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出巷子後，喬熠宵一路狂奔，根本辨不清去路。

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跑到了家門口。

他楞楞地站在門口，想到莫照說這個別墅是他的。想到這一年多來，他已經習慣了稱這裏為“家”。

可是如果沒有了莫照，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這還是家嗎？

直至此刻，哪怕莫照對著他的眼睛說了那番話，哪怕莫照對著他搖頭。他還不能相信這一切。

為什麽呢？

明明莫照前幾晚還抱著他哄著他睡覺啊，這些都是為什麽呢？

剛剛在莫照面前忍著沒有掉下的金豆豆，差一點就要掉下來。

似乎一直憋著一股氣，堅決不能在莫照面前認輸。

“熠宵？”

直到阿姨看到在門口徘徊的他，疑惑地出來叫他，他才回神。

董阿姨看到他的臉，驚道：“怎麽了這是？！”

喬熠宵埋頭就往裏跑，卻正好看到晾在院子裏的那套大熊。

正是莫照生日那天，他穿過的布偶裝。

他頓在原地。

“今天天氣好，我拿出來晾晾！前些日子一直下雨，我害怕發黴。”董阿姨解釋。

他默默地往熊走去，有些迷茫地拿起那只熊頭。

還在玩具店打工的時候，莫照拿下他的熊頭，然後叫他“寶貝”，被他罵了一通，他還笑嘻嘻地送花給他。那個時候他總是罵人，莫照卻不許他罵人，還說如果再罵人，就在床上懲罰他。

過生日的時候，也是莫照拿下了他的熊頭，莫照還問他戴著是不是特別難受。莫照還告訴他，他特別特別喜歡他送他的生日禮物，包括那個杯子，那只熊，包括系著蝴蝶結的他。他還說，以後每一個生日，都要在一起過。

這些都是發生過的事啊，不是嗎？

為什麽呢？

為什麽莫照說忘就忘呢，他真的不明白啊。他迷茫地將那只熊頭戴到了頭上，轉頭看向董阿姨。

董阿姨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站著不敢說話。

喬熠宵原地轉了一圈，不管哪一個方向，不管哪一個角落，都沒有莫照的身影。

他突然想起。

莫照剛跟他說了“珍重”啊。

莫照說了啊，他們要分開了。

莫照再也不會來摘掉他的熊頭了？

莫照再也不會來摘掉他的熊頭了？！

遲來的鈍痛感一寸寸地占領他的肌膚，他的腿是真的軟了，他癱坐到地上。他低頭，抱著戴著的那只巨大的熊頭，大哭起來。

莫照不會再來了。

沒了，都沒了。

結束了，都結束了。

莫照不要他了。

莫照說了，他不再是他的了。

再沒有人來摘掉他的熊頭，也再沒人叫他“宵宵”。

他的哭聲經由熊頭的過濾，還是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董阿姨的耳中。

董阿姨第一次見到喬熠宵哭，嚇地六神無主，她上前，卻又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她最後心痛地，拍著喬熠宵的手，道：“不哭了不哭了，熠宵不哭了啊，沒事的，不管有什麽事，莫先生一準幫你解決！”

喬熠宵搖頭，沒有了，都沒有了，沒有莫照了。

他伸手攬住董阿姨的腰，死死地抱著。

因隔著那個巨大的熊頭，董阿姨不能便利地抱住他，可她聽到喬熠宵這絕望又傷心的哭聲，她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徒勞地說道：“不哭了，啊，不哭了。”

喬熠宵大聲哭道：“沒了，都沒了！！都沒有了！！！阿姨，他不要我了，莫照不要我了……阿姨，我又一次被拋棄了，媽媽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他們都不要我了……”

董阿姨聽不懂，卻再也顧不上這些，她只能強撐著，抱住喬熠宵早已無力的身體。

明明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冬日午時。

明明是一個最為溫暖的時刻。

這個院中仿佛只剩了一樣東西——絕望。

喬熠宵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途中董阿姨數次進來勸他吃飯。

他卻一句話都沒說。

董阿姨急地給莫照打電話，可那個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肖哲從高銘那裏知道了一切後續安排，自然具體原因他還不知，他只知道莫照的處理方式。他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過來再給董阿姨覆述了一遍。

董阿姨沈默不語，半晌嘆了口氣，說道：“其他的我不管，我也管不著。我過來就是照顧熠宵的，他好我便也放心了。反正我一直照顧他。”

“我又何嘗不是？他是個好孩子。”

“萬靈和那個金姑娘你去安排吧。以後，熠宵到哪裏，我們也到哪裏。不說莫先生又給了你我這麽一大筆錢，就是不給，他從前付給我們的薪水，夠我養老，也夠你娶媳婦生孩子了吧？即便是沒有這些錢！我董阿姨以後也照顧他！”

