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熠宵不算宿醉，只是對酒精不太適應而已。

隔日早晨，他醒來時，並未有哪裏不適。他下樓時，董阿姨趕緊走來道：“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早上有課，我調了鬧鐘。”

董阿姨打量了幾眼，見他氣色還不錯，便知身體沒事，也放下心。本想給他講講昨晚他的那些趣事，卻又怕他不高興，她知道喬熠宵不愛在他人面前丟人，便什麽也沒說。

而喬熠宵完全忘記了昨晚那通電話，而那通電話，又是用的董阿姨的手機。就連這麽一絲證據，他都不會看到，就更加不知曉了。

董阿姨見他也沒有任何疑問，徹底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繼續給他倒水，端上早餐。

忙碌的一天便又開始了。

到了學校，班裏同學都問喬熠宵昨晚是否還好。

他渾然不在意地道：“沒事，挺好的，回家就睡了。”

其他同學這便也放下了心。

古代文學這個專業本來就基本都是女生，連上喬熠宵，班裏才三個男生。在喬熠宵未來之前，班裏有這麽多女生，那兩個男生應該顯得尤為珍貴才是。偏偏班裏的女學生都不把這兩男生太當回事。

大學女生，要麽愛才，要麽愛貌。

這倆並不是特別有才氣的，在班裏的成績也是吊尾巴，偶爾還不來上英語課。再加之，相貌也一般，女生們就不太在意他們。往常沒有對比時，這兩個男生也未覺得如何。如今來了個喬熠宵，上課那是無比認真，尤其大多數男生厭恨的英語，人家回回答問題都答得頭頭是道。更別提長相了。

課前，聽聞他昨日還與班裏女生們一起吃飯、唱歌，這兩個男生心裏就越發地不對勁起來。其中一人便擡頭瞟了喬熠宵一眼，因是上小課，教室也小，喬熠宵坐得離他們很近，自然看到了那眼神。

他沒有任何反應地從書包裏往外拿書，拿本子，拿筆。

那男生到底忍不住了，問他：“喬熠宵，你怎麽用這麽娘們兒的筆啊？”

喬熠宵握著筆的手，倏地一緊。

與喬熠宵關系不錯的女生不滿道：“你亂講什麽呢，這筆明明很可愛！”

“可愛？女生用是可愛，大男人用不別扭啊？”

“你——！”

喬熠宵的手又松了下來，以往他與班裏同學的關系也不好。他自己也知道，從小到大，他的性格都怪怪的，尤其他的媽媽去世後。有一陣子，他覺得全世界都在對不起他，他那陣子沒少和班裏的同學打架。

到了初中、高中，他學會了收斂，但還是從未交過朋友。

這種被敵視的感覺，他並不陌生，甚至也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個人說他用這麽娘們兒的筆。他媽的！！他也覺得娘們兮兮的好嗎！！！之前不得不用這個筆，是因為家裏沒筆，他也沒錢了！

他此時突然想起，他身上有錢了！這陣子打工的錢。他打算下課後就去商店裏買筆！藏在書包裏留著在學校裏用，家裏誰都看不到！

等他回過神來，又多出了幾個女生來幫他和那個男生理論，他趕緊說道：“沒事的，這筆是挺娘的。”

那幾個女生回頭楞楞地看他，他又說：“娘雖娘，卻的確很可愛，我也是，家人，給我買的。你們要嗎？我還有很多。”說到“家人”兩字的時候，他頓了頓，卻又找不到其他稱呼，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他心中嘆息，算了算了，就當睜眼說瞎話好了。

那位男生見喬熠宵毫不受影響，覺得訕訕的。

喬熠宵當真從書包裏又拿出來一把熊頭筆，遞給那幾個女生，“給你們，你們自己挑吧。”

女生們笑著高高興興地分筆了。

喬熠宵轉頭，對那個男生笑了笑，回身繼續看書。

有時候最能氣死人的態度便是，你不僅視他為無物，還對他友好，氣死他！

雖然並不在意，也不影響他的心情，喬熠宵卻從來都不是任人欺負的性格。高中時，別人背後嘲笑他一句，他都能下晚自習時，將那人拉到墻角裏揍一頓。

他就是這樣，睚眥必報。

上午的課上完後，他本打算回去吃了飯，就去打工。

喬鷺走到他桌前，問他：“下午一起去看那只小狗嗎？”

“它好了？”

喬鷺點頭道：“學姐說今天去看看，要是好了，就帶回來。你一起去嗎？”

其實喬熠宵不想去，他更想去賺錢。雖然似乎下半輩子都註定要被圈在這麽一方小天地裏了，他還是想要盡可能地自己去做一些事情，就算是，就算是為了他那點被逼得已經無處可以放置的自尊心吧。他想要以後再需要用錢時，用的是喬熠宵自己的錢，而不是莫照所給的所謂的“喬熠宵自己的錢”。

喬鷺見他猶豫了，就有些可惜地說：“不去嗎？好可惜。大家都想要當面再感謝你。”

喬熠宵覺得沒什麽好感謝的，不過聽到喬鷺這語氣，他點頭道：“我去。”

“那我告訴學姐去！下午兩點，學校門口集合！”

