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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正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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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裏的人褪去了往昔的冷靜自持, 他把自己整個都埋進她的懷裏。這樣子和孩子很像, 卻又不一樣。他沒有任何聲音,訴說那些往事,平靜的幾乎嚇人,只有仔細聆聽, 才能察覺到他話語裏的顫抖。

“是嗎?”玲瓏聽到元泓問了這麽一句, 玲瓏從來不在男人面前說這話。那些男子為了博取她的歡心,哪裏肯在她的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就算是他們露出來了,玲瓏也不屑一顧。

人都有難處,她也一樣。能顧好自己就已經不錯,哪裏還有時間和精力分給旁人?

可是玲瓏在遇見元泓之後, 卻不這麽想了。

他的軟弱只露出給她一人看, 卸下自己的所有偽裝,將柔軟的心房袒露於她看。如此真心, 只有拿自己的真心, 才能對得起他的一片赤誠。

玲瓏抱住他, 她手臂輕柔的環在他的頭上, 將他整個抱在懷裏, 有幾分像是在抱一個孩子。

她的手指溫柔的在他發絲裏游走, 那輕撫的感覺讓元泓漸漸的柔軟起來。他放任自己整個都沈醉於她的懷抱中。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樣抱過他了。阿爺自有一灘爛攤子要處置,而外祖父也有一大家子要料理, 不管是自己家, 還是外家, 其實都是個多餘的人。

多餘到心底都生出悲愴。悲愴沈積在心底,他不會也不敢將心底昭示於人。人心險惡,他已經領教過一回,哪怕對著自己的生身父親,他也不願意透露半分。悲愴多年化為了悲涼,深入骨髓,甚至到連他自己都覺察不出來了,唯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絲久違的暖意,他才發覺,其實他一直都沒有走出來。

元泓貪戀她身上的溫暖,不管她如何回答,她那句話已經被他聽到心裏了。既然如此,那麽她這一生,都別想擺脫他了。

他擡起手來,環住她的腰。腰身纖細不堪一握,他如同溺水的人,在生死關頭,抱到一塊浮木。他拼命的抱住,不管如何,都不願意放手。

“那你不能後悔。”他埋首在她的懷中,柔軟而溫暖,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容納了進去。他舒適的喟嘆。溫暖,太溫暖了,甚至他一輩子都不想從她的懷抱中起來。

過了好會,他才不情不願的從她的懷中擡頭,“你之前自己說的,那麽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玲瓏的手指在他發鬢邊際游走。她聽到這話,只是笑笑,“你說呢?”

他臉上露出了些許迷茫,但很快把她摟抱的更緊,“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玲瓏嗯了兩聲,在他的後腦勺輕輕摸了幾下。她的手在他的頭顱和肩背上輕拍著,以極其緩慢溫柔的調子。

她的安撫和親昵,讓他平靜下來。心頭那巨大的悲涼也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他沈醉不願醒來的溫暖。

玲瓏抱了他許久,明明那麽高大的一個人,在她的懷裏,似乎變成了多年前那個遭逢巨變的孩童。

過了許久他才動了動,從她的懷裏出來。其實他出來的時候,都有幾分心不甘情不願,兩眼還盯著玲瓏,只要玲瓏再安撫他幾句,他馬上又回到那令人癡醉的溫柔鄉裏。

可是玲瓏這次卻沒有如他所願,並沒有出言挽留。

他一起來,玲瓏肩背就垮了下來,“我肩背酸了。疼呢。”

之前寵了他一番,玲瓏的體力還沒到登峰造極,維持著一個動作一個多時辰,現在腰酸背痛。

元泓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把她拉到自己懷裏,伸手為她揉按肩背。他沒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計,不過對著玲瓏,就算沒有做過,也不會妨礙他做好,他順著她的肌理是動作,手指推拿輕捏,力道恰到好處。很快緩解了她的酸痛。

玲瓏閉上眼睛,窩在他的懷裏。

她睜開眼,“嗯,還行。”

元泓失笑,能讓他這麽伺候的,全天下恐怕也就她這麽一個人了,他默默嘆氣,卻甘之如飴。

“好多了?”他低頭問。

玲瓏在他懷裏挪了下,換了個姿勢,頭都靠在他的臂膀上。

“嗯。”玲瓏應了一聲,一雙眼睛望著他,她眼眸烏黑,卻又清淺見底,似乎只要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喜怒哀樂。