“你這麽說，是怕我走？阿姨，你我共事一年了，什麽人品，彼此都了解。我肖哲自然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喬先生是個好孩子，我也願意陪著他。”

“那就這樣，日子還是得繼續過，我上去勸他吃點東西。”

肖哲無奈道：“還是不肯吃？”

“不願意，昨天在外面抱著我哭了怕是有一個小時。這次是真傷著了。”

肖哲只能連連嘆氣，他沒想到這一天終究是來了。可是莫照這番舉動也讓人辨不清真正意圖，你要不喜歡了，何必還把後路都安排好了？可是你要是喜歡，你也忍心這樣？

他是不懂了。

董阿姨也不懂，她在樓上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喬熠宵，心都快碎了。

她不懂，莫先生怎麽說不在，就不在了呢？

她小聲勸道：“就吃一點點，好不好？”

葵葵也著急地在喬熠宵的周身走來走去，不時用尾巴掃一掃他。

偏偏喬熠宵一點反應也沒有。

董阿姨急得不行，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詫異地往後看去，卻剛好看到金洛推門進來，她的臉漲得通紅。

董阿姨站起來，擋住喬熠宵的臉，有些不高興地往她走去：“怎麽了這是？”肖哲這時也跟著跑了上來，急道：“你下去跟我說。”

金洛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她哭道：“不要趕我走，求求你們，不要趕我走。”

董阿姨將她推出去，關上臥室門，看向肖哲，問道：“怎麽了？熠宵還在裏頭呢！”

一向怕他們的金洛，哭著拉著董阿姨的手說：“阿姨，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工資的，只要你們收留我就好。”

肖哲無奈道：“我說給她結三個月的工資，以後就不要她養貓了，沒說完她就沖了上來。”

“金姑娘，你與我們也相處了這麽久。我們一向不勉強你，但是這一次，我們也做不了主。我們大家也好聚好散，行不行？”董阿姨勸她。

金洛只知道哭著搖頭，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唉，這可怎麽是好。”董阿姨也不知道金洛是從哪裏來的，是當初高銘找人安排的，估計也是托其他人找來養貓的。結果找了個比貓還敏感的姑娘。

肖哲還打算再勸她。

這時，臥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他們三人一起猛回頭。

喬熠宵站在門邊看著他們，葵葵繞在他腿間。

喬熠宵面無表情，開口問：“怎麽了。”

董阿姨卻是舒了一口氣，謝天謝地，終於起來了！！！她正要說話，金洛已經哭道：“喬先生，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可以幫著養貓。求求你們不要趕我走，我沒有家了，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喬熠宵此時腦袋很木，更加不知前因後果，他只記得莫照不要他了。他腦子裏始終只有這個念頭，直到他聽到一陣哭聲，他才緩慢地回過神。

他木然地看著面前這個其實很是陌生的女孩子，哭得滿臉都是眼淚，眼睛裏都是懼怕，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他開口道：“隨便你吧，不要讓我看到你就好，我沒錢給你付工資，包你三餐可以。”

“可以可以可以的！！！”金洛連忙點頭。

肖哲無奈道：“金姑娘，你現在可以跟我下樓去了吧？”

金洛哭著點頭，似乎還想與喬熠宵說話，這是她第一次上樓來。

下一秒，喬熠宵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肖哲嚇地沖到他面前扶住了他。董阿姨緩了很久才回神，腦袋一陣暈。肖哲嘆氣道：“暈過去了。”

董阿姨撫著自己的心口，半晌才道：“快，快去醫院。”

肖哲點頭，抱起喬熠宵就往樓下而去，董阿姨與葵葵忙不疊地跟著他下樓了，無人再關心金洛。

金洛也被嚇地，此刻才回神，她跌跌撞撞地也要往樓下跑，卻在經過喬熠宵臥室門口的時候，沒忍住，往裏看了一眼。

在醫院掛了水，一個多小時後，喬熠宵便醒了。

董阿姨與肖哲這才松了口氣，喬熠宵卻是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暈過去前，他突然有些高興。他想，他都暈過去了，莫照還舍得不來嗎？他想，醒來是不是就能看到莫照了？

可是他醒來了，莫照依然不在。

董阿姨與肖哲，誰也不敢提莫照。

他這才知道，莫照原來真的下定決心不要他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三天後，喬冬陽被接了過來，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而為終於離開了醫院而高興。他被肖哲抱下車的時候，還左右打量了圈，高興道：“我以後就住這兒嗎？！我哥也住這兒？！這裏很漂亮！”

“對，喬先生平常都住在這兒的。”肖哲一時說得順口，說完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果然喬冬陽又問：“那不平常的時候呢？我之前去過的那個地方？”

肖哲笑了笑，沒有再接話。

喬冬陽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深究，肖哲已經把他抱進了房子裏。他知道要見到喬熠宵了，趕緊正了正神色。肖哲看到他這幅模樣，心想，最好能哄哄他哥哥。

