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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一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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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裏的天亮得十分早,不到早晨五點,環衛工人們便開始沿著馬路清掃地面。昨夜剛下了一場大雨,地面上留有許多的殘葉。一個穿著環衛馬甲的阿姨,低頭拿著大掃帚掃地,拐彎正要往上掃去時,她頓住了腳步。

隨後,一陣尖叫聲響起,打破了清晨的靜謐。

十幾分鐘後,警車聲與救護車的聲音一一響起。

喬冬陽從夢中猛地驚醒,他看著面前弄醒他的葵葵,迷糊道:“怎麽了?”

葵葵往常這個時候也在睡覺,今日不知為何,過來把他叫醒了,叫醒就算了,它還拿爪子去磨喬冬陽的手。喬冬陽此時也聽到了屋外雜亂且刺耳的聲音,他揉了揉眼睛,拿來枕邊的手機一看,才五點多啊。

他們如今租住的房子依然是一室一廳,他睡在臥室,喬熠宵把外面的小廳改造成了臥室加書房。睡前,喬冬陽並沒有關上臥室門,他撐起上半身看了眼,門還是開著的。

“昨晚又沒回來啊。”他喃喃道。

這兩年來,喬熠宵總是在熬夜,要趕活。逢上學校的考試季時,他更拼,經常幾晚不睡覺。喬冬陽看在眼裏,特別心疼,卻什麽忙都幫不上。他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他的確就是個累贅。

幸好,喬熠宵現在畢業了,以後再也不用學習考試了,能專心工作了,總能多些時間睡覺了。

喬熠宵很少在家裏加班,從前沒條件時,不得不在家裏加班。在外租了工作室後,他都是在公司加班完畢才回來,他怕打擾到喬冬陽休息。這樣天亮了還沒回來的情況,於喬冬陽而言,實在太熟悉了。

外面的救護車聲音已經遠去了,警車卻還在響,吵得他頭疼。

他們住的地方比當初剛來上海時候的好多了,現在也用得起空調等物了,但是依然較偏,卻也有好處,最起碼安靜。住到這裏兩年多來,從未這樣吵鬧過。是出了什麽事嗎?

他低頭看還在著急地在拉他的葵葵:“是餓了嗎?我起來給你做飯吃,給你煮魚湯好不好啊?”

葵葵急躁地往地上跳去,不時回頭看他,依然在催促他。

他掀開被子,準備下床。這兩年來,他已經能夠站起來走上幾步了,但是不能走多,大多數時候,還是得坐著。他預備起來給葵葵準備好吃的後,再給喬熠宵做早飯,給他送去。他拿出手機,打算問喬熠宵想吃什麽,以及公司裏有幾個人在加班,他好多做點帶過去。

手機那端響了很久,卻沒人接聽。

“唉,又不接電話。”

喬熠宵忙起來,經常什麽都顧不上,喬冬陽也習慣了。他起身,往輪椅走去,正要走到時,手機響了。他顧不上坐下,看了眼,是喬熠宵。

“終於想起來了。”他笑了聲,接起電話,“哥,你們現在幾個人在加班啊,我給你們送——”他的話音戛然而止,他微微張著嘴巴,聽著電話那端的話,好半晌才眨了下眼睛。他的手抖得厲害,手機直接掉在了地上。

“喵!!”葵葵短促地叫了一聲。

手機摔成了免提,對面一個陌生的男聲道:“……所以你們是不是住在附近?”

喬冬陽手撐著輪椅,看著地面上的手機,呆呆地說:“是的,斜坡上來的第一棟樓,一零二室。”

“我們這就過去。”

“哦。”

對面掛了電話,他的手卻漸漸撐不住了,他摔坐到了地面,後背狠狠地撞在了輪椅上,卻不覺得疼。

葵葵走到他身邊,依然焦急地轉來轉去,見喬冬陽坐著不動了。它跑出去,叼來了喬熠宵的拖鞋,放到了他面前。

喬冬陽坐在輪椅上,在手術室外,等喬熠宵。

身邊來來去去地都是病人、醫生與護士,有人在輕聲抽泣,有人在輕笑,他卻什麽都沒有聽到耳中。他渾渾噩噩地就坐在那裏,神思也不知到底飄到了哪裏。警察帶著他一起來醫院時,他們經過案發現場,那裏早被攔了一圈,禁止人入內。

