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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報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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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在禪房內休息了好會, 出去的時候元泓已經離開了。

蘇遠看著她長籲短嘆, 玲瓏見蘇遠幾次欲言又止,不禁好奇兩人到底說了什麽。

回家之後,玲瓏才來得及更衣,蘇遠就把她叫了去。

“夭夭可是真中意渤海公?”蘇遠也不和自家女兒打什麽啞謎, 見著女兒進來, 直接開門見山。

玲瓏點了點頭。

蘇遠見著玲瓏點頭,一臉的頭痛,他伸手扶額,“夭夭,你要阿爺說你甚麽才好!”

玲瓏也是一臉心虛。她知道元泓人好, 但家裏情況實在覆雜, 就算是那些真正手握實權的家族,恐怕都不一定敢把女兒嫁給他。自己這樣, 實在是有些為難父母了。

“阿爺……”玲瓏動了動嘴唇。

蘇遠放下撐著頭的手, “渤海公對我說, 他這一生, 只有你一人。這世上所有, 只要在他力所能及之內, 一定滿足你。”

蘇遠一聲長嘆。要是元泓說什麽天上地下,只要女兒想要,就一定弄來, 那麽就肯定不可靠。

元泓言辭懇切, 就算是蘇遠也沒看出什麽端倪來。

他年輕時候也有過還這麽一段, 看到元泓這樣,恍惚裏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你喜歡他甚麽?”蘇遠沈吟了一回,還是決心問問玲瓏,“說實話,你若是看上了他長相,天底下男子多,高門裏俊秀男兒也不是沒有。也沒有必要非他不可。”

“是,但也並不全是。”玲瓏道,“長得好看是其一,主要是兒覺得他能包容兒,”

玲瓏喜歡捉弄他,而且每次都不是玩玩就罷手,有時候是真的能撩起人的火氣,他被逼的急了,也就抱住她不動。舍不得對她如何。

玲瓏又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明白元泓對她的珍視。

“兒不知道,他在外待人處事如何,但對兒,的確是沒的說。”

玲瓏說著,見到蘇遠的臉上越發糾結了,“阿爺,這世上俊俏男兒的確不少,但是長得極其好看,又性格溫和,待我又好的,願意包容我脾氣的,恐怕世上湊在一塊也沒有幾人。”

相貌好,出身好,對她脾氣還好,甚至前途無量。全都加在一塊,恐怕也沒有幾個人。

玲瓏說著掰掰手指,“更何況,這世上,不管人還是物,好的總是少的。一不留神,說不定就被人搶了。早些下手最為妥當。”

這話說的理直氣壯,哽的蘇遠瞪圓了眼睛,好半會都沒能說出半句話來。

這話聽在耳裏,有些不對勁,可是仔細深究,也沒有察覺到哪裏不對勁,甚至還有那麽一點道理。

“所以下手必須要快,要不然到時候說不定就會被別的女子捷足先登了。”

蘇遠緩了那麽會,才反應過來,“夭夭!”

玲瓏頓時滿臉乖巧。

蘇遠重重的嘆氣。他這一輩子的氣,恐怕都在今日要嘆完了。

他瞟了玲瓏幾眼,女兒坐在那裏,一臉的乖巧,甚至乖巧裏還有些怯怯。他最是疼愛這個女兒,見到她這樣,都有些不忍心。

“其實,我也覺得他好,但那個平原王妃的確是個大問題。”蘇遠看的出來,元泓是真心實意。

“我聽說,他並不和平原王與王妃住在一塊。平原王另外辟了一處府邸給他。”

蘇遠眉毛都要倒豎,“你連這個都知道?!”

玲瓏馬上低頭。

蘇遠長嘆一聲,當真是女大不中留。

“你回去吧。你阿娘那……阿爺只能多多勸說。”

玲瓏高興的幾乎要蹦起來,“多謝阿爺!”

