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往市區開去，一直是肖哲在開車。肖哲向來不說話，車內十分安靜。

喬熠宵往車外看了看，今日倒是個好天氣，陽光暖暖的，隔著車窗都能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份暖意，他心情漸漸好了起來，他開口問：“你今天不上班？”

“今天休息。”莫照溫聲回答，並未將自己是提前一天回來的事情說出口。正是因為提前回來，反而多出了一天的休息時間。莫照比大部分人想象中的還要忙碌許多，難得有一天休息，他自己也覺得挺舒適，尤其今天是這樣一個好天氣。

“我們去哪裏？”喬熠宵又問。

莫照喜歡“我們”這個詞，也為喬熠宵這緩慢的改變而欣慰。興許喬熠宵自己都尚未意識到，但他的確一天天在變，外貌上來看，在莫照眼中，是變得越來越好看。而從兩人之間的相處來看，喬熠宵更是變了許多，往常，喬熠宵何時主動問過他的事？

他看了眼喬熠宵，覺得此刻的喬熠宵簡直可愛到完美，只除了他穿的衣服。莫照微微皺眉，他想起之前那個女助理，那個人搭配衣服上頭，很有心得。那時候的喬熠宵每日都穿得很好看，不像現在，隨隨便便套一身就出來。

喬熠宵見自己問了半天，那人一句話不答，就有點來氣。他轉身，看著車前方的風景，眉頭緊緊鎖著。

莫處長這時才開口道：“去廟裏拜一拜。”

“廟裏？！”上一秒，喬熠宵打定主意地想到不會再跟死變態說話。下一秒，聽到莫照這話，還是不免驚詫大聲開口。

“最近總是受傷，帶你去拜一拜。”

喬熠宵心想，受這麽多傷，都是拜誰所賜啊？？！！！去廟裏拜有個屁用！他媽重病時期，他走投無路，去了當地最出名的一個寺廟。從街口一路跪拜至大殿，還舍了自己全部的零花錢，一萬多塊人民幣，做功德金。他當時也就是個缺少運動的小學生，拜到大殿時，四肢生疼不說，額頭全擦破了，滲出了不少血。

結果呢？

結果他媽還是死了。

他把觀音菩薩砸在喬冬陽和他媽面前那刻起，就打定了主意，求神求佛不如求自己。

但是金主有令，他沒辦法。

他們去了龍華寺，環境還不錯，比喬熠宵老家的那個寺廟大多了。喬熠宵正四處打量著，被莫照拽住衣服袖子，拽去了深處的一個屋子裏。

他低頭看袖口，心想難得啊，在外，莫處長居然敢與他有身體接觸。

不過其實他也知道，正是因為是在寺廟這樣的地方，莫照才敢這般。更何況，他拽的是衣服袖子。

他們走進的屋子裏，有個面目和善的老和尚坐在裏邊。見他們進來了，起身，微微鞠躬，說道：“施主，許久不見。”

喬熠宵只在電視上見過和尚這般打招呼，現實生活中，他從未與和尚直接接觸過。此刻見他這般，不自覺地也想豎起手來，跟著鞠一躬。他跟著做了，起身時，看到莫照好笑地看著他。

好吧，他知道他又丟人了！！！他不高興地抿嘴，再也不說話了。只聽莫照與那老和尚說話，說的話聽起來挺簡單，也沒聊什麽，就是聊聊喝的茶，甚至莫照還問他最近寺廟運營如何。

總之，越聽越沒意思，喬熠宵便又開始出神。

“宵宵？”直到莫照走到他面前，叫了他一聲，他才回神，“啊？”莫照無奈道：“大師問你話呢。”

“哦。”喬熠宵立即看向老和尚，問他：“大師要問我什麽？”

老和尚微微笑著問他：“施主，大名是？”

“我叫喬熠宵。”

“如何寫？”

“喬木的喬，熠耀宵行的熠與宵。”

老和尚點頭，又問他：“當時取名時，可有人指點？”