隱隱地,喬冬陽似乎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跡,他立刻收回視線,不敢再看一眼。

到達醫院後,喬熠宵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

警察們例行問了些問題,便去繼續處理事情了。他們家附近那處,恰好沒有監控攝像頭,是個死角。而再遠一點的攝像頭,那個時間段,經過的車子太多了,排查起來有些困難,他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

喬冬陽獨自留在這裏,從小到大,他從未這麽害怕過。

幾年前,他在手術室時,在外等他的喬熠宵是什麽樣的心情?能不能來個人告訴他,告訴他應該怎麽做?

警察臨走時,說喬熠宵的情況不太好,流了很多血。喬熠宵被發現時,距離車禍發生應該有了段時間。如果不是環衛工人發現了他,再晚上幾刻,人還能不能救回來,真不好說。

即便此刻,到底能不能救回來,依然不好說。

喬冬陽呼吸困難,他靠著墻壁,覺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如果喬熠宵真的救不回來了,那該怎麽辦?

他的眼皮動了動,如果喬熠宵真的救不回來了,他處理好後事,便自殺,把自己這條幾年前就該沒了的命一起交出去,也好在地下一家團聚。

他的命是喬熠宵拉回來的,他的人生也是以喬熠宵為方向的,喬熠宵不在了,他還需要活著嗎。

喬熠宵待著的那間手術室的門,始終沒有打開。

身邊的人都換了好幾撥了,那門還是沒有打開。

走廊遠處有很沈重的腳步聲響起,劉文龍氣喘籲籲地大步跑了過來,他一眼便看到了喬冬陽,疾步走到他面前。

喬冬陽擡頭看了他一眼。

面前的少年臉色蒼白,劉文龍滿肚子安慰的話語再也無法說出口。他握了握拳頭,輕聲道:“沒事的。”

喬冬陽點了點頭。

劉文龍小聲道:“喬熠宵隨身帶著的名片與文件裏都有我們公司的名字,警察給我們打了電話,我知道後,便立刻過來了。你不用擔心,公司的賬面目前還有富餘,一定能治好的。”

“公司還能正常工作嗎?”喬冬陽擔心問,那是喬熠宵一手建立起來的工作室,其中多少艱辛,他都看在了眼裏。

“可以,小林你也認識的,她跟著喬熠宵學了幾個月,已經能上手了。這個月的案子,喬熠宵基本都提前定好風格了,沒事的,都沒事。你不要怕。”劉文龍安慰著他。

“嗯。”

“我問了警察,那邊還在查,這幾天會有頭緒的。”

喬冬陽無力地說:“即便知道了是誰,又能如何?我知道的,這樣的行為,頂多坐牢,判不了死刑。坐牢又能如何?我哥受到的傷害,能全部轉移到他身上嗎?而且坐牢的話,也能提前出獄。又或者,他給我們賠錢?”喬冬陽吐出輕笑,“誰要他的那點賠償,給我都嫌臟。”

“最起碼要把人揪出來吧!這也太他媽惡心了!”劉文龍氣地臉上的橫肉都在顫。

“我只希望他好好的。”喬冬陽說著低下了頭。

劉文龍還想勸,卻覺得話語實在無力,索性站在他身邊,一起看著手術室的方向,等待。

當天下午,喬熠宵被推了出來。

喬冬陽狠狠松了口氣,推著輪椅匆忙上前,劉文龍立即接手,推著他一起走上前去。

醫生看了眼他們,問:“是病人家屬?”

“是我,我是他弟弟。”

“胳膊、腿和肋骨均有骨折,頭上也縫了十幾針。”醫生很平靜地說出了這些字。

聽得喬冬陽差點沒坐穩,劉文龍扶住他,立刻問:“醫生,其他地方呢?”

“去病房吧,到了再說。”

“好!”

