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下了幾乎一整天，終於在天黑前，雨停了。或許是聽到了南飛雁的祈禱，天上還配合地懸了兩彎彩虹。

這次百花節，難得雲樓出了門，帶南飛雁走走看看。吳平常閑著也是閑著，順手撈了酒葫蘆，也跟了上去。

百花節不愧是百花城最盛大的節日之一。若說平時的百花城被小攤小吃填滿，飯香酒香肆無忌憚流竄，引得人食欲大開，那麽被百花包圍著的百花城，馨香漂浮，便是格外的嬌羞可愛。

而且，這種嬌羞氣息，似乎是可以感染人心的，於是，就連平時，活蹦亂跳歇不下來的南飛雁置身在百花之中，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用心地感受著百花城如少女般溫婉的一面。

百花城街街巷巷皆有或恬靜或熱情的花朵裝飾著，其繽紛之姿如夢如幻就連平時對花花草草不甚留意的吳平常也禁不住出言驚嘆。

此刻大地還帶著雨水的潮氣，透著香甜空氣也是安然沈靜，也正因這份沈靜，讓街上的來往之客多了一份從容。

就如南飛雁，她可以在嗅到大爺的餛飩香味後，放棄奔跑而是選擇悠然前往之。

他們在張大爺的餛飩攤子落座，張大爺為她們添了一盤香氣怡人的花糕。這花糕雖不及雲樓的手藝，卻也細軟甘甜，回味無窮。

攤子旁邊的告示板子不知何時，又換了新。雲樓說那是皇上回宮要引進一批宮女，選妃什麽的，南飛雁對這宮帷之事向來提不起興致，只當做等餐的空隙的娛樂，聽聽也便罷了。

三個人，在攤子一直坐到晚霞漫天。雲樓看一眼發紅的天幕，目光柔和不少——好在，這餛飩吃得也算安逸。

她們三人氣質卓然，吸引了不少人紛紛側目，托她們的福，張大爺的餛飩攤子今天生意特別的好，尤其是那些還未婚配，手中紅線饒了一匝又一匝的年輕男女，幾乎要把張大爺的攤子給撐滿了。

說到這裏，雲樓和吳平常似乎要謝謝南飛雁，南飛雁的存在，無聲無息地便讓那些傾慕他們的女子們斷了念想，倒也省了他們不少麻煩。當然，南飛雁也得好生感謝身邊這兩位俊美男子，因為有了他們，她連要兩碗餛飩都不用掏錢。

隨著時辰漸晚，人也多了起來。

街邊一些小玩意兒也漸漸多了起來，除了平時都有的糖葫蘆梨膏糖還有香囊，這百花節少不了的就是花兒了。賣花女描畫書生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間忙得很是開心。

其中最引人註目的還是那圍滿了人的小攤子。

南飛雁好奇心重，放下勺子也圍了過去。雲樓看著南飛雁落下的配劍無奈地搖頭。吳平常一杯茶下肚緩了緩酒意，忽覺對面雲樓叩了兩下桌子，吳平常擡頭便看見雲樓伸手指向了一邊，順之而望，吳平常看見了人群最外層醒目的黑衣女子——酒娘。酒娘出現在此並不奇怪，怪也便怪在距離酒娘十步開外，百裏飛絮搖著折扇正饒有興味地望著人群。

雲樓忽道：“英雄大會，你可前往？”

“去。”吳平常道：“我很是好奇，百裏飛絮同餘傲天有什麽關聯。”

雲樓點頭，不自覺擰起雙眉，道：“就怕沒這麽簡單。”頓了頓，又道：“我與你同去。”

吳平常微楞，擡頭，隨即從寬袖中取出那方從黑衣人身上順來的令牌遞給雲樓，“這令牌無論是做工還是花紋材質皆是上乘，一般工匠怕是做不出來。”

雲樓接過令牌，潔白的袖子拭了拭令牌上深淺不一卻精致流暢的刻紋，“可確定萬山門？”

吳平常點頭。“我已了解過百花城，乃至百花城周邊城鎮村莊，雕功一流的人皆是不知其來歷。”喝了口酒，打了個哈欠仰躺上長凳，又道：“如果當真是萬山門，那還真有點麻煩。”

雲樓點頭，波瀾不驚的面容背後是萬千思緒——萬山門歸屬朝廷，卻制造這天蓮宗所屬之物。天蓮宗的存在與餘傲天又有著聯系。朝廷中與餘傲天有聯系的……

雲樓正想著，遠遠的南飛雁的聲音傳來，隨聲而來的還有她彈弓所發的一粒石子。雲樓側身躲過，石子打上柱子，一個反彈，“咚”地一聲響，打中了吳平常手裏的葫蘆。

吳平常看一眼被打出傷痕的葫蘆，起身，看見南飛雁遠遠地沖自己招手，而對面的雲樓，帶上南飛雁的配劍，已經走出數步。吳平常聳肩，挪開凳子，跟了上去。

彼時，南飛雁正在人群中聽那賣花線的小販繪聲繪色地將著女媧造人和婚姻的故事，一個故事講著不少人為之所動爭相買他栓在架子上的花線。雲樓同吳平常來的時候，故事正好落幕。南飛雁見二人過來，順手多買了兩朵栓紅線的月季，綁在二人手腕上。綁完了，又將自己綁著花線的手腕伸過去，比來比去呵呵笑著：“這月季雖然普通，可這品相倒是不錯的！你們啊，我把這最紅的花兒給你們了，比我的還紅！可不要太謝我！”