喬熠宵楞了會兒，點頭道：“我出生的時候，我媽說窗外有許多的螢火蟲。後來請師父算了八字，說我缺火。就叫了這個名字。”

老和尚聽聞此話，點頭，卻沒說話。

“怎麽了？”喬熠宵反倒起了好奇心，問他。

老和尚似乎正要說話，然後莫照突然開口道：“宵宵，腳擡起來。”

“啊？”

莫照從桌上藤條編制的小籃子裏拿出一把老剪刀，蹲下來，把喬熠宵腳踝上的那個打了死結的玉葫蘆取了下來，放到一邊的桌上。起身，笑著說：“自己出去玩一會兒吧。”

喬熠宵正因為剛剛莫照那個出其不意的舉動而懵得沒有回神，被莫照這話說得，懵懵地，便真的走了出去。待他回過神來，才想起他又被騙了出來。他就又生氣，明明是那個變態把他帶來說拜拜，也是那個變態，讓他回答老和尚的問題，結果！！什麽都不讓他聽！他不服！！

他繞到走廊另一邊，從背面又繞回了屋子跟前，蹲在窗戶下面，想聽他們在說什麽。

只可惜裏面的人說話聲音較小，迷迷糊糊中他也只聽到“火太旺”、“燒著人”等話。他就又有點懵，是在說他嗎？說他的名字火太旺，容易燒著別人？？？他正蹲著想這話的深意，突然聽到開門聲，他擡頭。

莫照走到了他面前，低頭看他道：“果然在偷聽，什麽時候來的？”

他顧不得站起來，也顧不得莫照的居高臨下，而是問他：“你們在說什麽？我的名字怎麽了？”

“沒什麽，你的名字很好。”

“你哄誰呢！！”

莫照彎腰將他扶起來，自己卻沒起身，相反又蹲下來。

喬熠宵低頭看他，問道：“你在幹什麽？！”

莫照將那玉葫蘆再次綁到了他的腳踝上，再次打了個死結。

喬熠宵不自在地晃了晃腳，現在是秋冬，旁人也看不到。這要到了大夏天，穿個大褲衩什麽的，不就被看到了？有幾個男的戴紅繩的？他就把這些想法全部說出了口。

誰料莫照站起來，小聲道：“夏天不許你在外面露腿露胳膊。”

喬熠宵氣笑了，說：“那你怎麽不買個頭巾給我，順便把頭跟臉也遮起來啊？”

“你是漢族。”

“你不是這個不許那個不許嗎！！！”喬熠宵向來自詡聰明，智商極高，卻是沒發現，自己被莫照這般繞來繞去，又忘記了最開始那個名字的問題了。

莫照笑道：“吃齋飯去。”自顧自地已經往走廊深處走去。

喬熠宵氣地大步追上去。

兩人吃完齋飯，在廟裏又繞了圈。

喬熠宵問他：“不用拜拜嗎？”

“已經拜了。”

“我沒拜啊。”

“剛剛那位大師，比冷冰冰的菩薩來得有用。”莫照悠悠說道。

喬熠宵終於想起了關於他名字的疑惑，開口正要繼續問，莫照擡腳往外走去。他只能再次跟上，卻是氣死了莫照這個神經病的態度！

莫照帶著他從寺廟出來，又說帶他去買書。兩人在書店裏逛了挺久，卻是什麽也沒買。莫照還煞有其事地搖頭道：“好書越來越少了。”

“嘁。”喬熠宵擡手指向一排排的豎版古籍，“都是老祖宗們寫的，你看得懂嗎？”

莫照居然很認真地看向那幾排書，虛心道：“很多我小時候便讀完了。但有幾本，的確沒有看過，寫得不太好。例如——”他說著，正要拿起一本書來。

喬熠宵擡腳走了，心裏憤憤想到，姓莫的好會裝逼啊！整個人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討厭！