蘇遠見到女兒高興的臉,跟著笑了那麽會,不過笑了之後,又覺得元泓可惡。自家女兒這麽多年,從未對哪個兒郎動心,這次竟然對人動了真情。心裏竟然還有幾分慍怒呢。

蘇遠答應下去勸說沈氏,可是沈氏也不是那麽好勸說的。一聽蘇遠說起元泓,立刻問,“是不是你也幫著外人來氣我?”

“夭夭看不中於六郎,於夫人那裏我已經搪塞過去了。”

“可是於家看著,也沒有完全死心啊?”蘇遠無奈。“話沒有說死,他們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幾日太尉找了我幾次,不談公事,話裏話外都是沖著家裏的孩子來,恐怕就為此事來的。”

“於家也太下作了,”沈氏聽說太尉竟然親自出面施壓,立刻怒道。

“是啊,我承受的了一時,可太尉都出面了,誰知道以後呢。有太尉在,其他人家,就算對夭夭有意,恐怕也要退避三舍。”

沈氏不說話了。蘇遠小心的端詳妻子的臉色,“到時候……恐怕就只有宗室能壓制了。”

“宗室是天潢貴胄,於家就算是再囂張,恐怕也要退讓幾分。”

沈氏睨他,“你是來替渤海公說好話的?”

蘇遠一時險些啞口無言,他愛妻畏妻,沈氏眼睛一斜,他就不敢再說其他的。

“當然不是!只是夭夭的終身大事,總要好好籌謀一番。”

蘇遠這話說出來,只覺得心頭狂跳。幸好沈氏也沒有繼續追究,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吹了燈休息。

玲瓏看不上於六郎,於六郎卻是看上了她。鮮艷欲滴的美人,之前從未見過。從未見過倒還好,可見到了,要人撒手,怎麽能做的到?

於六郎還想找玲瓏,可另外一個小美人已經和他勾搭上了。每每玲瓏以各種理由拒絕見面的時候,於六郎就去和蘇惠廝混。反正來都來了,不能白來一趟。

於六郎在門外,聽芍藥說玲瓏今日偶感風寒,病癥過人,不能見客。

最近天氣入秋轉涼,下了幾場秋雨之後,更是涼意入骨。夜裏不註意,受了涼,更是平常。

聽說美人病了,於六郎自然是好一番噓寒問暖。芍藥見著他離開,哪怕影子都看不到了,她也沒有急著回去。

過了好會,一個小侍女過來,“七娘子跟著於家郎君走了。”

芍藥點了點頭,這才往門內去。

蘇惠這段時日,出手大方了不少,蘇選家還得靠弟弟來接濟,一家人能吃飽肚子,就已經很不錯了,根本沒餘力讓家裏女眷們打扮。蘇惠也是素凈衣裳頭發,在蘇遠這裏,瞧上去和婢女也沒有任何差別。

但是這半個月,身上竟然也穿起了綢緞襦裙,頭上也戴上了金步搖。

這些變化,在玲瓏等人眼裏,似乎這點變化完全沒有存在過。可林氏卻註意到了。

蘇惠最近穿用的都好了起來,若論起來,只比玲瓏還差了一點。甚至還有人給家裏送布帛,出手大方的,簡直讓人喜出望外。

林氏等蘇惠回來,一把拉住她,“七娘是不是遇上甚麽人了?”

蘇惠滿臉春色,聽到林氏問,點了點頭。林氏也是滿臉喜色,這麽久,女兒的婚事一直都是她最記掛的。可恨蘇選一門心思,想要給自己謀個官職,給那幾個小婦生養的庶孽弄個好前途,好岳家。

輪到自己生的七娘,相看的全是商賈之家。

商賈雖然有錢,但地位低下,也不能被中正甄選推舉去做官。拿在手裏,除去吃穿之外,當真沒有半點用。

想到這裏,林氏握住蘇惠的手,“是哪家郎君?”問著,又有些擔心,“該別是那等不入流的商賈吧!”