元泓凝視她的雙眼,似乎受了蠱惑似得,低頭下來,在她的眼眸上落下一吻。

這個吻和之前不一樣,輕輕的,玲瓏感覺到落在眼眸上唇瓣的柔軟。

這倒是比之前纏綿的時候,更讓她沈迷。

玲瓏捧著他的臉,很上道的在他下巴上親了下。

這種事你來我往才好,只有一個人,就算再怎麽熱情,也會沒了興趣。玲瓏在他臉上吻了好幾下,她今日因為要到長公主府,蘭陵長公主喜好美人,見著漂亮的人,哪怕再難的事,也會多給幾分笑臉。她出門的時候,也事先裝扮了一下。

天生的美人,平常連畫眉都懶,嫌棄脂粉臟了美色。她不上粉,只是在唇上塗抹了唇脂,唇落在他面色上,她一回頭。他俊秀的面龐上,就多了淡紅的唇印。

玲瓏捧著他的臉,左看右看,他肌膚白皙,但凡有個風吹草動,臉上就表現的格外明顯。

白皙的肌膚上,呈現著好幾個紅紅的印記,他凝神看她,目光專註。和臉上那些個唇印搭配在一塊,竟然格外的誘惑,讓她都有幾分口幹舌燥。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頸窩裏蹭著,臉頰感受到散發出的溫度,心醉不已。

玲瓏真是慶幸當時自己的果決,喜歡了就使勁渾身解數,把人拿下,不管用什麽手段。

這真是時間不可多得的珍寶,就算是翻遍整個洛陽,恐怕也找不到他這樣好的人了。

她聞著他身上柏木香,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結結實實的抱住他。竟然是半點都不肯放開。

他就保持著被她抱住的動作,動也不動,任由她親昵的蹭在他脖頸和臉頰上。

“你這麽好,我一點都不想放開了。”玲瓏過足了癮,在他耳邊道。

“既然如此,那就別放手好了。”元泓手掌放在她的後腰上。將這個大寶貝抱在懷裏。

她是這世上數一無二的珍寶,而且至於他一個人。他側首過去,看她歡天喜地的,“真的啊?”

玲瓏在洛陽裏長大,見多了各種貴族家子弟,出身高長相好的少年兒郎們,自小被人捧在手心裏,又受慣了女子們的追捧,雙眼都在頭頂上。所謂情愛,不管是不是真心,除非真的遇上能克制他的人,不然都不放在心上。

更是遵循男人好色的天性,哪朵花都要嘗一嘗。

元泓這話,在她意料之中,卻又出乎意外。

“我甚麽時候騙你過?”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些,“你一定是把我在心裏想的很壞。”

“才沒有呢。”玲瓏靠在他肩膀上,“只是覺得像你這樣的出身,真的願意為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很激動高興呢。”

元泓聽著她帶著孩子氣的話語,有些好笑,他照著心底所想,輕輕笑出聲。

他性情淡薄,鮮少有什麽欲念,對物如此,對所謂美色更是如此。他從不覺得那些女子有多誘人,甚至對女子的美貌,也沒有多少感觸。二十多年的人生,他唯一一次,有了想要和一個人攜手一生的願望。

為了這個願望,她有任何意願,他都會去滿足。

更何況,這也是他的所願。

“這也是我所願。”過了許久,元泓道。

玲瓏挑眉,她揚起下巴,“當真?”

“我不打誑語。”元泓手指在她面頰上滑過,她神色鮮活,一嗔一笑,都有情意流動期間。

讓他很是喜歡。

“也對。”玲瓏眼眸轉動,她又在他臉頰上親了下,這下兩邊臉都有淡紅的印記了。

兩邊臉都被她親出了印記,他伸手摸了摸臉,女子脂粉味道,他很不喜歡,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好,聞到鼻子裏,會有一種外面強加上去的香味。那味道他在平原王府裏,從父親平原王姬妾們和徐妃身上聞到過。

說來也奇怪,明明他和那些女子之間隔著那麽遠的距離,可她們身上那股味道還是裊裊襲了過來,讓他惡心萬分。

可是她的親近,只讓他萬分欣喜,那唇脂的香也格外誘人起來。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她手指纖細的幾乎有些過分,肌膚白皙柔嫩,他吻的很小心,落在肌膚上,肌膚上綻放出點滴的癢。

玲瓏在他懷裏笑個沒停。

他一把抱住她,玲瓏在他懷裏,把自己翻過來,“之前於家那邊大的陣仗,是道長弄出來的吧?”

