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氣勢？

人們常說，這個人有氣勢，便是說這人看起來讓人怕上幾分罷了。即便不會怕，也總歸是不敢上去招惹的。

氣勢的養成，既來自於心靈深處，又離不開外在的影響與熏陶。

於內，喬熠宵從小就是一個爭強好勝十分驕傲的人，氣勢本就不少。哪怕落魄到只能靠碰瓷過活，他的腰背也挺得很直，打架很少輸。

於外，如今的喬熠宵不缺吃不缺穿，還吃得全是好的，穿的也不差，更是不差錢。出門有車接送，回家有人伺候著。

他再不願意，也得接受這些潛移默化。

心裏那股驕傲，被灰塵蒙了好些年。如今，碰上這樣的精致對待，自然不甘再沈寂下去。喬熠宵沒有察覺到這些變化？自然察覺到了，可他自己都阻止不了它們的結合。

驕傲終究與這些外在交匯在一處。

喬熠宵就這樣一天天地，到底有了變化。

他即便已察覺到，潛意識中，壓根不想去察覺。

因為面對這樣的變化，他也無能無力。

他終究還沒有那樣的能力與資本，去和這些變化背後的莫照對抗。

他見董阿姨不說話，再道：“阿姨你說啊，到底是什麽事？”在他看來，這話溫和得很。

董阿姨卻是一蒙，想了想，小聲道：“熠宵，你還記得萬靈不？”

“啊？”

“就是之前你的那個女助理。”

喬熠宵自然記得她，記得第一回見面，她帶他去買衣服時，櫃姐們紛紛巴結她的模樣，更記得她的風輕雲淡。也記得她那時與董阿姨不對付，甚至跟他之間也有些不對，只不過他一個大男人，不好和女孩子計較。他剛剛只是不妨，董阿姨居然會提到這個人。

“她怎麽了？”他便問。

董阿姨就有些猶豫了，想了會兒說道：“她被辭掉後就過得一直不大好，沒人再用她了。她家裏媽媽身體不好，治病花了不少錢了，她就給我打電話，讓我跟你說一說……”她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喬熠宵望著董阿姨，也說不出話來了。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萬靈嗎？他認識的那個萬靈那麽伶俐。是以，當初盡管莫照把她開了，他也沒覺得如何。他覺得這麽機靈的人，在哪兒都過得好。

怎麽那麽機靈的萬靈，如今變成了董阿姨口中的小白花……

“阿姨，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萬靈嗎？”他確認道。

董阿姨看著他點頭，又道：“其實去年年底她也給我打過一次電話，話沒說上幾句，莫先生過來了，我就給忘了。”

“那她現在——？”

“她說她也是走投無路了，今天去公寓找咱們，發現我們不在，猜到是搬家了。”

喬熠宵心想，不管萬靈是真落魄還是假落魄，腦袋倒還是一樣聰明。她恐怕也是想知道，他喬熠宵是不是還如從當初她還在時那般被莫照對待，才好決定是不是要上門來求他們幫忙。

“她媽媽是真的生病了，沒錢治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喬熠宵想了想，說道：“還是先吃飯吧，看她會不會再打電話過來。”

“行。”董阿姨得他一句話，便也放下心來，這心啊，總算不跳了。

喬熠宵見董阿姨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也覺得有些好笑，他說的話什麽時候開始也有這功效了？

喬熠宵吃完飯，站了會兒，花園裏帶著葵葵玩了一個小時，他回來繼續覆習考試內容。

董阿姨就進來給他送吃的，將梨汁遞給他，勸道：“睡個午覺再看。”

“不行啊阿姨，下周就開學了，開學就要考試了。”

“我瞧你學習這麽用功，一定考得好！”

“這門，班裏第一名考了九十多呢，我早著呢。”

“那你記得看會兒，就歇歇眼睛。”

“好的。”

董阿姨又交代了好一會兒才出去，關門前，她又仔細看了眼。喬熠宵的身後，暖暖的陽光灑進來，照得喬熠宵看起來乖巧又安靜。她就覺得吃飯那會兒，她看錯了。熠宵果然就是小孩子呢，有什麽好嚇人的？！

喬熠宵把要考的知識點又全部背了一遍後，腦袋到底有些累，大腦有點兒飽和，一片空白。他便放下書來，也不背了。趴到桌上，摸來手機，來回看了看，看微博上林瑯她們發的小動物照片，又去看短信界面，再去看新聞，看完後又回到短信界面，來來回回好幾次。