蘇惠急道,“怎麽可能!那些人家,不過就是幾個錢而已,根本不入我的眼。”

對著林氏越發迷惑的神情,蘇惠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林氏臉色大變,“竟然是那位?”

蘇惠點頭。

林氏並沒有蘇惠想象裏的欣喜,反而臉色慘白,她握住蘇惠的肩膀,“太尉弟弟家的郎君,這這這。”

林氏也曾經不滿為何玲瓏就能有那樣好的夫婿。高門大戶,前程似錦。

可她還沒蠢得徹底,知道這樣的人家,不是她們能攀附上的。

“那,那位郎君說過要給你甚麽名分沒有?”

“這個我沒問過他,不過這個也沒甚麽要緊的。”蘇惠說著就笑了,“反正只要搶了九娘的人就好,她平常把這個於六郎當傻子,恐怕覺得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說起這個,蘇惠就覺得心裏暢快的很。

“七娘你傻麽!”林氏急了,“你們這樣,長久不了的。我聽說於家對九娘極其滿意,正妻之位一定是她的,那你呢,你要怎麽辦?”

“阿娘別急。現在兩家的事,還沒有定下來,更何況,搶了九娘的夫婿也是好的。”

蘇惠想起從小到大,除去祖母在世之外,她受了九娘多少刁難和羞辱!

九娘事事都壓她一頭,她在九娘的手下灰頭土臉,甚至連婢女都敢給她臉色看。好不容易有這麽一次報仇的機會,她怎麽可能不抓住。

見到林氏還想要說什麽,“阿娘忘記了兩個弟弟的仇了麽?我們不能把她們母女如何,但是惡心她還是可以的。”

林氏聽到蘇惠提起兩個早夭的兒子,身上一顫。這麽多年,她一直知道自己兩個兒子的死有蹊蹺,可卻不能把沈氏怎麽樣。她看沈氏一直榮華富貴,高高在上。

沈氏隨口說一句話,她就要為此費心費力。甚至還要遭受那些外人的白眼譏諷。

林氏內心裏原本的憂慮漸漸消退。

“七娘說的沒錯,你兩個弟弟的仇也該報了。”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臉面。自家未婚夫婿竟然被人搶了去,不管如何,臉上總是難看的,而且於家門第這麽高,就算蘇遠夫婦想要給自家女兒撐腰,也是沒那個底氣。

想到這裏,林氏眉開眼笑。

“不過要是那個郎君要你做妾侍怎麽辦?”

林氏笑了好半會,終於想到這個。

“那也總比嫁給商賈好!”蘇惠道,“阿爺偏心,給我選的都是些甚麽人,既然覺得那些商賈家裏那麽好,為何不讓妹妹們去!”

“再說了,九娘還不一定是我的對手呢。”蘇惠說到這裏,眼底也有幾分得意,“九娘的確是會勾引男人,但是於六郎還不是被我給迷住了!”

而且她還全用的是從九娘身上學來的招數。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蘇惠真是又幾分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玲瓏得知此事的反應了。

洛陽的涼意掐著節分到的,不晚也不早。夜裏下了幾場雨,桂花就綻放了。玲瓏站在那裏,接過侍女采摘的桂花。

桂花開的正好,濃郁的桂香充斥著身心。

“今年的花開的不錯,到時候桂花酒少不了。”

芍藥在旁邊笑,“真是的,夫人可不準九娘子喝酒。再說了九娘子身上也不是很好,這桂花酒釀出來,恐怕也是便宜了旁人。”

“才不會,到時候阿兄那裏,阿曇那裏之外,再送一壇。”玲瓏開始算著,其實說是酒,就是個米酒,喝到嘴裏,幾乎沒什麽辛辣,只有谷物發酵後的甜味。

玲瓏喜歡鼓搗這個,她時常把釀造出來的米酒和果物以及花瓣等物混在一起,讓米酒既有谷物甜味,又有果物花瓣芬芳。在家裏還挺受歡迎。

“還有他……”玲瓏說著一笑。

芍藥在一旁打趣,“平常這些酒水,九娘子除去長公主那裏,可沒見誰得過。如今這麽大方啊。”