除去他之外,玲瓏想不出,還有誰下刀能這麽準。刀刀哪怕不沖著要害,卻也弄得人仰馬翻,根本騰不出手來處理其他事了。正是這樣,給了她莫大的時機。

“你說說看,還能有誰?”元泓捏了捏她的鼻子,她鼻頭小小的一只,捏在手裏軟軟的,他忍不住又捏了幾下。

玲瓏也任由他捏,等他松手的時候,她道,“那這個人情我欠大了。”

明明就是她尋上的門,用意也很明顯,就是為了讓他出手。現在又擺出這模樣了。元泓也不氣惱,低頭下去,筆挺的鼻子在她的鼻尖上碰了下。

“無妨,到時候你還得起的。”

如何還,怎麽還。他都已經想好了。他也不介意她能欠他再多的人情,人情債難還,這樣豈不就是那些人說的長長久久朝朝暮暮。

“你若是覺得過意不去,給我泡茶吧。”

玲瓏其實真不覺得過意不去,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元泓給寵壞了,她在他懷裏點點頭,“好啊。”

元泓最近讓人從壽春那裏帶回來一罐茶葉。此物只有蜀地和南朝出產。蜀地離洛陽委實路途遙遠,再加上蜀地多雨,茶葉就算再怎麽精心保存,等送到洛陽的時候,也失去了香味。

如此只有壽春最合適了,只是壽春是北朝和南朝爭奪的核心之一。北朝和南朝經常發生戰事,壽春作為重鎮,經常是早上還是受北朝管轄,到了夜晚,就落到南朝手裏。因為經常受戰亂,壽春就算水土極好,出產的東西也不多。

這一盒茶葉,也花費了他不少工夫,從南朝商人手裏購得,立刻令人馬不停蹄的送到洛陽。

就為了和她一同欣賞。

他都這麽說了,玲瓏自然答應。

那套茶具擺了出來,她開始燒水。茶葉在此刻,還是貴族才能享受。平常庶人,能有一口熱水喝,就已經相當奢侈,茶水就更加別奢望了。

所以煮茶是一樁很風雅的事,裏頭的條條框框多到不可勝數。

玲瓏才不講究這些臭規矩,一來北朝風氣就是放蕩不羈,二來,北朝最受貴族歡迎的其實是牛羊乳發酵成的酪漿,而不是茶葉。煮茶規矩講的再多,也不過是為難自己而已。可沒有別人會在乎。

玲瓏打開茶葉盒,低頭嗅了下。聞到一股股清香。她奇怪的咦了一聲,擡頭看向元泓。

元泓看她滿臉不解,笑了聲,笑容裏有幾分特別容易察覺的得意。

她拿滾水暖了茶盞,然後把茶葉放進去,等過了一回水,用相對沒那麽燙的滾水再泡,泡好了,玲瓏把茶盞端起來,仔細聞了聞,原本茶葉上的香味已經融入了水裏,褐色的茶水清香蕩漾,沁入心脾。

“好香啊。”玲瓏忍不住感嘆。

她喜歡喝茶,但是茶葉不管出什麽大價錢,運到洛陽的時候,茶葉都因為保存過久,受了潮,沒了那股香味。

玲瓏說著擡頭,“道長這裏還有麽?”

元泓擡手持起茶盞飲茶,聽到她這一問,看過來,“怎麽了?”

玲瓏也不和潤玉客氣,“我喜歡這茶葉,送我一點唄。”

嬌聲款款,聽得他心神蕩漾,一個把持不住,就要順著她的話答應了下來,他勉強忍住,“不行。”

“為何?”玲瓏難得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原本自己出口,料想應該可以到手,誰知道元泓竟然一口拒絕了。

一口拒絕了?!

