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飛雁不久便離開了丁寧的住處，丁寧囑她，若有何棘手之事，隨時可以來此他定當全力幫忙。這話南飛雁並未如何放在心上。倒不是二人難以相處，相反，二人於南飛雁而言仿佛早已熟識一般親切。這自然是錯覺，南飛雁同他們認識還不如同吳平常那廝來得久。正是如此，丁寧百般照顧她，她除卻感動卻也是覺著受之有愧。

另外，一直面具掩面的丁寧，黑衣黑裙如貓一般的女子酒娘，南飛雁似乎能嗅到他們周身並不尋常的氣息，不可觸摸，卻實實在在存在著。南飛雁試圖弄清這不同之處在於何，卻終究沒能將這聽起來就透著傻氣的問題問出來。

今離開了二人，南飛雁也便將問題放下，繼續在百花城熱鬧的街上瀟灑快活。

彼時正是午飯時刻，街上滿溢交織得香氣又喚醒了南飛雁腹中饞蟲。南飛雁摸摸錢袋，向一個燒餅攤走去，遞給大娘一塊碎銀子，並稱不用找了。大娘歡喜地揀出一張個頭最大的燒餅，正要遞過去卻發現方才還在攤子前頭的姑娘，人已經不見了。大娘正詫異，身邊冒出一只手臂，將燒餅給拿了下去。大娘嚇了一跳。

南飛雁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而後一臉嚴肅地蹲著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借著大娘的攤位作掩護，一雙眼睛溜溜地轉，目光最終停在街對面墻根一只灰毛的瘦狗身上。

瘦狗旁邊不遠處，一個衣冠楚楚的男子。南飛雁清清楚楚地看見靠近瘦狗，自然地掰開包子皮，將肉餡傾於地上，而後手腕一轉將包子皮送入了口中。

南飛雁握著燒餅的手抖了一抖。餵狗的男子她早就認出來了，便是前幾日在清樓被自己狠狠誆了一回的雲樓。這個身上抽出一縷絲線就能抵上十個燒餅的財主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同一只狗計較著包子皮？南飛雁腦子有點卡。轉個彎細想，自己吃包子皮，給狗吃肉……或者……這種精神還是值得讚美的。

南飛雁想了想，信服了自己第二個想法。可惜，南飛雁還沒來得及豎起大拇指，一聲惱人的大哭把南飛雁嚇了一跳。南飛雁往聲原處瞅，正瞧見雲樓奪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手中的包子，送到狗嘴裏，還冷著一張臉瞪著小孩，嚇得小孩哇哇大哭還不曉得收斂，反而捉住小孩兒的手不由分說將其拖走了。

南飛雁心頭竄起一股火苗，正欲起身看那恬不知恥的雲樓將小孩兒拉去哪兒了，身旁大娘忽然說道：“小姑娘，看上誰都別看上這雲爺！”

南飛雁一聽，下巴險些掉地上。大娘又道：“我也年輕過，是過來人！就那雲爺長得是人模人樣兒的，就是只鐵公雞！跟了他啊！準沒好日子過！”

南飛雁幹笑兩聲，已經放棄解釋……不久前還同丁寧誤會一場，現在又來個雲樓……她這算不算是桃花運來了，擋也擋不住呢……

南飛雁附和兩聲打算腳底抹油，將將站起身面前突然冒出一個人影，南飛雁來不及收腳被自己絆了一跤，正正摔在來人腳邊，手中燒餅也飛了出去讓狗給叼走了。

南飛雁看著灰毛狗叼著燒餅搖曳而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腦袋一熱，指著來人就要破口大罵，然而卻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全全梗在喉頭。

又來個雄的，這雄的還是吳平常……

吳平常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看著南飛雁，沒有做聲也沒有進一步動作。二人就這般尷尬地對視著。

南飛雁沒有做聲只因驀地被自己腦中那桃花運的套兒繞住了，還沒鉆得出來。親切的大娘扶起南飛雁，笑瞇瞇地瞅一眼吳平常，“喲？小夥子生的挺俊！認識多久啦？”

南飛雁：“……”

南飛雁在大娘話頭進一步發展之前，機智地將吳平常給拽走。

吳平常將二人最終的落腳點定在最近的一家客棧。

吳平常請南飛雁吃午飯。

二人在最靠近門口的空桌落座。

很快四菜一湯已經上齊。

南飛雁盯著桌上香氣繚繚的菜肴，額角落下顆冷汗。吳平常用桌上的酒壺，將自己的葫蘆兌滿，俊眉一挑：“吃是不吃？賠罪的。”