結果，喬冬陽的準備一點兒用都沒有。他倒是立刻就看到喬熠宵了，可喬熠宵根本沒看他。不僅如此，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喬熠宵，也可以是這樣的喬熠宵！

喬熠宵穿著一身米白色天鵝絨質地的家居服，正靠躺在沙發上，肚子上趴著一只圓滾滾的貓，他臉上蓋著一本書。

沙發邊上站著一個阿姨，正在十分有耐心地哄勸道：“穿上襪子吧，好不好？”

喬熠宵沒說話。

“多冷呀，是吧，熠宵乖啊，穿上襪子。”

喬冬陽咽了口口水，這跟哄三歲小孩似的語氣。他又看向喬熠宵的腳，腳丫子又白又嫩，好看到能去當腳模了吧？腳踝上還戴著根紅繩子，繩子上不知道串了個什麽。他知道他哥好看啊，好看到這個份上就有些過分了吧？

那個阿姨這般哄他，喬熠宵聽都不聽，抓起肚子上的貓，直接站了起來，說：“我不穿！”站起來的瞬間，書便掉到了地上，他也沒管。說完，他便打算上樓，這時，他看到了喬冬陽。

喬冬陽與他對視。

他看到喬冬陽，便會想到莫照那天跟交代後事似的，跟他說喬冬陽的事。他又開始傷心，既傷心難過，又生氣。

莫照要是真的不要他了，何必還把這些人這些房子都留給他。他越不耐煩，董阿姨他們反而越小心翼翼，這樣他就越來越不耐煩。

有意思嗎？！！！留下這些東西這些人有意思嗎？！！！

有本事你他媽的自己過來讓我穿襪子啊！！！

喬熠宵也不知道他在氣什麽，過去好幾天了，他還沒能回過神。他依舊不能接受那個事實，可是莫照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看了看喬冬陽，轉身上樓了，一句話都沒有說。

倒是葵葵，好奇地看了眼喬冬陽，才顛顛地跟上喬熠宵。

喬冬陽本來有些緊張，一直憋著氣，這時見喬熠宵上樓了，他才吐出這口氣。

董阿姨走上來，笑道：“這是冬陽吧？”

喬冬陽也很久沒和這般可親的阿姨打過交道了，他收回視線，不由便道：“阿姨你好。”

董阿姨的眼角立刻笑出了紋路，說道：“真是個漂亮又乖巧的好孩子，快來，肖哲你把他放到沙發上。”待喬冬陽坐下後，她又問：“餓不餓？喜歡吃什麽？喜歡吃甜的呢，還是鹹的呢？”

喬冬陽毫無心機，見到董阿姨這樣溫柔的阿姨，還像媽媽一樣問他這些，便乖道：“阿姨，我喜歡吃甜的東西。可是在醫院裏，護士不許我吃！”

董阿姨又笑了起來，她伸手摸了摸喬冬陽的腦袋，說：“以後阿姨給你做，不過呢，也不能多吃。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哦。”

“以後我們是一家人，這個是肖哲，我是董阿姨。我還有一個兒子，但是常年在外工作，等他過年回來，讓他給你帶他那裏的特產吃。”

“好啊！！！”很久，沒人這麽跟喬冬陽說過話了，他想也不想，便立刻高興地應道。

肖哲在一邊看著，心中十分感慨。兄弟兩個，一個就是想太多，另一個呢，就是什麽都不想。

董阿姨與喬冬陽一直說話，越說越投機。

喬冬陽道：“阿姨你以後叫我陽陽吧，我媽媽就是這麽叫我的。”

董阿姨看著少年幹凈的眼睛，笑道：“好啊。”

喬冬陽又看了眼肖哲，說：“你也可以叫……”

“好的，喬小先生。”

“……”喬冬陽只好當自己什麽也沒說。

董阿姨伸手幫喬冬陽按了按腿，柔聲說：“以後我們一起生活。陽陽你要多陪陪你哥哥，他最近不太開心，你要逗逗他，讓他高興點。”

“他不開心？為什麽？”喬冬陽立刻問，沒等董阿姨回答，他看了看房子四周，恍然大悟地說道：“對了，莫照呢，那個莫照呢，他不在嗎？！”

董阿姨與肖哲對視一眼，沒說話。

喬冬陽雖說傻，但也沒傻到什麽都不懂的地步，他楞了會兒，小心問道：“分了？”

董阿姨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喬冬陽頓了頓，突然高興地雙手猛拍沙發，大聲道：“分得好啊！！！”

“……”董阿姨與肖哲一起沈默不語。

喬冬陽應該是唯一一個高興的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語言比較貧乏。

想說的都在文字裏了，想表達的也在他們的對話中。

總之，不為虐而虐，有些劇情是必然要出現的。下面還會虐，應該會更虐一點，還能扛得住的可以每天和我一起，扛不住的可以暫時養養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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