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第十三天，夜晚，上海下雨。

喬熠宵站在地鐵站的門口，他看完場地剛回來。其實不晚，才晚上九點而已。雨雖來得突然，卻並不大，而且他有傘。他本不該呆站在此處。

但他不僅呆站在門口，還站了很久。

地鐵門口有躲雨的小販，其中有賣糖炒栗子的。鐵鍋中放了桂花糖，喬熠宵離得並不近，桂花的甜香，一陣陣往他鼻尖湧來。他呆站著，怔怔地看向那鍋栗子。

小販發現了他，立刻道：新炒的栗子，二十塊一斤！

他漸漸回神，收回視線，知道他該走了。可他舍不得走，他再度將視線移往那鍋栗子。

小販再道：雖然下雨，栗子卻熱得很，甜糯！買吧！

買吧！

喬熠宵的腦中也這般說。

他差不多就要上前，卻還是收住了腳步。

他不敢買。

早已不是兩年前，也早沒有人會悄悄地幫他剝栗子，他不該還記得這些，他不能買。

他下定決心，撐開長柄的透明傘往，終究往地鐵站外走去。

地鐵站旁便是一個十字路口，他站在斑馬線的這端，低頭在等紅燈。

他的面前停有許多車，在雨夜裏，與他一樣安靜。

第三輛車中，莫照看向車外，車窗上有雨水的痕跡，有些模糊，他卻還是看到了地鐵站門口躲雨的小販。恰好有人買栗子，小販言笑晏晏，買栗子的人面上也是溫暖笑容。本是很常見的場景，莫照卻看得出了神。

宵宵喜歡吃栗子啊，那年秋冬，他只要見到糖炒栗子，總要買上幾包回去。再趁宵宵與他鬧別扭的時候，默不作聲地剝栗子。他剝過無數多的栗子，自己卻很少嘗。有一回，宵宵遞給他一個，擡著下巴說：看你可憐，給你吃一個！

那時，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緩和許多，他很欣慰，他吃了宵宵遞來的栗子。

甜，糯，就像宵宵。

他當初也這般說，卻又將小貓咪氣得幾個小時沒理他。

想到往事，莫照不由輕笑出聲。

司機小林出聲詢問：莫市長？

莫照收起笑容：沒事。

紅燈變綠，車子往前駛去，行駛到斑馬線前時，莫照不由又往後看了眼小攤。

車前，恰有一個還沒來得及過馬路的男孩子，小林正惱怒，生怕撞上，男孩子已經轉身往後而去，車子濺起的積水灑至他的褲腳。他卻毫不在意，堅定地往地鐵口走。

沒有撞上人，司機大松一口氣。

莫照問：怎麽了。

司機趕緊道：剛剛差點兒撞上一個男孩子！

莫照不在意道：下雨天，難免看錯路。相互包容。

小林點頭：是是是！

莫照再看一眼身後，地鐵口已不見，隱隱只能看到一把透明傘的傘角。

很快，連傘角都已看不見，車子駛上高架。

莫照往後靠去，閉眼休息，他需趕回Z市開會。

透明傘下的喬熠宵懷抱一袋栗子，栗子暖暖的，他抱在懷間，衣服與手都暖了起來。

漸漸地，心似乎也暖了一點。

他到底還是買了栗子。

喬熠宵笑了起來，並在綠燈亮起時，走過那條並不寬闊的馬路。

這又是一個再普通，再平常不過的秋天雨夜。

這一年的這一天，喬熠宵讀大三，二十一歲。

這一年的這一天，與他擦身而過的莫照，三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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