“你懂甚麽呀,他以前在山上呆久了,不碰酒水的。回來之後,那些應酬少不了,可是宴會之上,那些酒還沒我們家的好呢。而且我還加了其他東西,不會上頭。”

“渤海公可好福氣了。”

玲瓏笑著,伸手從面前的籃子裏抓了一把,桂花都粘在上面。

“再過不久,長公主就要行獵了,九娘子腿傷痊愈不久,還去嗎?”

玲瓏腿骨已經完全愈合,不過骨頭上的傷,還是謹慎些好。

“去啊,不去的話,到時候怎麽收網?”

芍藥低頭下去。

玲瓏張開手嗅嗅手上的桂花香,她並不很喜歡濃郁的香味。覺得香味太濃了,反而顯得不幹不凈。可桂花卻很得她的喜歡。

一個小婢女走過來,低聲稟報,“九娘子,於夫人來了。”

玲瓏丟了手裏的桂花,她知道於六郎是個看不懂眼色的,但沒想到於六郎看不懂顏色,於夫人竟然也看不懂。

沈氏聽了她的話,於家就已經算是算了。只是礙於於家的權勢,不好把話說的太死。

玲瓏聽後,直接過去。到內堂的時候,於夫人和沈氏正在說話。玲瓏也不立刻到於夫人面前,她站在帷幕後,聽於夫人道,“我家六郎對九娘實在是傾心不已,不知沈娘子是個甚麽想法?”

沈氏笑道,“多謝郎君青睞,不過我家九娘,實在是不懂事,任性的很。實在是配不上將軍家的門庭。”

於夫人眉頭一皺,來了好幾次,這次逼得急了,沈氏終於說了實話。

沈氏話語裏,句句都是說自己女兒的不好,可依然改變不了拒絕了自己的這個事實。於夫人道,“沈娘子過謙了,九娘哪裏有娘子說的那樣,更何況要真是不好,費點心思慢慢教就是了,年輕小娘子,頭腦都聰明,一點就透。”

“可是我並沒有過謙,九娘的確是頑劣不堪,雖然得了六郎君青眼,但她的性情是怎麽樣的,我做阿娘的再清楚不過。”

於夫人的臉直接冷下來,“我看,不是九娘頑劣不堪,而是沈娘子不樂意吧?”

“我們家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六郎也前途大好,就算是在洛陽裏,恐怕也難找這樣的兒郎。難道沈娘子和左丞是想要把九娘送到宮裏不成?”

沈氏玩的一手好太極,於夫人在這上面根本就比不過她。也不願意再和沈氏浪費時日。

家裏兒子催促甚急,她自己也急。畢竟有個妻子,多少能牽制住兒子,至少能別讓他亂來。

可是沈氏卻是這般不識好歹,不禁讓她覺得窩火。

“左丞和沈娘子還是多多考慮一下,”於夫人嘴上這麽道,可沒有半點讓人多考慮的意思,“畢竟同朝為官,左丞多少還是要為自己多想想。”

她不察玲瓏就站在帷帳後,沒有見到玲瓏的人,以為玲瓏現在還躲在哪個地方。涉

沈氏臉色極其難看,還耐著性子和人周旋,等到把人送走之後。沈氏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玲瓏沖帷帳後走出來,“阿娘,於夫人欺人太甚了。”

沈氏聽到,臉色顯現出幾分疲憊,“你都聽到了?”

玲瓏點頭。她頗有些擔心的看著沈氏,躊躇了一會,上前趴在沈氏的膝頭,“阿娘?”