元泓但笑不語,修長的手指在茶盞上摩挲,明明只是輕微的動作,卻被他演繹出幾分繾綣柔腸。

“小氣。”玲瓏嘟囔了句。

元泓低頭飲茶,不是他小氣,而是他也有自己的小小算計。茶葉給了她,也不知道會不會和今日這樣,跑上門來。還是留在自己這裏,到了她想的時候,可以多到他這裏來。

這點小心機,元泓沒有告知她,見她氣鼓鼓的樣子,還是道,“我這裏有好茶,到時候你來了,想要喝多少都行。”

“壽春來的茶葉,足夠珍貴,只有這樣慎重其事的對待,才不算是辜負了它。”

玲瓏從來沒有發現,他說起話來竟然也是這麽一套一套的。不過聽到來自壽春,玲瓏又多少能理解。

“這東西難得,難怪。”她不怪他了。

玲瓏見著他斯條慢理的飲茶,元泓並不十分喜歡茶水,但是經過她的手泡出來的茶水,還是願意仔細品茶。

聞香觀色嘗味,他照著前兩個步驟做了,飲茶也只是飲那麽一口,那一口茶水在舌頭上反反覆覆的品茶,將裏頭最後一絲味道都品嘗殆盡,這才舍得吞下去。

茶水再回甘,究竟還是有幾分苦澀。他知道南朝士人的風雅習慣,在喝茶的時候,還要品嘗幾道茶點,用茶點的甜味壓下嘴裏的苦澀。

他令人把茶點端上來。茶點是他令庖廚下準備的,庖廚裏有從南朝來的人,擅長做這些。他想要討好她,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絕不留半點紕漏。

南邊的東西其實不多,畢竟原先是瘴氣眾生,人煙稀少的地方。但勝在造出來的模樣精致,就連吃食了一樣。

玲瓏看著那桂花一樣的點心稀奇,吃了那麽一口,覺得甜膩的過分,把剩下的半塊放在那裏。

“怎麽了,不喜歡?”元泓問。

玲瓏察覺出來他的用心,不忍心直接說吃不慣,從用料到手藝全都誇了一遍,最後才說,“就是甜的過分了,我並不是很喜歡太甜的東西。”

元泓聞言,令人把端上來的茶點拿下去,見著被她放下的那塊,還沒等婢女動手,他伸手拿了過來,直接塞到口裏。

“我吃過的呢,你不嫌棄?”玲瓏看他毫無半點障礙直接塞到口裏笑問。

“你口水我都吃過了,這個算的了甚麽?”

他說起這話的時候,竟然還是一臉正經。

玲瓏斜睨他,心道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當初被她逗弄兩句,就面紅耳赤,端著正經模樣來教訓她。

現在他已經到端著一張正經的臉,來調戲她了。

這算不上的上,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

他喝了口茶水,把嘴裏的甜膩給壓了下去,果然這茶點如同她所言,太甜了。下次還是要自己親自嘗一嘗,然後再給她。

玲瓏沒有反擊,他有些意外,挑眉看去,見著玲瓏端起茶杯細細喝茶,

“沒有甚麽想說的?”

“想說甚麽呀,之前我不是說過了麽,會愛你的。”玲瓏不急不緩甚至帶了點那麽些許的悠閑。

“既然愛你,那麽這點自然是要包容的。”

玲瓏說著,放下手裏的茶盞,手伸出去,纖纖細指挑起他的下巴。元泓見她嘴角帶了一抹笑,有種清麗出塵的美,望著她嘴角這一抹笑,入迷了。

玲瓏在這裏呆了好長一段時日,眼瞧著外面要黑了,才離開。

元泓親自送她回去。洛陽城乃是帝都,天子腳下沒人敢犯大不韙,但他親眼看著她好端端的回家才好。

到了蘇家門口,正好撞上蘇家父子,蘇遠看見他一楞,蘇家下面的兩個兄弟望見他,也是面色怪異。

元泓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麽。一個對自家女兒癡情的郎君,渾身上下挑不出一點錯來,卻被拒之門外,心裏自然有愧。

既然蘇家的兒郎們都在,那麽就不需要他了。他馳馬到玲瓏馬車旁,說一聲我回去了,便調轉馬頭離開。

回到府邸裏,他轉頭就看到樓璨,樓璨老早就來了,但是聽下面的人說元泓正在和蘇家的那位小娘子見面。他就嚇得立刻等在那裏,甚至連通傳都不叫人通傳。

這位郎君冷情了這麽多年,似乎世上女子沒有一個能入他的眼,還不容易看上這麽一個,是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尖上。再加上兩人還不能每日見面,郎君幾乎是不放過每一次的機會。

若是他出面攪局了,恐怕少不得要吃一頓排頭。反正不是什麽十萬火急,幹脆等著他們把貼心話全都說完。

結果這麽一等,就等到天都要黑了。

“郎君。”樓璨出來,對元泓一禮。

元泓點點頭,他領著人到內室裏,“查的如何了?”