可是沒有新短信進來。

他自己都厭煩這樣的他了，索性閉眼睡覺。

午後的窗邊特別暖和，他身上穿的毛衣料子也軟，他的腦袋擱在自己的胳膊上，觸碰到舒服的毛衣。突然就想到去海南的飛機上，他當時靠著的莫照肩膀，莫照那衣服料子也是這樣，軟軟的、暖暖的，特別舒服，舒服到他一會兒就睡著了。

此刻也是，他靠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董阿姨又在客廳裏打毛衣，金姑娘在幫她分線。

她擡頭看了看鐘，說道：“快五點，等打完這行，我就做飯去。熠宵想吃火鍋呢，菜都準備好了，就差燉個鍋底。”

金姑娘話本來就少，聽聞此話，也就是點點頭。

“你等下去看看葵葵。”

“好。”

兩人便又不說話了，董阿姨繼續埋頭打毛衣。

就在這個時候，家裏特別安靜的時候，大門突然被推開。她們倆一起往外看去，莫照站在門邊。

金姑娘嚇地低頭立刻走回自己的房間，董阿姨也趕緊放下手裏東西，走上前去，說道：“您出差回來了？”

“嗯。”莫照換了鞋，將包遞給她，“宵宵呢？”

“在樓上背書呢！”

莫照點了點頭，直接就上樓了。

董阿姨抱著他的包，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莫照很著急的模樣。她想，之前也沒人說他今天回來啊？早上也沒來個電話問搬家的事，以為正忙著呢。沒料到直接回來了。

她笑著搖搖頭，心想到底是年輕人啊，到底是談戀愛。

董阿姨雖然知道喬熠宵是被莫照包養的，但俗話說得好，旁觀者清啊。喬熠宵這一日日的變化，她看得不比莫照模糊。

現下這情況，這兩人可不就是跟談戀愛似的？

她轉身放下東西，又去院子裏看誰送莫照回來的，她得收拾莫照的行李。

她想，莫照是他雇主，他們的想法，她還是別私下思量了，在這兒好好幹活吧。畢竟如今，這種活輕松錢又多，住宿條件還這麽好的工作，是真的沒多少的。

萬靈往常多驕傲一人啊，跟喬熠宵都敢擺臉色，現在呢？

哭著跟她說，被這邊辭了之後，她也以為沒事的，畢竟她學歷好，工作經驗豐富，人又會來事。結果呢，高銘也的確不屑於整弄她，還正經地給她多發了三個月的工資。可她這一行，都是跟有錢人打交道的，或者說，是跟有錢人的小情人打交道。人們一問，她是被高銘辭退的，就沒人再願意聘請她了。

董阿姨想到萬靈，又是一個激靈，徹底不敢想莫照的心思了。

莫照有什麽心思？

莫照眼下只是個小處長沒錯，但是他的目標怎麽可能只是一個小處長？即便這人生是家人從小就給他規劃好的。但他到底三十多歲了，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這就是他的人生。

他更是驕傲的人，更要做到最好。

他的心思，從小到大都放在了與人相處之上。“與人相處”四個字說來簡單，做起來可難得很，尤其與他相處的，都不是普通人。綠化局的小處長是他下一階段的第一步，他自然要走好。

他早就沒了心思去在意其他東西。

可今天他坐高鐵回來的時候，望著窗外迅速倒退的風景，他突然想到上次飛機上，坐在身側的喬熠宵。飛機起飛的時候，喬熠宵一直興奮地看著窗外，還難得地笑了一次。

莫照想，喬熠宵是喜歡坐飛機的吧，回上海的飛機上，他也是一直看著窗外。

他又想，喬熠宵有沒有坐過火車呢？是不是也喜歡坐火車？是不是也喜歡火車窗外的風景？

直到到達上海，小施起身道：“莫處，我們到啦！”

他才回神。

小施問他去哪裏，他的車停在火車站，要送他。

莫照自然拒絕了，看著下屬們一一回家了，他才走向過來接他的車。

司機問他去哪裏。

要往常，從外面出差回來，他基本都是要立刻回家。洗澡，換衣服，隨後泡杯茶，坐下讀幾卷書，這便是最好的休息了。

今天，他猶豫了下，說道：“去郊區那邊。”

莫照自然是知道的，他知道他的心思，開始分了些給喬熠宵。

目前為止，他說不上，這是好，還是不好。

喬熠宵本就是他買來養的，為什麽要養？矯情點說，是因為喬熠宵張牙舞爪的樣子他特別喜歡，買來放在家裏看著舒服啊。

他喜歡和喬熠宵待在一起，說明喬熠宵發揮了作用，這是好事兒才是。

可是他又隱約覺得這似乎不是好事。

他似乎不該玩物喪志。

半晌他又笑開來，小的時候，心智那般不成熟的他，都未玩物喪志過，何必擔心現在？

他三十六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兩人都在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