吳平常這一老爺們看著手上火紅火紅的花兒，嘴角抽了一抽。

“你……這是做什麽？”雲樓整理著被紅線弄皺的袖子，表情同吳平常如出一轍。

南飛雁楞楞道：“不好看嗎？”想了想，恍然大悟“男人們是不是不喜歡花花草草？”意識到這一點，南飛雁將吳平常手上的花線一圈一圈地往回松開，松著松著，這紅線居然在吳平常手腕上打了個死結，卡住了。

“你……你這臭丫頭！”吳平常拍了南飛雁的頭頂一掌：“你長點心成不成！”

“啰嗦什麽！”南飛雁一掌還回去，“我這不是在解麽！”

“算了算了！”吳平常手一擡，掙開齜牙咧嘴拆線的南飛雁，懶得再理她。南飛雁嘀咕兩句扭過頭去，鉆出人群也不再理會。

忽而南飛雁聽見輕聲一笑，“飛雁，這送出去的花線可不能說拿回來就拿回來的。”

南飛雁見是酒娘，便迎上去道：“是他們不要，還不能讓我拿回來啊？”

酒娘想了想，看著並未從人群中出來，鶴立雞群的兩人，道:“男女之間這花線的意義也比如姻緣媒線，你這般一手送出一對兒，卻又急著收回，酒娘我實在是糊塗。”

南飛雁一楞，“你是說我方才送了兩條紅線出去？”

酒娘點頭。

南飛雁看著自己手裏的花線，“這拋花線拋花線……這花線不是用來扔的麽？怎麽著這當鐲子纏也是一個意思啊？”

酒娘依舊點頭。

南飛雁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低頭沈思片刻，豪氣地手一揮，道：“怕什麽！送了就送了唄！酒娘你還怕他們兩個都嫁給我，成為我的後宮不成啊？”

話畢，原本吵嚷的人群忽而一瞬寂靜。

酒娘楞住，看著已從人群出來，面容漆黑的雲樓和吳平常二人，幹笑兩聲：“你說的好有道理，我居然無言以對。”

吳平常把葫蘆往雲樓懷裏一塞，自己走過去將南飛雁給拽走。雲樓盾後給酒娘施了個禮，“她今早落下了湯藥，見笑了。”

說罷，雲樓轉身欲跟上回頭催促的吳平常，酒娘伸手攔下他，將一方木盒遞給雲樓，歉意一笑：“這是丁寧托我交給飛雁的，差點兒給忘了。只得麻煩雲公子代為轉交了。”

雲樓接過木盒，點頭應之。

三人走後，人群又恢覆哄鬧。只是沒有了南飛雁那清脆的嗓音，還是覺得無趣了些。

酒娘目送三人消失在視線才轉身離開。未走幾步，被微風送來的一陣馨香吸引了註意。酒娘尋香而去，最後停在一個賣香囊的小攤前。小攤不大，整齊地陳列著繡花精致的香囊，香囊不大，香氣卻濃，直醉人心。

酒娘目光從各式香囊上掃過，最終拾起了右手邊那只淺紫粉荷的香囊，湊近鼻尖嗅了嗅。

攤主是個年輕的姑娘，她笑著問道：“姑娘可能嗅出這香囊中添了哪些香料？”

“ 丁香，荊芥穗，紫蘇，蒼術，肉桂，辛夷，白寇仁各兩錢，可使嗅著神清氣爽強健體魄。還有一樣……”酒娘皺眉，再次湊近嗅了嗅，搖搖頭，顯然還未嗅出這一樣是何物。“還有一味香料清甜甘冽卻似有似無……”

“姑娘雖不能猜出所有香料，卻能嗅出這麽多香料，也能嗅出這藏匿的一味香，真是厲害！”說著從腳邊取出一個圓滾滾，虎頭虎腦的不倒翁套娃，“這個娃娃就當作是見面禮，送給姑娘了！”

酒娘正欲開口，忽而另一個聲音傳來：“還有一味，可是那月下美人？”

姑娘聽著驚喜，“對對！就是這月下美人！公子當真是厲害！”

來人是百裏飛絮。百裏飛絮謙虛一笑，“能制出此香的姑娘才是高手。”說著還向一邊的酒娘施了個禮。

酒娘還禮，道：“這禮物還是贈與這位公子吧。”

年輕姑娘道：“二位都是厲害人物，這禮物送出去也不虧！”說著又取了個套娃出來，“不過按著規矩，這香囊就得給這位公子了。”

百裏飛絮接過套娃和香囊，道了聲謝。酒娘亦是接過套娃。酒娘正欲離開，百裏飛絮將香囊遞過去：“在下不過是撿了姑娘的漏，這香囊得之慚愧。”

“公子何必過於自謙？”酒娘笑道:“不過，公子執意送禮物小女子自然也不拒絕。”說著將百裏飛絮手中憨態可掬的套娃給拿了過來，勾唇一笑：“謝過。”

百裏飛絮楞了一楞，看著酒娘早已離開的背影，收起香囊，哭笑不得。酒娘走後，百裏飛絮也不久留，就在離開之際，忽而發現餘若心正在身後瞧著自己。

餘若心笑意盈盈：“飛絮，上次在無花園也是，你……似乎對這姑娘頗為上心？”

百裏飛絮也不否認，“她同我記憶中一個人很像。”

百裏飛絮這不長不短的一輩子，放在心上的女人共有三個。一個是生他養他的母親；一個是救他父母性命的餘若心；還有一個則是對百裏有救命之恩的人，這個人他能清晰記得的只有那清幽酒香和那女子特別的柔美嗓音。

事情還得從五年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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