沈氏的脾氣,玲瓏再清楚不過。沈氏性格堅韌要強,方才竟然被於夫人那麽一番訓斥,尊嚴受損。現在哪怕沒有表露出來,但一定不好受。

“……是阿娘想岔了。”沈氏伸手放在她發鬢上,過了好會她搖頭,“我還以為那家竟然是好相處的。誰知道,不過是不答應而已,竟然還以權勢相逼。”

“是阿娘看走眼了。”沈氏這麽想著,心裏慶幸自己並沒有急著將女兒嫁出去,就隨隨便便答應了於家。

現在都還沒有定下來,於家就已經是這樣逼迫了,要是真的嫁過去,到時候露出了真面目,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救女兒出這個火坑。

只能說,幸好於夫人性格暴躁,若是那種心機深沈的,就真的要著了道。

“兒之前聽著,於夫人的意思是,若是不答應,阿爺在朝中就有危險?”

沈氏眉頭緊緊蹙起,連帶著呼吸都急促了些。

玲瓏仔細端詳沈氏的神色,“不會真的……”

“於家勢大,要是真的有次打算,少不得有一番波瀾。”沈氏咬牙道。

哪怕沈氏不願意承認,但朝堂之上,的確就是於家壓過了蘇遠一頭。

沈氏一番思索,想要想出個解決的法子,可想了好會,竟然也沒能拿出個好辦法來。

玲瓏看在眼裏,一聲不吭。

於家手裏有兵權,蘇家根本不可能和於家相抗衡,若是真的做出什麽。恐怕也就是當年徐妃那樣的結果。

玲瓏站起身,伸手在沈氏肩頭拍了幾下,“阿娘,不要擔心。”

沈氏憂愁裏,聽到她這話,有些好笑,“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反倒安慰起我來。沒事,我會和你阿爺想辦法。”

再多的辦法,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也不過是不堪一擊而已。

玲瓏深谙這個道理。

過了小半個月,玲瓏外出了一趟。

玲瓏打的是外出散心的理由,到了外面,直接把沈氏派的人給安置到別處。去了元泓的居所。

她來的突然,元泓府邸裏上下都有些戳手不及,一面招待她,一面告訴她現在郎君不在。

元泓不在,她就等她回來。

元泓今日不用在宮城內上值,回來的時候,立刻有仆役告訴他,玲瓏來的消息。他從馬背上下來,還沒停歇一會,就立刻奔進去。

到外面的時候,元泓才想起把自己的冠帽扶了一下。

走進去,見著玲瓏正在擺弄之前她送給他的那一套茶具。茶具是玲瓏專門令匠人照著自己的想法做的。全天下,就這麽一套。

這裏不是平常的會客地方,而是元泓的書房,她之前看到在眾多卷軸裏有個盒子,好奇打開,就發現自己送出去的茶具。

茶具被慎重的放在盒子裏,茶壺茶盞等物,還有蜀錦制成的小包包住。

外面傳來聲響,玲瓏擡頭,見著垂掛下來的竹簾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直接卷起。

而後人直接進來。

玲瓏忍不住坐直身體,直楞楞看著他。

元泓走近幾步,頗有些手腳無措。或許是為了不讓母親再發怒,玲瓏很少主動到他這裏,突然看見她,欣喜之餘,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在朝廷上口若懸河引經據典的中書侍郎,在她面前,竟然變回了那個涉情竇初開的少年郎。

他正要說話,她已經丟了手裏的茶盞,直接奔過來,一頭紮入他的懷裏。

元泓環住她,很快發現了不對勁,懷裏傳來嗚咽聲。他伸手在她臉上一抹,就觸碰到了她的淚水。

“怎麽了?”元泓問。

玲瓏只是在他懷裏流淚,她哭的傷心,好幾次都哽咽的喘不過氣來。

元泓不知緣由,也怎麽勸不住。

他扶住她的肩膀,低頭下來,“若是有事,只管和我說。”

玲瓏這才哽咽著把於夫人逼迫她嫁給於六郎給說了,“於家勢大,我總不能讓我阿爺為了我,把前途也給搭進去。我是和你告別的。”

元泓眉頭一皺,圈住她的手臂緊了點,玲瓏感覺自己在他懷抱裏,簡直喘不過氣來了。

她低聲要他放開一點,但是他卻置若罔聞,“你真的要嫁給他?”

