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喬冬陽在劉文龍的陪同下去了趟銀行。回來的路上，劉文龍不解地問：“突然將這麽多錢都轉到一張卡上做什麽？”他之前給喬熠宵做會計，公司的公共賬號，以及喬熠宵的私人賬號，他都是知道的，這次存錢的卡卻是很陌生的一張卡。

喬冬陽囫圇道：“我也不知道……”其實他知道，雖然喬熠宵沒說。那個莫照今天還會來，喬熠宵想把錢全部還給他。這幾年來，他看著他們倆這樣，也替喬熠宵不值，如果把錢還清，過去真的一筆勾銷，那也好。

他們回到租屋後，才發現院門是開著的，門外還停著一輛車。

喬冬陽楞了楞，大聲道：“快進去！”

剛進去，便聽到兩個熟悉的聲音，董阿姨溫聲在與喬熠宵說話。劉文龍疑惑地問：“冬陽，這都是誰啊？”

肖哲看到了他們，走來道：“回來了啊。”

“你……”喬冬陽傻住了。

劉文龍以為是親戚，見狀，便早早走了。

喬冬陽看向床上不耐煩躺著的喬熠宵，面露疑惑。

喬熠宵皺眉，沒理他。他只好把卡塞到了喬熠宵的手中，喬熠宵緊緊握住了那張卡。

倒是肖哲主動對喬冬陽道：“是莫先生讓我們來照顧他的。”

“又是他？我們都要回去了，他讓你們過來做什麽。”

“我猜他不想讓你們回去。”

“那你們是跟那個姓莫的是一夥的了？！”

“不是，我和阿姨的確擔心你們，便來了。他可能是覺得我們兩個和喬先生比較熟，讓我們來比較好。”

“那如果姓莫的到時候攔著我們，你們幫誰？！”

肖哲皺眉道：“喬先生的確還需要靜養，我也是建議等身體再好些，到時再回去。”

喬冬陽氣道：“算了吧！到時候還走得了嗎？！那個姓莫的就是神經病！”

喬熠宵也氣得不行，早晨喬冬陽走了沒多久，肖哲與董阿姨就來了，他們沒鑰匙，開不了門，幹脆找人來換了鎖。董阿姨看到他就哭，沒說幾句，便忙著給他做吃的，他也不好意思說什麽。說到底，莫照就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沒法兇董阿姨與肖哲，就讓他們過來了。

的確，他很喜歡董阿姨與肖哲，不願意兇他們。

租的房子不大，他坐在床上，另外三個人圍坐在床邊，房子似乎變得更小了起來。但是喬熠宵要承認，這一刻他的確覺得很舒服。因為身邊的人，都是他熟悉，並喜歡的人。

這樣的氣氛並沒有能夠維持太久，因為下午的時候，莫照來了。

他果然說到做到，說下午來，便下午來。

他一來，喬熠宵就不覺得舒服了。

肖哲與董阿姨都站了起來，就像當初一樣。看到他們這樣，喬熠宵更加不舒服。早就不是當年了，這人還跑到他的地盤逞什麽威風？

這是他喬熠宵的地盤！

“莫先生。”肖哲與董阿姨一起叫他。

莫照點了點頭，然後道：“你們帶冬陽出去轉轉。”

喬冬陽本還在想，奇了怪了啊，居然這麽親切地叫他。結果聽完這句話，立刻不滿道：“我不去！我陪著我哥！！”

莫照便看向他。

不等喬冬陽發火，喬熠宵已經先一步怒道：“你在我這裏逞什麽威風？！你憑什麽嚇我弟弟？！該出去的是你，你給我滾！”

肖哲與董阿姨紛紛不自覺地往邊上又站了站。

喬冬陽點頭道：“沒錯！你誰啊你！”

莫照往他看去，喬熠宵翻了個白眼。卡在手，他怕誰？錢還完，他們就徹徹底底一筆勾銷了！

莫照好聲好氣道：“冬陽，我有話要跟你哥哥說，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呃……”被莫照的語氣驚悚到的喬冬陽楞了楞，不知不覺看向他哥，卻發現他哥似乎也被驚悚到了啊……他想到喬熠宵還要還錢，他們在這裏的確不太方便。便勉為其難地說：“給你三十分鐘！說完趕緊走！”說罷，才叫上肖哲與董阿姨走了出去。