元泓從知道於家向蘇家求娶開始,就覺得奇怪。鮮卑人和漢人聯姻並不稀奇,自從漢化改革之後,許多鮮卑貴族開始向漢人娶妻,甚至鮮卑貴女也會嫁入漢人高門大戶。但是於家和蘇家可不是差那麽點,於家的作風,他最清楚不過,怎麽可能突然想娶蘇家女兒起來。

樓璨其實不耐煩查那些女人的事,他更喜歡給元泓和那些鎮將聯系,那些鎮將手握兵權,說話豪爽,而且也是正事。但是元泓叮囑,自然是要辦好。

元泓一問,他立刻將自己知道的,全都一股腦的告訴了元泓。

元泓聽後,仰首不語。

她是他的珍寶,小心放在手裏還不夠,生怕自己一時不查,就傷到了她。還要放在心口最炙熱的位置。暖著她,護著她,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愛意。

可是他的珍寶,在別人眼裏,卻成了除之而後快的仇人。這世上恐怕沒有比這個更讓他憤怒了,他視若珍寶,但別人視如草芥。

“郎君這種事……”樓璨就不耐煩這種女人心計。

“爾朱氏和蘇家娘子有嫌隙?”他問。

樓璨點頭,將爾朱氏和玲瓏母親早年的那些恩怨一道說了。

他聽後看著窗外,沈默不語。

過了好半會,樓璨終於聽他長長的嘆氣,“果然還是要到自己的手裏才能安心。”

於家和蘇家這樁事就這麽吹了,爾朱氏原本以為,就算這件事不成,多少也能讓蘇家遭受些苦頭。

於家是什麽樣的人家,家裏出了太尉,還有那些鎮將。一個尚書左丞,和於家有什麽可比之處麽。

爾朱氏就是算計好了。就算沈月娘能耐通天,也跨不過去這道由權力造成的天塹。

一切都算計好了,雙方也都已經上場,原本發展也照著她的預想,誰知最後,於家鬧得雞飛狗跳,蘇家那邊借著一個小小的族女,把這樁婚事給安安穩穩的推掉了。不僅推掉了,而且於家也沒有半點要追究的意思。

這到底怎麽回事,爾朱氏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想甚麽?”清河王的聲音傳來,把爾朱氏從思緒裏拉出來。

清河王保養的不錯,到了這個年紀,依然豐神俊朗,能看出當年年輕時候的風采。他和爾朱氏商量事,一進來,明明還是先已經叫人通傳,卻發現爾朱氏坐在那裏,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爾朱氏看了一眼清河王,“沒甚麽。”

言談之中,頗有些不耐煩。

清河王若不是有事,才不會上爾朱氏這裏來。他對爾朱氏原本就沒有什麽情誼,當年只不過是因為心上人家裏獲罪,無法娶為正妻。再加上太妃堅持而已。

爾朱氏知道他心裏另有別人,這麽些年來,時常鬧騰。她越是鬧騰,他就越是厭煩。到了如今,兩看相厭。如果不是必要,他甚至連爾朱氏的臉都不想見。

清河王看出爾朱氏心情不佳,也沒有放在心上,直接開口和她說起自己要和她商談的事來。

他說完之後,頓了頓,“另外我還要送些東西到蘇家去。我和你說一聲。”

清河王和爾朱氏的關系不好,但是女主人該有的權力,還是沒有克扣她的。

“甚麽?”爾朱氏一聽就立刻警醒起來,“你要給蘇家送東西?”

清河王只當是看不到爾朱氏眼裏的怒火,“嗯,蘇家九娘算著要過生辰了,作為長輩,多少要送些東西給她。”

說完,就要站起來。

“蘇九娘和你又有甚麽關系?”爾朱氏怒道,她脾氣驕躁易怒,加上清河王沒有半點遷就她的意思,她立刻怒了。

“她姓蘇,不和你姓!而且她的阿爺也不是你!上趕著上門送禮,也不嫌丟了親王的臉面!”

清河王對玲瓏可謂是疼愛,甚至有幾分當做親生女兒的意思。對她甚至比對元英都還上心。

爾朱氏早就看不慣他這麽個行徑了,憤怒之下和他撕開了吵。

爾朱氏暴怒中,沒有任何離職可言,恨不得所有的話都化作刀子,一刀又一刀的捅在清河王身上,把他捅的流血不可。

“你是她阿爺,還是怎麽的。對了,恐怕你就算想要做她阿爺恐怕也不行吧?沈月娘嫁給蘇遠之後,可是有名的恩愛夫妻,你就算是想要鉆空子,恐怕也沒有辦法!”