莫照臨走前倒是給喬熠宵買了書，曾經火了好一陣的填色書。只是如今已無人問津，擺在打折區。莫照覺得有點意思，拿了兩本。

逛完書店已是傍晚，莫照又帶著他去吃飯。吃的是商場裏的普通飯館，喬熠宵悄悄上網查了，人均都不到一百元。他想著錢包裏自己賺的錢還剩兩百，要不要請死變態吃飯？

也讓死變態知道，他並不是什麽能力都沒有的廢物，他也能賺錢請吃飯。

可惜這飯館很出名，到了飯點，吃飯的人特別多。莫照研究了一番，去取了號，回來後，遞給喬熠宵，說：“要排隊。”

喬熠宵接過來一看，居然前面還有近二十位！他立即道：“不吃了！”他性子急得很。

莫照也是經常聽單位裏年輕的小姑娘們說這家店好吃，心想著，喬熠宵也是小孩子，肯定也喜歡吃這些，才帶他來這裏。況且莫處長一向不急不躁，便道：“等等吧。”

“太多人了！”

“等。”

喬熠宵撇嘴。

餐廳外有許多小圓凳，給等號的客人們坐。只可惜人太多，早已沒有空位。喬熠宵上次跟萬靈一起進去過那家奢侈品商場，但是那裏賣的東西太貴，人太少。如今，倒是第一次來這樣大的普通商場，覺得是比他們老家的氣派多了，而且十分熱鬧。他四處看了看，覺得還是有些煩躁，人這麽多，等到什麽時候？可是莫照向來說什麽便是什麽。

他正咬牙低頭暗地裏罵莫照，冷不防被輕輕一拉，他回頭。

“坐。”莫照將他拉到一張圓凳旁，讓他坐。

原來是有人走了，空出一張圓凳。有兩三個人在搶，生平最是風度翩翩的莫處長，想都沒想，立刻拉住正在發呆的喬熠宵。喬熠宵坐下的時候，看到旁邊起碼有兩個女生露出遺憾的表情。

所以，他搶位成功？

或者說是，莫照搶位成功？

他擡頭看莫照，莫處長居然也會做搶位子這種事情？可莫處長並沒有看向他，只是站在他身側，正仔細打量著手裏的等位單。

莫照應該從來沒有等位過吧？所以才會對一張單子這麽有興趣。

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莫照看向他，笑著說：“餓了嗎？”他看向對面，那裏有一家奶茶店，“要不要？”，他又問。

喬熠宵擡頭看他，傻乎乎地搖頭，莫照伸手蓋住他的腦袋，說：“快了。”

莫照的手掌蓋過來時，力道其實很輕，喬熠宵卻莫名覺得突然有些呼吸困難。莫照的手掌只微微碰觸了那麽一下，便再度收了回去。他們倆在角落裏，幾乎沒人看到這一幕。

隨著莫照手掌的離開，喬熠宵的呼吸才終於變得再度順暢起來。他低頭，左手緊緊地握著。直到莫照的腳步離去，他也沒有擡頭看。

過了七八分鐘，莫照走了回來，將一杯熱飲放到他眼前。

喬熠宵松開左手，擡手接住了那杯飲料。

“半糖，應該不甜。”莫照在他上方說。

“哦。”喬熠宵喝了一口，的確不太甜，還挺好喝，熱熱的、暖暖的。他又喝了幾口，擡頭偷偷看向莫照，莫照正拿著手機，不知看什麽，看得嚴肅又認真。喬熠宵心想，多半又是在看與工作相關的東西吧。

他其實很少與莫照私下相處，沒想到莫照也會像普通人那樣，看手機，排隊等飯吃，還會買奶茶，甚至知道跟奶茶店的店員說半糖。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卻又察覺到前方一道很是灼熱的視線。

他奇怪地往前方看去，是一個女孩子，見被發現了，對他溫柔一笑。

喬熠宵很是詫異。

那女孩卻是看了眼莫照，又看了眼他，然後笑著做了個鼓掌的動作。

於是喬熠宵明白了，臉一黑，徹底低頭，不願意再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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