莫照這時看向喬熠宵，喬熠宵也回過了神。

他皺著眉，直接從枕頭下抽出那張卡，低頭看著卡說道：“你幫我們家還了一百二十八萬，分手的時候，你給了我一百萬，這些就是兩百二十八萬了。在你家住了一年多，還有你給我交了兩年的學費。學費加房租，就算五萬，一共兩百三十三萬。

還有你給我飯吃，夥食費。給我衣服穿，按理說衣服很貴，但我走的時候什麽都沒帶走，甚至很多衣服我沒穿過。這些加起來算五萬吧，這樣兩百三十八萬。另外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費用，我湊了個整數，兩百四十萬。

都在這卡裏了。

現在都還給你。”

他說罷，將卡遞了出去。辛辛苦苦賺錢，除了要養活他和喬冬陽，還有一個信念便是，他一定要賺到錢還給莫照。

雖然還完這一筆後，他就又窮了，又沒錢了。但好在，他們要回家了，家裏有房子，家裏的公司雖然早破產了，公司的樓還在，也有三層樓呢。他能重新開始，他會再賺到錢的。

從一開始，他就幻想著有這麽一天。

真的把錢還出去的時候，心情真的很奇妙。

仿佛過去受的屈辱與委屈就真的不在了。

可是他的手遞出去很久，莫照都沒有伸出手來接。

他不滿地擡頭，瞥向莫照。

卻發現，莫照一直在看著他。

眼神看似很深情，喬熠宵的眉頭卻皺得更緊。昨晚，乍然重逢，他沒能調整好心情。說實話，昨晚的舉動有些丟人。他現在明明已經很成熟很鎮定了，不該做出昨晚那些幼稚的舉動。

調試好心情之後，現在他自認是很鎮定的。可是看到莫照這個樣子，還是想動怒。他不由自主地把卡塞到莫照手中，不高興地說：“拿去！然後趕緊滾！我不欠你的了！”

莫照靜默了很久，又將卡放回到喬熠宵蓋著的被面上。

“什麽意思？”喬熠宵不滿問道。

“除了這些，你還有錢嗎。”

“關你什麽事呢？”

“宵——”

“我再說一遍！不許那麽叫我！”喬熠宵瞪著他。

莫照沈默，片刻後說：“我不會要的。”

喬熠宵氣地笑了起來：“為什麽不要？莫市長看不上我這區區兩百多萬？也是啊，兩百多萬夠你幹什麽呢，買個車都買不起，買房子也買不起，夠幹什麽呢？”他說著說著又怒上心頭，“兩百多萬夠買我喬熠宵，卻不夠莫市長你幹任何事情啊！怎麽？你還想重覆從前的戲碼啊？還想繼續包養我？還想繼續禁錮我？你配嗎？！”

喬熠宵的聲音很大，說完之後，房中甚至響起了回聲。

回聲過後，又是長久的寂靜。

直到莫照又說：“我不配。”

“既然不配，就給我滾！！”喬熠宵不知為何，又想哭，強忍著大聲這般說道。

“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你能養好身體——”

“身體是我自己的，我難不成會害我自己？！倒是你，別有用心！姓莫的，你別以為過個幾年，以前的事我就都忘了，你還想再次控制我？你休想！我不是任何人的所有品，沒有人能夠決定我的行為，除了我自己。這次阿姨和肖哲不告而來的事，我暫且算了，因為他們是我喜歡的人。我明天就會讓他們再也不要來，你要再敢讓其他人過來，我就跟你拼了！”

“怎麽拼？”莫照看著他問。

喬熠宵笑了起來，怒道：“怎麽？你威脅我？你以為我不敢？你以為就喬冬陽會拉橫幅？喬冬陽那時候沒成功，是因為他傻！我可不是他。你要真惹急了我，我到處給你拉橫幅去，我就算賣了老家的房子，也要花錢在全上海的出租車上打廣告，告訴所有人你莫照到底是什麽人！”

