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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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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木榆耳廓一圈慢慢又燒起來。無論經歷過多少次, 他面對楚辭真摯、坦率的愛意表達時, 他依然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他低下頭,將半張臉埋進被子裏, 只露出兩只烏黑的眼睛, 眨巴眨巴, 盯著楚辭看。

楚辭道:“這樣看著我幹什麽?不應該給一點回應嗎, 哥哥?”

景木榆不知道怎麽回應。他腦中轉來轉去也就只有幹巴巴兩句話“我也喜歡你”和“我也愛你”, 這兩句話不僅沒什麽新意, 他本人也不太好意思說出口。最後他決定逃避這個話題, 十分鴕鳥地說:“你過來一點, 冷。”

楚辭笑他:“都十月了, 當然會冷, ”他作勢轉身下床:“我去把空調開了?”

景木榆連忙拉住他的衣角,皺著眉頭:“不要開, 熱。”

“好難伺候,”楚辭又鉆回被窩裏抱住他,捏了捏他的鼻尖:“真不知道誰才是小孩子?”

“空調熱風,不舒服, 很幹, 我不喜歡,”景木榆認真地跟他解釋, 隨後將臉頰歪著挨在少年的肩膀上, 心滿意足地蹭了蹭:“這樣就可以。”然後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十月了, 這麽冷, 你怎麽穿短袖?”

他說的是下午比賽的時候,楚辭直接穿了一身短袖上去了,隊服外套都沒帶。景木榆蹙眉,帶點譴責的神情看楚辭,努力拿出長輩的威嚴來。楚辭怎麽會怵他,邊擠進他懷裏邊隨口回應道:“年輕人火氣旺,怎麽了,哥要幫我消火嗎?”

“……”景木榆沈默了一會兒,說:“閉嘴。”

“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楚辭已經成功把自己嵌進景木榆懷裏。少年人暖烘烘的一團緊緊挨著他,黑暗裏看不清表情,只聽得見帶點笑意的聲音:“哥——”說著嘴唇上的溫度就貼到耳朵邊來,發梢刺得景木榆耳後一塊皮膚癢癢的。

“你知道嗎,”他貼在景木榆耳朵邊親昵地講:“我掌盟裏全存的是你的視頻。別人都在pornhub的時候我在掌上英雄聯盟。”少年舔了舔牙尖,情難自抑,轉而一口咬在景木榆頸側的皮膚上,聽見景木榆模糊的抽氣聲。

景木榆其實早就困了。比賽高強度打了五把,晚上又被叫出去聚餐,他挨著枕頭眼皮就往下掉,困得說話聲音都是模模糊糊的咕噥:“不要鬧了,明天還要趕飛機。”

“哥總是這麽狡猾,”楚辭咬著他頸窩軟肉,不輕不重磨了磨牙,氣哼哼地抱怨:“換著花樣逃避我,知道我對你心軟。”

景木榆很無辜,閉著眼睛說:“我沒有。”

“哥啊,你為什麽這麽呆?我真的很好奇,在你遇到我的前二十年裏,你怎麽沒有被別人騙走。”楚辭捏著他的臉:“又呆又好心,要不是遇上我這麽個大善人,你簡直是天生活該被欺負的料子。”

“我沒有,”景木榆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閉著眼睛反駁他:“只有你這麽說,別人都怕我。”

楚辭又氣又好笑:“木頭有什麽可怕的。”他戳著景木榆的臉:“景木頭。又呆又笨。”

“你才是。”景木榆幼稚地含含糊糊反駁他,然後將腦袋鉆到楚辭手臂底下藏起來:“你別說話了,我要睡覺了。”

他霸道地阻止了楚辭說話,但空氣安靜了五分鐘後,他發現他原本朦朧得一塌糊塗的意識又逐漸清醒回來,他睡不著了。

閉著眼睛醞釀了一會兒,他越來越清醒,簡直清醒得能一躍而起再打一個bo5。景木榆只好從楚辭手臂底下又鉆出來,宣布:“我睡不著了。”

楚辭本來都快睡著了,被他又喊醒。他看著男朋友黑亮且無辜的眼睛,一點脾氣都沒有,無奈道:“那挺好,現在我也睡不著了,我倆打個包,明天一起去飛機上睡覺算了。”

景木榆使勁搖了搖頭,發梢擦在枕套上窸窸窣窣的,他小聲說:“我不想回國。”

他情緒很焦慮,不自覺地把食指放在嘴裏,咬指甲。他視線往下,盯著楚辭的衣領,又重覆了一遍:“我不想回去。”

其實他說出口就後悔了。把自己的壓力不負責任地轉移給一個未成年的少年,並且是在這個少年本身也負擔著同樣壓力的情況下,他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很自私。因此脫口而出“我不想回去”後,他就沒了下文,一肚子話憋在心裏左沖右突,說不出口。

他知道楚辭在看他。少年的視線如有實質,景木榆低著頭,被他直直盯著,只覺得羞愧,慢慢往被子裏縮。他鼻尖都快沒進被沿裏了,聽見楚辭的聲音:“你過來一點,我好抱你。”

少年人說得不疾不徐,平靜又坦然。景木榆耳朵尖一下就紅了,打心眼裏覺得強烈的羞愧,自己這麽大一個人承受能力這麽差還需要未成年來安慰,可另一方面他又的確抵擋不住這種安慰的方式。

他一邊在心裏唾棄自己一邊順著楚辭的手臂滾進他懷裏,埋成一只鴕鳥,悶悶地說:“我打得好爛,我不想回去。”