“好。”喬熠宵收拾了書包，回去吃飯。

下午三點時，他們到了寵物醫院門口。

醫院還和上次一樣，各種各樣的動物。喬熠宵一行人，走到裏邊，看到了上次那只小狗。盡管還有些虛弱，喬熠宵卻看得出來，它應該是無大礙了。醫生也在一邊與他們講小狗恢覆的情況，林瑯問他：“可以摸一摸嗎？”

“可以。”

林瑯便上前伸手，摸了摸，笑道：“好溫順。”

其他女生也都走上前，都想要摸一摸。喬熠宵留在了最外邊，他不想摸，他有潔癖，只摸自己的貓。

喬鷺也沒有去摸，她被另外一只籠子裏的小狗吸引住了。

那只狗應該也是病了，蔫蔫的。全身雪白，即使蔫蔫的，也尤為可愛。

她不知不覺地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摸摸這只狗的腦袋，反正隔著籠子，她並不怕。她伸手很輕地碰了碰小狗的額頭，小狗懶洋洋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喬鷺對它笑了笑，輕聲道：“你好乖啊。”

喬熠宵站在最外圍，看著女生們圍著小狗拍照、說話。

冷不防，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十分可怕的尖叫聲，他被嚇地趕緊轉身看去。就見一旁籠子的門不知為何打開了，一只體型並不大的小狗躥了出來，往一人撲去。

喬熠宵正睛一看，那人正是嚇地在尖叫的喬鷺。

不待醫生與其他人有所反應，離她最近的喬熠宵，條件反射般地伸手幫她擋了一擋，小狗卻直接咬住了他的手。

喬熠宵疼地“嘶”了幾聲，醫生趕緊大步走來，把那狗強行抱住、拖走。

喬熠宵低頭看，手上已被咬出了很明顯的幾個牙印子，均滲出了血。

喬鷺嚇地還坐在地上，她只是摸了摸那只小狗，不知為什麽，籠子門突然被小狗擠開了，小狗突然就要咬她。她往後退了幾步，小狗卻直接撲了過來。她坐在地上，還未回神。

林瑯緊皺眉頭，拉起喬熠宵的手看了看，立即道：“趕緊去醫院！”

將狗又放回籠子緊緊鎖住的醫生，也皺著眉頭走來，查看了一番，拉著喬熠宵往後走去，“給他清理一下傷口，然後你們就去醫院打針，這錢，我們醫院付。”

“不用了。”喬熠宵現在已經不太疼了，血印子看起來是有些可怖，他卻也知道，去醫院打了針，應該就沒事了。

“一定要。”醫生堅持，用肥皂水、鹽水依次幫他洗了一遍傷口，再用紗布幫他包上，又道：“這只狗本來就在生病，一定、一定要去打針，要不我陪你們去一趟。”醫生說著，就想脫了白大褂。

“沒關系，我自己去就可以。”喬熠宵惜命得很，自然會去。

“我幫你們打車吧！”醫生說完立刻就到醫院門口去打車。

喬鷺被林瑯扶了起來，很愧疚地看著他。

喬熠宵覺得被狗咬了一口而已，打針就好了。如今，狂犬疫苗還是很讓人放心的。但是坦白說，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傳統意義上的良善之人，尤其此刻，右手本就吊著，左手也包上了紗布。他的心情也不大好。他並不想做什麽救人英雄，只是在女孩子面前，看到危險，條件反射般地幫上一幫罷了。

從小，他媽就教導他，對待女孩子要有紳士風度。

僅此而已。

卻沒料到因此而受罪，據說打那針還挺疼啊。

他也沒有看喬鷺，直接走出了醫院，坐進剛好停下的出租車裏。其他女生紛紛跟出來，要一起去醫院，喬鷺與林瑯上了他這輛車，其他幾個女生坐了另外一輛車。

喬鷺看著他，好幾次想要說話，卻欲言又止。

喬熠宵低著頭，在想，董阿姨和肖哲看到他這樣，估計要瘋吧，他嘆氣。他又想到，莫照似乎也要回來了。偏偏狂犬疫苗似乎要分開打好幾次？他頭特別疼，不知道到時候怎麽解釋這一切。

偏偏，不想什麽，來什麽。

他書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林瑯看他道：“我幫你把手機拿出來？”

喬熠宵莫名覺得，這個電話可能是莫照打來的。他點頭，林瑯將手機給他看，果然是莫照。

他不自覺地再度暗暗嘆氣。

林瑯幫他把手機放到他耳邊，讓他用肩膀夾著，接通了電話。

莫照和煦的聲音響起，問他：“寶貝，在哪兒呢？”

很久沒有聽到這個惡心人的稱呼了，喬熠宵也顧不上去擔心車裏的人是否會聽到，撒謊道：“在學校。”

莫照笑道：“我去接你。”

喬熠宵渾身的汗毛全部都立了起來，不可控制地大聲問道：“你回來了？！！！”說完，他便後悔了！

果然，莫照沈默了幾秒，聲音不再和煦，問他：“到底在哪裏。”

“在……在出租車上。”

“去哪裏？”

喬熠宵不想說，僵硬了片刻。

莫照又道：“說話。”

“去醫院。”

林瑯與喬鷺一起發現，車內的溫度似乎突然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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