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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千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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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南飛雁分別後書生丁寧踩著夕陽最後一縷光回到了家中,草草將草藥理了理便點了只剩半截的蠟燭,護著燭火當真到書架子上尋起書冊來。

這丁寧,房子不大,書卻出奇的多,兩個大得離譜的書架子還專門占據著房子裏最大的一間房。

丁寧端著燭臺,緩緩地在兩個大書架間穿梭,時不時取出一本,又搖搖頭重新放回去。如此循環,不知不覺,燭臺上最後一滴蠟淚已幹,燭火滅,唯有透窗縫而來的冷月光照明方寸之地。

丁寧停下動作,推開舊木窗。窗外月兒圓得正好。

忽而,屋內亮起柔黃燭光,隨之而起的還有個慵懶女聲:“你這書生,難得碰這些書冊。怎的,對今年科舉有興趣了?”

丁寧不答,卻狡詰一笑:“好香,又帶了什麽美酒佳釀?”

“懶得再同你客套。” 女子嗤笑一聲,道:“瞧你今日心情不錯,我這酒倒是送對了時候。”

“當真什麽都瞞不過你。”丁寧向燭火靠近,燭光映出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他道:“你可還記得我原本的模樣?”

女子沒有擡頭,揭下酒壇封口,嗅著四溢的清香滿意一笑。 “自然記得。”

“我見到她了。”

“哦?”

“嗯,她如今化名為'南飛雁'。”

“南飛雁?”女子默默一念:“好名字。”

同一時刻,正在大街上曬月亮的南飛雁冷不丁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南飛雁揉揉鼻子,有些郁悶:“誰在念叨我?”

日落多時,大街上早已冷清,自然沒有誰搭話。有的,只有夜風陣陣,專門往人脖子裏鉆,凍得南飛雁打了個哆嗦。

南飛雁搓搓胳膊上豎起的雞皮疙瘩,淒涼地路過第五家門窗緊閉的客棧。怪只怪同那書生多說了幾句,忘了在這百花城預訂間客棧留宿。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南飛雁略微思考,決定暫且停下,喝點酒水暖暖身子再作打算。於是南飛雁走向客棧大門。大門左側立著一個圓潤的大酒壇子。南飛雁彎起手指在壇子上輕輕扣了三聲確定壇中有酒,滿意一笑,迫不及待地扒開封口。

在這百花城有個有趣的奇特之處,那便是凡客棧或住戶門口所置的酒水,皆可白喝,不花分毫的銀錢。如此,南飛雁已經不止一次見過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圍著一個大酒壇子,對月而歌了。

要說這一傳統的典故,南飛雁曾好奇一問。這還要從數年前說起。

據說是數年前一個重陽節,寧爺同百花城當地百姓一同去往百花城以南的越女山登高祭奠親故。不料,歸途被驟雨所阻,生生將他們困在半山腰好幾個時辰。那雨來得著實驚人,人群慌亂,好幾人險些被瀑布似的雨水沖下濕滑的山坡。是寧爺囑男子以圈狀,將老弱婦儒圍在其中相互借力才撐過那場大雨。

大雨過後,一身狼狽的眾人終是回城卻盡顯疲憊病態。便是在那時,在去往越女山的必經之路上,出現了一個酒壇子。一個裏頭酒水仍有餘溫的酒壇子。酒能驅寒,對於剛剛經過災禍的人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

百花城民風淳樸,眾人依舊猶豫是否不經其主之允,飲下這溫酒解燃眉之急時,寧爺一笑:“這酒乃吾友所釀,眾位不必拘禮。”

如此便開了這免費酒水的先河。自此以後每逢佳節百花城定會出現清香佳釀,與這百花城同慶佳節。只可惜無一人知曉這酒出自何人之手。

傳說這 “天降瓊露”甘甜清爽,於凡世五谷之釀所不能比,不少開飯館的想讓寧爺透露這釀酒者所謂何人,所在何處。然而,寧爺的回覆永遠只有三個字:“說不得”。

久而久之,雖這免費佳釀依然存在於這百花城,成為習慣,而這神秘的釀酒人卻也漸漸淡出人們茶餘飯後討論話題。

忽而回憶起這一典故,南飛雁忽對這寧爺和釀酒人產生了一絲好奇。寧爺,她知曉他是百花城首富之一,也是百花城甚至整個蒼穹國的大善人,極受尊敬。而這釀酒人卻仿佛不存在一般隱於這百花城內。

南飛雁嗅一嗅四溢而出的酒香,疑惑片刻決定不再糾結,好好嘗嘗這“天降瓊露”再說。

於是,問題來了。

南飛雁未帶酒壺,如何喝的到這壇中所剩不多的酒水?

