懈了勁,陷入枯竭的昏睡,他才慢慢擡起頭,在路燈照進來的殘光裏凝視著宋謹濕潤的眉眼,然後輕輕抵上他的額頭。

被雨水淋過,宋星闌的額頭是涼的,宋謹因為情緒起伏,皮膚有滾燙的溫度,宋星闌與他相貼著,好像是在汲取一點暖意,他的哥哥已經破碎不堪,可怎麽還是這樣讓人眷念,半點也不想松開。

宋星闌的手指在宋謹柔軟的頭發裏摩挲了一下,用微不可聞的氣音說:“哥,我們回家。”

他松開手,輕緩地將宋謹放倒在後座,宋謹帶著鼻音夢囈了一聲,自動蜷縮成一團,宋星闌脫下外套蓋在他身上,拿指背把宋謹臉上的淚蹭幹,然後下了車,回到駕駛座。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停在院門外,宋星闌去了後座,從宋謹的外套口袋裏拿了鑰匙,把他從車上抱下來。宋謹睡得很熟,也許是真的太累了,也許是他放棄了,一直到宋星闌抱著他進了房間,宋謹都沒有睜開眼。

宋星闌幫他脫了鞋,在伸手去拉外套拉鏈時,宋謹忽然擡手抓住自己的衣領,微微皺著眉,睫毛因為沾了淚,粘黏在一起,漆黑而長的一簇簇,鼻尖泛紅,看起來很抗拒。

“我不動你。”宋星闌輕輕掰開他的雙手,說,“把外套脫了。”

宋謹仿佛也實在沒什麽力氣,手耷拉下去,頭往另一側歪了歪,再次陷入熟睡。

宋星闌替他脫掉外套,蓋上被子,然後去洗手間拿了熱毛巾,給宋謹擦臉。

宋謹偶爾顫動一下睫毛,皺皺眉,透白的皮膚被熱毛巾染上一些紅,到最後他整個人往被子裏縮,不願意再被碰臉了。

宋星闌把毛巾掛回去,然後回到房間,幫宋謹撚了撚被子,葡萄柚一直站在他身邊,不聲不響的,只是擡頭看著他。

房間裏很安靜,可即使這麽安靜,宋謹的呼吸聲也幾乎難以聽聞,總讓人懷疑他的存在與否,他仿佛比風比煙還要縹緲了。

宋星闌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後彎腰將葡萄柚抱起來,葡萄柚喵了一聲,有點緊張地瞪大眼,看著宋星闌的臉。

“他睡了。”宋星闌看著床上的宋謹,低聲說,“我們出去,別吵他。”

他抱著葡萄柚往外走,關了燈,又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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