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喬熠宵在沙發上睡著了，葵葵在他的懷抱裏也睡著了。

睡得半夢半醒之間，有人將他抱了起來，他迷迷糊糊地想要睜開雙眼，卻又無法真地睜開。不知來人是誰，鼻尖卻聞到一股十分好聞的女性香水味道，他的鼻子抽了抽，突然想到了他的媽媽，他媽媽有滿滿一櫃子的香水。

他往那人懷中湊了湊，喃喃地叫了聲“媽媽”。

莫照穩穩地將他擺到床上，理好他睡衣的衣襟，又將他抽上去的褲腳往下拉了拉，蓋住了腳踝上的紅繩子。

再掀開被子，蓋住他。

燈下看了許久，莫照才轉身離去。離去前，不忘拎走那只貓，放到他自己的窩裏。

葵葵不願意，他早就醒來了，叫著要往臥室撲。

莫照拽住他，看著他冷冷說道：“你是貓，他是人。懂點規矩。”

葵葵似是被嚇到了一樣，楞了楞，不動了。

莫照站起身，覺得自己與一只貓說話是有些幼稚。笑了笑，才從暗門往自己家走去。

隔日清晨，果然又是董阿姨叫醒了他。

喬熠宵揉著眼睛醒來，想著自己越來越能睡了，走下床正要去洗漱。突然猛地想起來，自己昨晚明明是躺在沙發上的！

不用想也知道，莫照來過。

他想到莫照又抱了他，氣就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刷著牙，一用力，戳到了牙床。戳破了，嘴裏立刻有了血味，他這才回神，漱了口。避開流血的地方，慢慢開始刷。

到底是第一日上學，又是時隔兩年好不容易得到的上學機會，喬熠宵其實還是蠻激動的。萬靈也早早過來了，在他吃早飯的時候，便幫他選衣服。喬熠宵看了幾眼，見到她拿出一條酒紅色的燈芯絨褲子與另一條深藍色的作比較，就不自覺地覺得有點兒難受。

他都十多年沒穿過紅衣服了，真希望不要讓他穿紅褲子。

董阿姨在一邊說道：“上課辛苦，你再吃塊糕。”

他才回過頭，繼續認真吃飯。

結果去穿衣服時，萬靈喜滋滋地拿著兩套衣服說道：“兩套都好看，今天穿哪套？”

喬熠宵一點兒審美都沒有，兩眼一抹黑。董阿姨很有興致地指著紅色褲子那套：“這個好！精神！而且第一天嘛，穿紅色，兆頭好。”

“我也這麽覺得！”萬靈笑著應和。

喬熠宵就有點後悔了，指著那深藍色褲子說：“這個好。”

兩套都好看，萬靈都喜歡，見他這麽說，又從身後拿出來一雙短靴，“那這套配這雙鞋！”

在短靴與紅褲子之間來回看了一分多鐘，喬熠宵指著紅褲子，認輸說道：“我還是穿這身吧。”

“這身穿這鞋！”萬靈拿出一雙黑色系帶皮鞋，磨砂鞋面，其實很好看。

喬熠宵瞧了瞧，卻覺得這鞋子也有點莫名其妙，他還是想穿運動鞋。不過穿衣服上面，他自知沒什麽心得，也不懂。他說一句，萬靈能回過來幾十句。尤其現在董阿姨也覺得她搭配衣服很好看，往往跟她一個陣營。

他本就不善言辭，拿起那套衣服進去換了。

換好出來，兩人果然紛紛點頭，誇好看。

喬熠宵自上次照過鏡子後，再也不想照鏡子了。

他一點都不想看到如今自己的模樣。

葵葵見他要出門，“喵喵”直叫。

董阿姨抱著他說道：“今天要乖，熠宵出門上學呢，不能帶你過去。”

葵葵還在叫。

喬熠宵回身摸摸他的小腦袋，小聲道：“在家好好吃飯，我晚上就回來了。”好說歹說，貓還是叫，他就狠狠心轉身走了。

走出910的大門，不免就看到對面909的大門。

現在早晨八點還不到，他是第一天上學，要趕到學校見班主任。其實今日出門還不算早，若是以後早晨八點或者九點有課，他走讀，要更早地出門。

莫照早晨九點才上班，離單位又不是特別遠，自然還沒有出門。

喬熠宵也不會幻想莫照送他上學，他於莫照而言也就是個玩具罷了。他甚至不會生出這個想法，只是看了看那扇門，想到昨晚又被他摸進房子裏來抱自己，便覺得早晨刷牙時不小心戳到的地方更疼了。

他低頭走進了電梯。

萬靈雖覺得他表情變幻得有些奇怪，卻又不知道他的對門住著誰，也沒有細想。

坐在車上，萬靈還在與他說其他事情：“我們看下課表，下午下課後，要是來得及，去取了身份證後，我們再去一趟醫院。你的胳膊要覆診，看看恢覆得怎麽樣了。”

“哦。”喬熠宵應了聲。

“你的班主任姓杜，據說脾氣很好，不要擔心。”自上次董阿姨那番有意無意的話之後，萬靈明顯有了改變。

喬熠宵又並非那等不識好人心的人，見人家有心改變，便也好聲感謝：“我很好，謝謝你。”