玲瓏滿眼無辜,“我不想嫁。”

元泓極其難看的臉色這才有所好轉,“你若是要嫁他,那我立刻把他殺了。”

戾氣十足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叫人打了個寒顫。

元泓絕對不是發狠而已,他既然說得出,自然也做的到。

玲瓏眼淚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止住了,趴在他胸口上呆呆的看他。

“都哭成這樣了。”元泓伸手把她臉上的淚水擦幹凈。她肌膚嬌嫩,被淚水一泡,就有些紅腫。

元泓叫人送熱水過來,親自絞了帕子,給她把臉擦幹凈。

“你怕甚麽?”元泓擡起她的下巴,給她仔細的擦臉,“這種事還用得著讓你哭?”

他一說,玲瓏的眼睛頓時又紅了,元泓見她又要哭,“我沒怪你。”

玲瓏眉毛都要皺起來了,“我家裏阿娘都快要急死了。我能不跟著著急呀。”說著她抽氣了兩聲,“你不知道,當時我聽著於夫人和我阿娘說的那些話,可氣死我了。我家沒有得罪過她,不過就是不想嫁給她兒子而已,竟然侮辱我阿娘,還要把我阿爺也牽扯進去。”

玲瓏越說越氣,她不管不顧的直接撲到他懷裏,“你說,氣不氣人!”

元泓手上還拿著之前給她擦臉的帕子。他只好騰出另外一只手來抱住她,她的身形在秋衣下,還是顯得有幾分單薄。

“一切有我。”元泓道。

玲瓏從他懷裏,擡頭起來,眼角泛紅,可憐巴巴。

“真的?”

“當然。不然,你也不會找到我這裏來了。”說罷,元泓把手裏的帕子丟到銅盆裏,濺起一片水花。

玲瓏見被他戳破,一頭鉆到他懷裏,“我想你了。還有我有事,第一個就是找你,是不是很喜歡你?”

元泓被她這麽一番話,問的簡直無話可說。不過聽著,的確是很高興。

手指揩拭過她的眼角,落下的淚水已經被他擦幹凈了,肌膚溫軟,帶著些許潮濕。

“除了我之外,你還能嫁別人嗎?”他低聲問。

話語問的平和,卻暗湧著危險。

在山林裏,是她先招惹得他。既然讓他動了心,自然不可能讓她還去嫁別的男子。

“那於六郎怎麽辦?”

元泓笑了笑,他長得好,笑起來的時候,似乎眸中有星輝閃動,好看的不得了。不過此刻笑意不達眼底,面上在笑,眼裏卻還是冷的。

“他對你有企圖,他阿娘更是對沈娘子出言不遜。這兩樣加在一塊,也夠讓他好受的。”

玲瓏咬了下唇,“可是於六郎的伯父是太尉。”

“太尉。”元泓重覆了一遍玲瓏的話,意味不明。

他看向書案,見到被打開的錦盒,還有丟在一旁的茶盞。

“怎麽把這個丟到地上。”他松開玲瓏,轉身去把落到地上的茶盞撿起來。玲瓏見他仔細的將茶盞擦拭幹凈,放回去。

“這些其實並不是甚麽值錢的。”

元泓彎下的身子稍稍頓住,“那是你送我之物,自然……無價之寶。”

他走過來,“你也是。”

玲瓏瞅著他。他現在身上還穿著官服,頭上還帶著籠紗冠。玲瓏伸手去解他下頜的冠纓,纖細的手指勾上去,輕輕用力,冠纓就解開了。

玲瓏正要把冠帽從他頭上摘下來,卻見得他俊臉通紅。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男子的頭似乎有什麽禁忌,說是碰不得。

“是不是,不喜歡我碰你呀?”玲瓏輕聲問。

元泓伸手,不可避免的觸碰到她,肌膚接觸,臉上的漲紅越發明顯。玲瓏有些好奇,見著他耳朵都紅了。

“並不是。”元泓把頭上的籠紗冠摘下來放到一旁,他拉住她的手。

“只是不覺得,我們這樣和夫妻並無二致麽?”