清河王滿臉漲紫,在外面,哪怕再和他不對付的人,也不會像這樣讓他難堪。爾朱氏見狀,心頭覺得暢快,嘴裏的話越發和刀子似得。

“你對蘇九娘好,恐怕目的是沈月娘吧,可惜,這麽多年下來,她還是連個正眼都不給你,你做的一切都沒有半點用!”

清河王擡手起來,似是要掌摑過去,但爾朱氏仰首對著他,似乎半點都不怕。清河王一把掀了兩人之間的矮幾。

矮幾上面的東西全部落地,滿地狼藉。

矮幾落地發出巨大的一聲,把爾朱氏嚇了一跳,但她還是擡起臉,“你打呀,有本事你盡管打。然後回頭全洛陽都知道,你竟然為了一個外面的女人,把王妃打了。”

清河王臉上抽搐兩下,他看著面前氣焰囂張的爾朱氏。

“你不要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的事。你和於家的那點事,以為我不知道?”

清河王的話讓爾朱氏面龐上的血色頓時褪去。

爾朱氏見清河王已經知道,卻依然撐著,色厲內荏,“我做了甚麽?”

“你做的那些,難道還要我一樁樁說出來?”清河王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能好好站在這裏和爾朱氏說話。這麽多年了,爾朱氏是沒有半點長進,這麽多年,陰狠歹毒,不但沒有消減,反而越來越得寸進尺。

“於家也不是蠢貨,你拿人家去害人,真當他們看不出來。”清河王怒極而笑,“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這樣蠢不自知,還自作聰明的。”

說著他一把抓住爾朱氏的手,把她拖到面前,“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樣的叫我覺得惡心!”

說完清河王立刻松手,沒了他的力氣,爾朱氏跌坐在地,楞楞看著他離開。

清河王在外面看到元英,元英被渾身上下都是煞氣的清河王嚇得不敢言語,她低頭站在那裏,不敢上前。

清河王看到她,微微收斂了自己的怒意,“你阿娘那個樣子,不要跟著學。”

留下這麽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之後,清河王徑直離開。

清河王直接令人開了府庫,拿了東西出來,令人以玲瓏生辰的名頭送到蘇家去。原本他和爾朱氏說一聲,是為了尊重她,她這般大吵大鬧,他沒了耐性。幹脆也不理她了。

他從元泓口裏聽到此事的時候,驚愕萬分。夫妻多年,哪怕兩看相厭,他對爾朱氏的性情很是了解,這些事她是絕對做的出來。

原本心底還有幾分半信半疑,一試探,結果全部坐實。

清河王只覺得頭痛。正頭痛中,有人來找他,說是王妃心口痛。

才吵了一架,心情惡劣,再回去的話,恐怕兩個人也說不出什麽好話來。清河王只叫人請來大夫給爾朱氏看病。

第二日,清河王入宮辦公,在中書省見到元泓。

清河王看到元泓,叫住他,“幸好有你,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家裏的蠢婦到底幹了甚麽事。”

元泓自有辦法對付爾朱氏,不過他來動手,還是不好。對爾朱氏,還是由清河王親自來動手。

爾朱氏年少時候,用盡渾身解數,只為了能嫁給清河王,想來對清河王的情分應該不淺。所以再適合不過了。

“侄兒也是偶爾得知,不知如何辦,只好先來告訴阿叔。”

清河王連連點頭,“幸好,”

他在元泓的肩背上拍了兩下,“若不是你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到時候要怎麽辦!”

沈氏愛女,他早就知道,若是讓沈氏知道。恐怕她再也不會讓他靠近半分。這個是他無法容忍的。

“阿叔言重了。”

清河王仔細打量了一眼這個侄子,原本以為他做事妥當,人長得好。沒想到心思也這麽縝密,“你喜歡九娘?”