南飛雁頗為郁悶地在酒壇子周圍搜尋起來,按理說,這麽大一個酒壇子,應該會有瓢子盛酒水才是。

一番找尋後,南飛雁當真在十步之外,找到了那持柄奇長的瓢子。南飛雁欣喜,就要回去喝個痛快。殊不知,這木勺子已經被人搶先一步握在手中,就是不肯放手。

這人一身漆黑,頭面都覆著黑紗帽,躺在一邊一動不動,南飛雁幾乎都沒能發現他,顯然已經醉得死死的。然而他的手勁卻大得很,南飛雁拔了半天,楞是沒將木瓢子給拔出來。南飛雁眉毛一擰,有些惱火,將這爛醉如泥的男子踹了一腳,這一腳下去,瓢子沒掉,倒是男子覆面的黑紗帽傾向一側,露出半張臉來。

南飛雁眨眨眼,鬼使神差地走近,好奇地將男子的紗帽給摘了下來。仿佛是特意照顧南飛雁,就在南飛雁將紗帽摘下的瞬間,月兒恰恰好從雲層中鉆出來,月光盈盈然,格外的柔和明亮。如此,讓南飛雁清清楚楚地瞧見了這男子的面容。

南飛雁看得怔忪,蹲在男子身邊看了看,目光由男子的額頭,再到劍眉下黑密的睫毛,接著是高高的鼻梁下略顯蒼白的嘴唇。這男子長得十分好看。她想了想,一時半會竟沒想出可以形容的詞匯。因為男子長得頗為好看,所以,南飛雁拍了拍男子依舊緊握木瓢子的手不打算再計較,大度地將黑紗帽又蓋會到男子臉上,如此才滿意地站起來。

忽而有陣風吹來,拂動了她耳畔的幾根青絲。看看男子手中被緊緊握住的瓢子,南飛雁淺淺地擰起了眉毛。稍作思考,她又回到客棧大門口,拔下發間的梨木簪子,左手持門鎖,右手持木簪,對著鎖眼輕輕一挑,清脆聲響後她推開大門,一寸寸將男子拖進了客棧裏,“哢噠”一聲,利索地扣上了門鎖。而後,足尖一點,輕飄飄飛上了房檐,隱藏在陰影之中。

南飛雁將將從房檐上維持平衡,兩個男人悄然出現在了酒壇子旁邊。一個穿得比方才那黑衣男子還黑,還蒙著臉,另一個穿得比這月光還要白上幾分。

“又讓他給溜了!”稍矮的黑衣人將封口踹出老遠,還覺得不解氣,一掌下去將酒壇子拍成碎片,壇中佳釀被糟蹋得一滴不剩。香氣驟然濃烈,熏得南飛雁險些掉眼淚。

白衣男人一點點收起折扇,清朗的嗓音平淡無波,“在千裏香面前,逃得再遠,成為獵物,也是早晚之事。”

“可是,要如何向主公交代?”黑衣男人有些遲疑。

白衣男人,移步立在月光下,擡頭望向浮雲半掩的圓月,頗有吟詩作對的架勢,當然,說的是另外一回事。“主公下令追捕他也非一日兩日,再多個幾日又如何?”

黑衣人不再多言,跟著淡然悠哉的白衣男人離開了。

確定二人走遠,南飛雁從房檐上跳下來,拍凈蹭下的灰塵蜘蛛網,似乎明白過來,裏頭那個男人是著了這一黑一白的道兒。在酒水裏加了料,以此讓人就範。南飛雁深吸口氣,好在作為一個賊 ,耳力極好這才讓那男人躲過了一劫。

千裏香,這個毒物南飛雁再熟悉不過。無色無味,但是染在身上就很難去除,但下藥的人就是有本事將這無色無味的東西用鼻子嗅出來。而且根據劑量多少,少則四五天,往多了說,七七四十九天也未必除得幹凈。更要命的是染毒人除卻喜歡瞌睡外,並無其他不適,讓人防不可防就這麽等著下毒之人來將其魚肉。

“千裏香”南飛雁算是深有體會。在蟠龍城時,南飛雁盜了一個滿屋金銀的富豪家裏的一個玉墜子,就這破墜子上染了這什麽千裏香,之後南飛雁天天被狗追搞得狼狽不堪,還跟滿身的大蒜相處了好些日子。

好容易擺脫困境,為了除去身上熏人的大蒜氣味,每天又偷偷摸摸在湖裏泡了好幾天。氣不過的南飛雁一怒之下便把蟠龍城所有的大戶人家偷了個遍。偷來的金銀珠寶全,以令人發指的耐心一點點分散,全埋在了莊稼地裏。如此任性的南飛雁理所應當,惹來了滿世界通緝令。

南飛雁自己卻不以為意。來這百花城前,又回頭將放狗追她的那戶人家剩餘的錢財全扔進了池塘,只將那染了千裏香的玉墜子放在了財主大夫人的枕頭邊。

南飛雁剛剛踏進百花城時,才曉得,那土財主一家遭遇了滅門之災。這件事讓南飛雁郁悶了很久。她將墜子放在大夫人枕頭邊不過是想讓人被狗嚇一嚇怎麽說滅門就滅門了?南飛雁自然不會蠢到以為是狗殺了他們全家,換句話說如果一家人能被狗殺死,那死了也活該。一向瀟灑大條的南飛雁很快便將此拋到腦後,繼續悠哉地逃亡。

現如今若不是那白衣男人又提出千裏香,她倒差點將這事給忘了。今次,怕是那黑衣人踹翻了酒壇子才險險將氣味掩飾吧……

南飛雁頗有些挫敗,憑什麽她染千裏香時被狗追,沒半個人伸個援手;而這個男人卻是被一個看背影就勝過十只大狼狗的男人追?

南飛雁望一眼亙古如一皎潔的月兒,搖搖頭,悲切一嘆:“這個天地間如她南飛雁一般熱心善良,機智聰慧的人太少,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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