玲瓏覺得自己真是小看了他,上一刻還紅暈滿面,這一刻倒是說起了情話。

“並無二致?”玲瓏看他的目光狡黠,她湊上去,手放在他胸膛上輕輕一握,“才不是呢。”

他朝服磊然,頭上的冠帽已經摘下,可骨子裏的風貌卻是改不了半點。他越是正經,玲瓏就越是喜歡逗弄他。

哪怕曾經他被逼的狠了,把她狠狠壓在懷裏。她也還是甘之如飴。

“郎君清貴妖冶,與日月同光。若是只能看,那豈不是太可惜了。”玲瓏說著,手指輕輕壓在他的衣襟上,想要找個溜進去的縫隙。

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持到唇邊輕輕吻了吻,“胡鬧。”

他拉她坐下,親自給她煮茶。煮茶一事上,元泓的確是沒有什麽天賦,玲瓏在一旁指點了一二,還是覺得他笨手笨腳,幹脆替把茶壺拿了過來,自己開始烹茶。

“對了,你打算怎麽辦?”

元泓看著她,氤氳熱氣裏,她的容貌都有些模糊。

“到時候夭夭就知道了。”

玲瓏擡頭起來,“真的不和我說啊。”

“現在說了,那就沒意思了。”元泓說著,發現她手有些歪了,傾倒出來的水有些歪了,“小心。”

元泓伸手把她的手扶正,“待會燙到了,可不是說笑的。”

說完,也沒有放開她手臂的意思,茶葉遠道而來,再精心保存,也失了最開始的香醇。

“不過此事不會讓他們都不痛不癢過了,放心。”

玲瓏聽著,嗯了聲。

第二日,皇帝並不在宮裏,而是去園林狩獵,洛陽內外有不少園林,或建美室,或豢養各種珍奇走獸,以供達官貴人玩樂。

秋日主殺,正是適合打獵。

年輕的皇帝在皇宮裏待不住,要帶上人出宮游獵。

元泓最近在朝廷上的應對都很得皇帝的意思,也要跟隨一同前去。園林說是園林,其實就是一片被圈起來的山林。

禦林軍們吹奏牛角,把藏匿在山林裏的野獸全都趕了出來。

一番角逐之後,自然是皇帝的戰果最多。

“你的獵物也不少。”皇帝年幼的時候,元泓曾經入宮做過才做太子的皇帝的陪讀,雖然這麽多年,兒時的情誼已經不剩下多少,但皇帝到底還是記著他一點。

皇帝伸手在元泓的肩膀上拍了拍,“在山上那幾年,沒讓你把騎射的本事丟了。”

“臣在山林中,和鳥獸為伴,閑來無事,自然是要鍛煉身手的。”元泓說著,他看了一眼皇帝身邊人裏的於六郎。

皇帝帶出來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勳貴家的年輕人。

於六郎自然不例外。

“這位有些面生。”元泓看向於六郎,“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他滿臉和氣,言辭溫和,更是讓人如沐春風。

於六郎不自覺答道,“我伯父是太尉……”

元泓頷首,“那你就是於家那位在陛下宿衛的那位了。看郎君年紀輕輕,就能坐上羽林郎,想必一定有過人之處。”

於六郎自然是客套一番。

元泓仔細打量於六郎,於六郎容貌只能算得上勉強能看,一想到竟然這樣的人敢肖想玲瓏,心下戾氣滿漲。

他看了於六郎一眼,“既然是護衛陛下,向來一定武藝了得,不知是否願意賜教?”