喬熠宵身上的傷口很多,骨折有多處,頭部更是受到了激烈撞擊,直接開了個口子。繃帶真正的是從頭包裹到了腳。

喬冬陽一定要讓喬熠宵住好點,他現在有能力付得起醫藥費。喬熠宵被送去了一個雙人病房,環境還不錯。

醫生與他們講解了一番後,便要離開。喬冬陽拉住他,問:“醫生,血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可以抽血!我是他親弟弟!”

醫生不禁笑起來:“他不是什麽稀有血型,雖然失血過多,但是血庫裏血還夠。”

“那——”

“你們等著吧,他運氣算好的,頭上那個口子再深點,那就完了。他出血太多,日後要多休息。”

“那現在呢?!會不會影響到腦袋?”

“應該不會。等他醒來後,我們再觀察。”醫生說著,便先走了,劉文龍出去繳費。

病房安靜了沒幾分鐘,警察們又來了,查看了一下喬熠宵的情況,又問了些問題,最後留下來一個警察陪著,是要等喬熠宵醒來問話的。

喬冬陽皺眉道:“就算我哥剛醒過來,也不能立即回答你們的問題吧?!”

“小弟弟,你也想早點找到是誰撞了你哥吧?”

“我更想我哥醒過來!”

警察笑了笑,也不與他多說,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等著。

這麽一等,從晚上一直等到了第二天。

醫生與護士均來了好幾次,喬冬陽心慌,他臉上帶著快哭的表情問醫生:“怎麽還沒醒?”

“快了。”

“每次都說快了,可是怎麽還是這麽慢……”

“醒了!!”正說著,那個警察突然出聲。

喬冬陽立即回頭,看向喬熠宵。

床上的喬熠宵果然張開了眼睛,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哥!”喬冬陽小聲叫他。

喬熠宵的眼皮眨了下。

“哥,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喬冬陽小心翼翼地問。

喬熠宵眨著眼睛,不知自己在哪裏,甚至很多個瞬間,他都忘了自己是誰。他只記得他聽到了一聲脆響,他想看自己的腳,然後便睡了過去。

“莫——”他動了動嘴唇,吐出一個音節。

“什麽?”警察以為是什麽有用的信息,立即上前。

“莫——”喬熠宵又說了聲。

喬冬陽都聽到了,第一次時他不願相信,第二次時他開始猶豫了。於他而言,莫照這個人早就是過去式了。兩年前,他們搬走後,喬熠宵再也沒有提起過那個人,他悄悄觀察了很久,喬熠宵也沒再看過那個城市的新聞。

莫照這個人仿佛突然就從他們的世界消失了。

之後,喬熠宵忙工作,忙學業,更是再也沒有提及過莫照。

他以為,莫照真的就那樣消散不見了。

可是此刻,兩年後的現在,手術後醒來的喬熠宵,說出的第一個字居然是“莫”?他不願意相信!

睡去前,喬熠宵很難過,葫蘆碎了,難過到很久沒有再哭過的他想痛快哭一場。

卻還未來得及,便暈了過去。

此刻,他腦袋裏滿是那清脆的響聲,眼角還是流出了兩縷眼淚。

他吃力道:“莫照——”他想說莫照給他的玉葫蘆,碎了。卻難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第三次,喬冬陽相信了。

喬熠宵就是在說莫照,那個他以為早就與他們無關了的莫照。

警察也聽清楚了,回身問:“莫照是誰?”

喬冬陽看著喬熠宵的臉,沒有一絲說話的力氣。

喬熠宵又昏睡了過去,醫生檢查過後,表示手術算順利,暫時無大礙。

劉文龍回去幫他拿東西,順便給葵葵餵飯。

警察見暫時問不出什麽,也先走了。

他獨自在病房裏陪著喬熠宵。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走進來一個小護士,她手上拿著一根紅繩子,遞給喬冬陽:“病人腳踝上的,本來是個死結,昨天手術時,我們剪開了。後來忘記了,現在給你們送來,興許對病人而言比較重要。”

“謝謝你。”

“不客氣。”護士說完便走出了病房。

喬冬陽看著手裏的紅繩子發呆,他是知道喬熠宵腳上串著一塊玉石的。但他也沒仔細看過那到底是個什麽,此刻見到這麽一截明顯已經戴了很久,已經有了磨損的紅繩子,不知道為何,他又想到了莫照。

這東西,是莫照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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