莫照輕聲問：“我是什麽人？”

喬熠宵一頓，反問道：“你有臉問我？我沒什麽好怕的！大不了跟你同歸於盡啊。再說了，我還小，又是普通老百姓，我可不怕耽誤。您呢？您耽誤得起嗎？等您面子裏子都沒了，您怎麽繼續做高高在上的莫市長？您怎麽娶門當戶對的大家小姐？”喬熠宵的嘴中源源不斷的話一一說出來，他自己都沒想到他這麽能說。已經很久了，很久他沒有說過這麽多話了。

他覺得那些話很刺耳，他也明明不想說的。

可是看著面前莫照那張平靜的臉，他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

為什麽？為什麽不管他說什麽，莫照始終這麽平靜？

憑什麽？憑什麽只有他喬熠宵在哭，在鬧，而莫照永遠這麽平靜？

兩年前如此，四年前也是如此，如今還是這樣！

他不服氣。

莫照卻突然道：“說這麽多，傷口不疼嗎？”

喬熠宵恍然回神。

他說了很多，說得太激動，的確牽扯到了傷口。此刻回神，才發現真的有點疼。

但他倔強地擡了擡下巴，沒說話。

看到這幅模樣，莫照想到當初剛認識喬熠宵的時候。明明喬熠宵那時有求於他，也怕他，卻還是強撐著擡起下巴，似乎那樣就不用害怕他了。

這麽些年過去了，喬熠宵還是這樣。

還是這樣要強。

他早該知道的，與喬熠宵，從來不能用強硬的。他越逼，喬熠宵越不會同意。而這些有悖初衷，他只是希望喬熠宵養好身體。喬熠宵的身體好了，他也才有心思想未來。

他平心靜氣地說：“你老家那邊的醫院的確不如這裏，況且這邊醫生已經熟悉了你的病情。在這裏，你能得到更好的治療——”

喬熠宵不耐地又要打斷他的話。

莫照卻嚴肅地說：“聽我說完。”

真的很嚴肅，嚴肅到喬熠宵楞了楞。兩年不見，真正擺出氣勢的時候，莫照的官威更甚了，真的有點嚇人。

他一時沒回過神，楞楞地聽完了莫照剩下來的話：“你身上到處骨折，這樣怎麽坐兩個多小時的車？回到家，房子是不是要打掃？水電是不是要恢覆？你們都不便出行，誰去辦理？是不是要考慮吃飯的問題？誰給你做飯？喬冬陽，還是你？你找阿姨做飯，怎麽迅速找到阿姨？吃外賣？你的身體要好好養，吃外賣好得更慢。到你痊愈，最少還要三個月，這三個月你如何解決這些問題？你會說有錢就好辦事，可是你把錢都還給我了，你有錢解決嗎？”

喬熠宵想反駁些什麽，卻發現莫照說得都對。

他卡裏就剩八千多塊了，是目前他的全部身家，夠幹什麽的呢。

莫照認真地說：“你在這裏養身體，養好身體你再做決定。”

“那你還不是要把我困在這裏？我養好身體，你讓我回家嗎？”

“到時候，我不會幹涉你。”

喬熠宵不相信地問：“真的？”

“真的。”

喬熠宵莫名有些失望，他以為莫照會多麽堅決，也不過如此。隨即他又想，他是不是腦袋又壞了啊？莫照不管他，他不該高興嗎？！

莫照這時站了起來，拿起床上那張卡，說：“你好好休息吧。”說罷，轉身就要走。

喬熠宵差點就問出口了，問他“做什麽去”，但他忍住了。他不能問，也不該問。

倒是莫照走到一半，回頭又道：“就讓董阿姨和肖哲繼續照顧你吧，本來他們也不願意要我的錢。你要是過意不去，以後就算回家了，也念著他們就行。”

“……”喬熠宵傻傻地看著他，等身體好了，莫照真的不攔他回家了？

莫照繼續往外走去，這次再沒回頭。

喬熠宵低頭。

莫照又走了。

莫照帶著卡走的。

他們之間又沒關系了，這次是真沒關系了，畢竟錢都還了，莫照也接受了。

他覺得他應該高興才對。

可是他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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