倒把萬靈說得不好意思起來。說白了，她的確是為服務喬熠宵而來的，一開始也的確因為高先生那邊對喬熠宵不甚關心的態度，以及喬熠宵的身份，而對喬熠宵有些輕視。這些日子調整了心態，卻還是有點訕訕的，尤其喬熠宵性格並不算好。今日被人家這麽一番感謝，她反倒真的對喬熠宵生出了幾分喜歡。

就沖人家這份坦然與不卑不亢，她覺得自己也真的要好好改一改。

到了學校，萬靈帶他去了行政辦公樓，見到了喬熠宵的班主任。

是個中年男人，見萬靈過來，很熱情地起身與她握手。

萬靈拉過一邊的喬熠宵，介紹道：“杜老師，這就是喬熠宵。因為之前不慎受傷，拖到現在才入學。”她說得很大方。

路過的老師與學生不免都聽到了，往這兒望了一眼，見的確是個還吊著胳膊的。

喬熠宵心想，人精果然就是人精，這睜眼說瞎話的功夫啊！偏偏杜老師也跟真的似的，點頭，還嘆道：“可不是。”

也是個人才。

不過他也知道這些說辭都是為了他好，便抿著嘴在一邊不做任何反應。何況，他想了想，他本來就應該是來F大念書的。只不過不是拖了兩個多月，而是拖了兩年多。

他不免又想到莫照，如果沒有莫照，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回學校念書了。

可前晚，莫照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身體上的疼痛，還那麽清晰地存在著。

恍惚之間，他也不知道莫照的出現，於他而言，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萬靈與杜老師越說越投機，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明明是第一次見面，都能找出無數多的話題與人聊得仿若已熟知許久。萬靈是這樣的人，很顯然，杜老師也是這樣的人。

等喬熠宵回神，就聽到杜老師說：“周一是上午兩節課，下午四節課。”

“課還挺多的。”萬靈倒說了句大實話。

杜老師笑道：“這學期課程排得比較滿。喬熠宵同學不住宿，走讀，又是剛來。稍後我和你一起陪他去教室，和大家一起見見面。”

“實在太麻煩杜老師了，我們自己去就可以了。”萬靈推辭。

“沒關系。後續一些要領的東西，我讓班長告訴喬熠宵同學。”

“謝謝老師。”喬熠宵又不傻，見人家老師這樣，也出聲道謝。

杜老師露出笑意，朝他點點頭。杜老師又不知喬熠宵的真實身份，只知道喬熠宵兩年前的確考上了這裏，但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沒來念。如今人家關系硬，又進來了，連學校大領導們都通融了，他這個做老師的自然也不會有二話。

更何況人家本來就是自己考上的，這與那些沒個真材實料完全走後門進來的又不同。本來杜老師還以為這位同學背景硬，估計脾氣不好。現在瞧喬熠宵生得好，雖不愛說話，但還是挺懂禮貌的。杜老師就先喜歡上了三分，覺得這孩子還不錯。

有背景的人家，多結識總歸不會錯的。索性親自帶他們去教學樓，做好人做到底。

兩方各有思量，卻又是個兩方皆歡喜的方式。

三人一起到了教學樓，碰巧還有十分鐘上課。今天早晨上的是英語口語課，恰好是小班上課，並不是與其他班級一起上的大課。萬靈留在外面，杜老師帶著喬熠宵走進去。往門裏邁的時候，喬熠宵突然有點緊張，他伸手拉了拉自己斜挎在身上的書包的帶子，暗暗吸一口氣，邁腳走了進去。

小學、初中或者高中時，班裏經常會有轉校生。可大學，因為特殊的教育機制，其實是很少有轉校生的，頂多就是外校或者國外的交換生。因此杜老師帶著喬熠宵走進去，走至講臺旁時，等著上課的學生們齊刷刷地都看向他們。

或者說，都看向喬熠宵這個陌生人。

大家都很好奇。

喬熠宵其實並不害怕別人的眼光，但現在因為他自己那個身份，他很擔心被人看出他是被包養的，這叫做賊心虛。便有些不情願被大家這麽看，他視線水平下移，沒有與其他同學對視。

這卻是喬熠宵想多了。

包括上次來學校被女生拉住拍照那次，別人都只是純粹覺得他好看，想和他搭話、拍照。喬熠宵現在被包養是不假，但他家裏好歹也富裕過，雖然親媽早死，親爸也跟後爸似的，過得不如喬冬陽那般滋潤。但也不至於就過不下去，生活水準還是比一般人要好上許多的。

氣質本就擺在那裏，並沒有因為這兩年的艱難而有改變。

只是他自己鉆進了牛角尖裏。

杜老師望著大家說道：“這是喬熠宵同學，之前因為手受傷，推遲了兩個月才入學。大家鼓掌，一起歡迎新同學。”

雖然之前新生名單裏沒有見過這個名字，不過才大一，大家心思都很單純，也沒細想，只當他也推遲註冊了。便紛紛鼓掌，掌聲很熱烈，尤其很多女同學，手掌都拍紅了。

喬熠宵沒料到掌聲這麽響，他有些驚訝，不自覺地擡起了頭，見大家都在朝他笑。就想也扯一扯嘴角，露個笑容出來，卻還是失敗了。

只等掌聲停止下來，他說了句“謝謝”。

他其實有些感動，但不習慣外露情緒，便一手拽著書包帶子，又無聲地說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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