於六郎沒想到元泓竟然會提起這個請求,他看了一眼皇帝,年輕的皇帝頓時也來了興致。漢化的時候,皇帝已經十五六歲,早年是照著鮮卑人的習慣養的,骨子裏還有尚武之風。

見皇帝都不出聲,於六郎只有硬著頭皮答應,不過看一眼這位渤海公修長瘦削的身段,他覺得自己或許憑著蠻力有贏的可能。

年輕貴胄們立刻給他們讓出地方。年輕男人喜歡殺戮搶奪,這是作為男子的天性,越是年輕,就越是明顯。

於六郎看著眼前的俊美青年,大聲嘶吼了一聲,就撲上去,在他就要撲到元泓身上的時候,元泓一手拍在他的脊背上,身形騰挪,一兩撥千斤的直接化解了他的所有的攻勢。

於六郎只覺得那瞬間渾身上下的力氣化了個幹凈,然後一頭直接砸到了地裏頭。

能在皇帝身邊做羽林郎的人,不僅出身好,並且武藝也要好。

誰知道這人竟然連人的衣角都沒有碰到,就一頭砸在地裏了呢?

在場眾人誰也沒有想到這麽一場比試竟然結束的這麽快。

“好一個不堪一擊。”在座的又和於家不睦的人毫不客氣,直接開口道。

皇帝聽見之後,臉色越發不好看。

元泓伸手輕輕彈了下袖子,對爬起來的於六郎頷首笑道,“承讓。”

他一派的風淡雲輕,反而顯得地上的於六郎越發狼狽不堪大用。

皇帝看了一眼左昭儀的這個弟弟,扭頭過去,緊接下來一天裏,再沒有看他一眼。

兩日之後,於六郎就從宿衛裏被除名。

此舉算的上極其不給臉面了,這個位置算是勳貴子弟們往上爬的一個位置,若是這個位置都沒有了,丟了位置還是小事,臉面都丟完了。

於六郎爺娘知道消息之後,急的嘴裏長泡,到處活動找門路。

於夫人才從平原王王府出來,她都不知道這到底怎麽回事,兒子好好的就被宮裏給趕出來。

正頭痛中,外面突然吵嚷起來。馬車也跟著停了。

於夫人放下撐著腦袋的手,剛想要問一句怎麽回事,面前的車廉就被掀翻,撲進來一個婦人,“阿嫂,你就放我一命,放我一命!”

於夫人看清楚面前人的臉,正是曾經和自己兒子有私情的那個妯娌,做下這種事,她用了點手段,讓小叔子把人關起來了,派了不少人看守,而且關押的地方離洛陽還有好長一段路。

她是怎麽出來的?!

還沒等於夫人想個明白,那個婦人已經完全撲在她身上,嘶聲力竭大叫,“阿嫂你給我一條活路,至少我和六郎做過幾日露水夫妻,你們這麽對我呀!”

婦人聲音極大,加上車廉都被掀飛,那聲音直接傳了出去,被外面人聽個正著。

於夫人腦子裏轟的一聲,心道完了。

洛陽裏熱鬧非凡,除去宵禁之外,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人來人往,身上人瘋女人吼的一嗓子,恐怕不少人都聽見了。

玲瓏在家裏都聽說於家的熱鬧了,於家的那點事鬧得沸沸揚揚,於夫人大白天的,竟然被一個瘋女人給攔住了,說看在和家裏兒郎幾日露水情緣的份上,饒了她一命。

後來有好事者不知道從哪裏挖出的消息,說是那個瘋女人竟然是於夫人的妯娌。

這下可熱鬧了。

玲瓏坐在沈氏身邊,看來串門的女眷說起這事簡直眉飛色舞。

“也不知道這裏頭到底是有多少齷蹉呢。”

玲瓏聽著,“說起來,好想挺久沒有見到於夫人了。”

“似乎是身體有恙?”沈氏道。

“這個節骨眼上病了,說出去誰信啊。”對面的女眷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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