清河王對玲瓏照顧了那麽些年,心裏還真有幾分將玲瓏當做女兒看。他知道元泓的心思,但一直不怎麽看好。他對元泓並不熟悉,也不知他的本來性情到底如何,女子嫁人多大的事,可不能看喜歡不喜歡能定的。

不過現在,他對元泓多了幾分器重。

元泓一向端重的面龐上多了幾分少年郎的羞澀,“是。”

清河王點點頭,“半個月後,蘇家大郎娶婦,你和我一起去吧。”

蘇家娶婦,客人如果要去,必須要有蘇家的請帖。這種東西沈氏是不會發給他的。元泓一聽,立刻喜笑顏開。

此刻不管是北朝還是南朝,娶婦都是照著周禮,在晚間舉行。傍晚的時候,男家就去女方家接人。

在北朝,又融入了鮮卑人的習俗,新郎去接新婦,要被女方那邊的婦人們一頓好打。

玲瓏換了男裝,裝作和兄長一起去接新婦,在門外的時候已經受了不少刁難,新婦家大門緊閉,女方家的嬸母就在門內,各種調笑新郎。

等到開門,迎頭就是一棍棒。

一同來的那些男儐相,都是些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見著蘇茂被女方家的女眷們拿著掃帚棍棒追著打,竟然拍掌大笑,沒有一人上前相助。

玲瓏在後面看的心驚肉跳,跳起來就要去護兄。才動了下,身後有一只手伸出來,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她回頭一看,正好就看到元泓。

“你,你怎麽來的?”玲瓏突然見到最不可能出現的人,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是在她的背後,瞬間連舌頭都有些捋不直了。

她原本想要給元泓發請帖,讓他一塊來。畢竟元泓和父親同朝為官,家裏辦喜事,請過來也是應當的。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結果當場被沈氏給戳破。玲瓏沒有想到母親還真的會親自查看每一封請柬。她和蘇遠藏在裏頭的請帖就這麽被發現了。

“我還以為……還以為……”玲瓏看著他好半會都沒緩過來。

元泓此刻換了一身裝束,和身旁的儐相看起來並無二致。

“還以為甚麽?”他溫聲問道。

“以為我不會來了?”

玲瓏點點頭。

他笑的皎皎如明月,可是眼神裏又有些狡黠,“怎麽可能呢。”

他怎麽可能不會來,她在這裏,就算是千萬裏之外,他也要過來。

玲瓏拉起他的手,“那正好,我阿兄有難,快來幫忙!”說著就要拉起他去救場。

可是手才被拉起來,元泓又把她拉回來,“這個是規矩,新郎要在新婦家裏受一番追打,不然不知道娶新婦的辛苦,會不疼愛新婚妻子。”

說著,元泓看了一眼門內,見著蘇茂被女眷們拿著棍棒追的到處亂跑,真的是有幾分在抱頭鼠竄了。

不過還好的是,女眷們沒有真真切切打在他身上,就只是追著他跑而已。最多難看,至於皮肉之傷,應該不會有。

畢竟是結親家,不是結仇家。哪裏有新郎上門迎娶,結果家裏女眷把人給打傷了的道理。

玲瓏卻看得擔心得不得了,她回頭過來,抓住他的手撒嬌,“去嘛去嘛,我阿兄都快要跑的沒氣了!”

元泓一看,果然蘇茂被追的只有喘氣的份,還沒等他開口,玲瓏已經把臉都湊到了他的眼前,“再不去的話,阿兄可真要被打著了!”

她眼裏淚光閃閃,一旁火把的光芒落到她的眼眸裏,更是泛起星星點點的光輝。

那光輝落到他心頭上,不由自主的,他道了一聲好。

玲瓏歡呼一聲,拉著他進門,一眾女眷正對蘇茂圍追堵截,冷不防竄出兩個貌美郎君,準確說來是一個。另外一個一看唇紅齒白,就知道是小娘子假扮的,但是另外一個確實貨真價實的美男子。

長眉入鬢,眼若點漆。站在那裏就是一道入畫的風景。

“各位嫂嫂,良辰吉日就要過去了,還請各位嫂嫂手下留情,放新郎過去,和新婦相見吧?”

見著如此美男子,面色溫和和她們說那些話,在場的都是嫁了人的婦人,可是對著那樣的美貌,也不禁心猿意馬起來。

玲瓏立刻上道的提著錢袋子,抓起一大把的大錢給女眷們塞錢。

這個步驟她懂,就是堵門嘛,一個勁的給錢就行了。

有元泓這個美男子在,蘇茂終於剩下一口氣,能去後院見新婦了。那些原本在車上看笑話的儐相們一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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