“雖然……雖然的確是隊員內部出了問題,但……有些地方,我明明可以處理得更好的。前面都好好的……這次出國卻打得這麽爛,觀眾他們,他們本來肯定很期待的,結果卻打得這麽不好。我只有在最後一把狀態才好一點,其他時候沒得洗,我心態太差了。第三把摩托車無視野盲紮龍脊山把你也帶死了,我太急了那時候……我真的太急了……第一把就沒打好,我心裏其實很慌……越往後槍都壓不住了,放跑了人,腦子一片空白……”

比賽還沒結束的時候還好,他還能安慰自己還有希望;但已經結束了,夜深人靜,他就止不住回想自己那些愚蠢的操作,越想越自責。

他當然知道這次回國會面對什麽。沒有鮮花和掌聲,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只有無盡的嘲諷和辱罵。“大賽軟腳蝦”“內戰幻神”“背景板”之類的字眼在他腦中紛紛劃過,這些話其實多年前他已經聽過,但好像很快又要再聽一遍了。

起碼在下一次比賽之前,這種言論會一直存在。雖然夠強有人吹有人黑才會有人關註,但不是誰都能受得了從被吹到被黑這個一線之間的落差的——觀眾能將選手捧上神壇,也照樣能毫不留情地踩下去。當輸了的時候,呼吸都是錯的。

“……”景木榆閉上眼睛。他知道洗清前恥只能等下一次比賽機會,如果下一次打得依然不好,他還是只能繼續當一個躺平任嘲的角色:“我知道我心態有問題,我不該這麽想,”他無限沮喪地說:“但是我忍不住。無論過了多少次,我都忍不住,我總是很關註他們會怎麽說我。以前我會想,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就好了……再來一次一定能證明我自己的。結果只是一次又一次犯更愚蠢的錯誤,很多年前我夢裏都是閃現躲joy的平a,我現在,真的很怕以後也會回到之前那樣,一次又一次閉眼後眼前就是糟糕的畫面,真的,很難熬。”

“你說我愛逃避,”景木榆喃喃道,他摸著黑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搭在楚辭掌心裏,像握住了光,又像墮入了無邊地獄:“原諒我,如果你完全知道我以前的感受的話,你會理解我的。你會的。”

他知道他現在是在犯罪,他在把自己的情緒強壓給另一個人,來讓自己好受一點。這當然很自私,他知道楚辭現在心理狀況可能沒比他好上多少,可他忍不住向楚辭伸出求助的手。景木榆想到以前的事情,又想到現在一塌糊塗的情況,想到RTP隊長意氣風發的笑臉,還想到中場休息時,少年強忍盛怒的臉。他眼睛裏很快噙滿了淚,有對自己的責備,也有對少年的愧疚,但他毫無處理的辦法,只能說:“對不起。”

他聽見楚辭嘆了一口氣,少年抱著他,悠悠地問:“對不起什麽呢?”然後又自己回答:“沒什麽好對不起的。”

“你不要這麽包容我,我真的很沒有用。”

“唉,其實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楚辭從他的掌心裏抽出了自己的手,雙手捧著他的臉,扳起來正視:“你覺得你有些地方沒打好,出了問題,對不起我?事後又把糟糕的情緒交給我來處理,很不負責?”

景木榆說不出話,將臉埋在他的掌心,點了點頭。

“如果換一個人,如果不是我……你……”

“如果換一個人,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不會在這裏敲鍵盤捏鼠標,不會玩sks和98k,不會叫CC016,會上學,考試,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不會有這麽大的壓力和糟糕的事情要處理,你滿意了?”楚辭突然就生起氣來,怒氣堵住了他的心口。他翻身欺到了景木榆身上,制住景木榆手腕推到頭頂,俯下身面無表情貼著他的臉和他對視:“景木榆!”

他幾乎沒有連名帶姓叫過景木榆,這是第一次。

景木榆畏縮著,不敢正視他。

“是不是非要我現在把你強/奸/了,你才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你才明白你在我心裏的地位究竟是什麽?”他捏住景木榆手腕上那塊像豌豆似的、突起來的骨頭,慢條斯理、又咬牙切齒的:“大半夜的,我看你就是找/操,找/幹。”

他所有的溫柔蕩然無存,壓在景木榆身上,只剩下大開大闔的侵略氣息和意圖,臉頰與景木榆咫尺之隔,景木榆能清晰地看見他嘴角的寒冷的笑意,眼神是冷透了的:“還如果嗎?”

景木榆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惶惶地搖了搖頭。僵持了一會兒,又不安地說:“你放開我。”

良久,楚辭長嘆一口氣,松開了他。今晚他嘆的氣怕是有一年份那麽多,楚辭翻身下去,仰躺在景木榆旁邊,略帶疲憊道:“別說對不起,我們是一個團隊,要是你失誤了就要這麽道歉,就要讓我換隊友的話,那我失誤的時候我該給你磕個頭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自己哪裏有失誤,我清楚得很,現在就可以一個個給你數出來。別找鍋給自己背了,都有錯。”

景木榆抱著被子角,蜷縮起來,不說話。楚辭慢慢湊過來,鉆進景木榆的被子裏,探出頭親吻了他的額頭。虔誠的、鎮定的、就好像剛剛的暴烈只是個幻覺。

他握住了景木榆的手。

“別退縮,別逃避,站起來,走下去。”

“你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的。”

窗外寒風卷過來,搖得窗框一陣作響。

冬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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