南飛雁瞥一眼吳平常，眉毛抖了一抖，從袖中摸出一支花蝶銀簪，往飯碗裏戳了戳，接著是菜，她挨個兒地往裏戳，南飛雁戳完最後一碟青菜，吳平常一俊張臉已經黑如鍋底。南飛雁視吳平常若透明，瞇著眼確定簪子沒黑這才放下銀簪喝了杯茶水。

南飛雁大爺似的握著茶杯，小啜一口，食指敲敲桌角，眉毛一揚，道：“請我的？”

“嗯。”

“嗯？”

“請你的！”

“賠罪的？”

“……賠罪的。”

“那……餵我。”眼一閉，張嘴： “ 啊——”

“……臭丫頭！你要臉不要！”

南飛雁指指嘴巴，沒有理會： “ 啊——嗚！”

南飛雁嘴巴忽被雞腿塞了個滿，她也不惱，順勢咬了一口，樂呵呵地一邊咀嚼一邊欣賞對面吳平常繽紛的面容心情大好。

從前她跟師父認錯的時候，不論師父火氣多旺，只要她巴巴地湊過去往師父口中送一口白米飯，再添一勺湯汁，不說讓師父徹底消氣，至少罰站面壁什麽的是可以免了，而且是屢試不爽。

今有人為賠罪餵她吃的，南飛雁說不得瑟是不可能的。只是……忽又想起師父，南飛雁指腹摩娑劍身雁紋略有傷感。

忽而一聲響亮的飽嗝喚回南飛雁思緒。南飛雁看向吳平常，對方翻了個白眼，用下巴指向一邊。南飛雁順勢望去，楞了一楞，她看見雲樓正走過來，身後還跟著之前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臉滿足地跑過去抓住了雲樓藏於金絲紫袍裏的大手。雲樓動作微頓，低頭看一眼小孩的笑臉，終是回以一笑。不顧屋內食客千奇百怪的目光，緩緩踏向屋外陽光。

南飛雁收回目光，心頭微堵，不過一瞬間，腦中響起一記驚雷，猛地站起來，利索地鉆到吳平常身後。

吳平常看著身邊對自己擠眉弄眼的南飛雁，一臉莫名。直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影消失在門口，南飛雁才起身，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般端坐於桌前。

周圍關於雲爺的議論聲已起，南飛雁擰眉。片刻，南飛雁道：“我來百花城時日不多。”頓了頓，又道：“你知道關於雲爺寧爺的傳言是怎麽回事麽？”

吳平常放下葫蘆，道：“你問這做什麽？”

南飛雁咬著筷子，含糊說道：“就是想知道。”

吳平常挑眉，“不想說。”

南飛雁一楞，起身拿走吳平常面前的飯碗，添了滿滿一碗飯，連筷子一同擺在吳平常面前。 “你知道關於雲爺寧爺的傳言是怎麽回事麽？”

吳平常梗住了，看著南飛雁一臉驚悚。

南飛雁又道：“為什麽說寧爺是大善人，雲爺是鐵公雞？”

“這……這要從數月前說起。”吳平常的回覆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才反應過來，怎麽能被這個黃毛丫頭牽著鼻子走？作為男人的尊嚴何在？！於是他話鋒一轉:“道聽途說，不提也罷。”

“你且說來。”

“……”吳平常抿嘴，依舊沈默。

“還是不想說麽？” 南飛雁癟癟嘴，一雙葡萄般的眸子濕漉漉的，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巴巴望著吳平常。吳平常最見不得女人哭，瞬間覺得心裏像被貓撓了爪子，燥得不行。

“如果你不說，那我只能……”

吳平常一聽，來了火氣。不難聽出南飛雁語中威脅之意。他吳平常在江湖上混了也有不少年頭，不是沒有被威脅過。只是被這麽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個子丫頭出言威脅，這還是頭一回。他吳平常刀子裏來，棍子裏去，跟人幹架眉頭都不皺一下。這次想不開找揍的是個丫頭，對付一個黃毛丫頭，打了降身份，罵了降格調，吳平常一時間還真是給糾結到了。

不過，不管她拿什麽威脅，吳平常不吃這套就好，難不成她還會吃了他吳平常不成？他堂堂七尺男兒有什麽理由屈服於一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

於是到這一點，吳平常心如明鏡，不想再糾纏。於是在桌上留下一錠銀子便打算離開。剛站起來便被人抓住領子。方桌並不大，使得南飛雁可以整個身子傾向吳平常。

二人距離之近，仿佛一眨眼睫毛便能觸到對方的皮膚。就這般，南飛雁雙眸一瞇，伏在吳平常耳邊，嬌聲道：

“還是不說？那……人家只能喊非禮了呢。”

吳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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