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九點多，喬熠宵出門工作，牛大偉在後頭跟著，兩人剛走到小區門口，牛大偉就突然停住了腳步，喬熠宵不耐煩地回頭看他，“發什麽神經？”

“姑，姑娘——”牛大偉激動得臉都紅了。

喬熠宵陰著臉，跟著看過去，看到了小區門口正要進來的一男一女，正是昨天去他家的小魏和小宋，兩人不是走來的，小魏開了輛電瓶車，小宋坐在車後頭。就見車籃子裏放了幾盆植物，腳踏板上也放了幾盆，小宋手上還左右各拎了兩盆，他們顯然也是認出了喬熠宵，小魏停下車，小宋朝氣蓬勃地打招呼：“上班去啦？”

喬熠宵心想，也真是奇了怪了，昨天讓他們沒臉成那樣了，今天還能笑得這樣陽光燦爛，臉皮可真厚啊。

小魏哪能看不出他的想法，心裏也很苦啊！社區工作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將考起來不比公務員容易，好不容易拿到個編制，回頭要是有居民投訴你，一個月投訴個三五次，你也就差不多了！居民就是他們祖宗啊！想畢，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接著小宋的話說道：“喬先生，我們給你送綠植來了！”

喬熠宵又看了看那些植物，都是些不值錢的綠蘿和蘆薈，但你別說，陽光這麽一照，長得綠油油的還挺生機勃勃，他想想房子裏頭那個小陽臺，覺得放點這個還真的挺不錯，便開口問道：“要錢不。”

“不用不用，咱們社區給居民免費提供！”小宋立刻道。

“行，要了。”喬熠宵手一揮，“走！”

跟混混老大似的。

小魏跟小宋兩人正經211大學畢業生，第一、第二名考進單位的，紛紛瞠目結舌，然後就見另一個小夥子跟混混似的，吊兒郎當地立刻跟上了老大。他們對視一眼，也騎著電瓶車追了過去。

喬熠宵大爺一樣直接上樓了，牛大偉本來也想跟著走，回頭看看姑娘手上搬著四盆植物，臉上都是汗，到底沒好意思，扭扭捏捏地留了下來幫忙。搬得挺快，很快小陽臺外窗就被十盆綠植圍滿了，牛大偉咧著嘴，“宵哥，還真挺好看啊！”說著伸出手，“這葉子說是能美容還能吃啊！我這麽黑，吃點這個能變白不？”說著就要去掰蘆薈的葉子。

“慢著！”小宋緊張地大喊了一聲。

把牛大偉嚇得，手就頓在離葉子一厘米的地方。

小宋堆起笑容，“先生，這個，這個綠植……其實是咱們社區辦公室裏放著的，只是暫借在這裏擺幾天。”

喬熠宵眉毛一揚，搞到天亮就給看幾天啊？

“你們社區這麽摳門？”

“嘿嘿……”小宋陪著臉笑。小魏又笑著道：“還煩請兩位先生保護好它們，我們單位之前重新裝修，這剛裝完沒幾天呢，就靠這個吸甲醛呢……”

“葉子裏全是甲醛，你們也往我家送？”喬熠宵不高興地說道。

“……”小宋和小魏一起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那什麽破領導，什麽時候來？”喬熠宵不耐煩問道。

“下周一，就是後天，視察完，第二天我們就來搬回去。”小宋立刻道。

喬熠宵“哼”了聲，心想我就貪你這幾盆植物了？！不高興道：“我要去上班了，你們走吧。”直接趕人。

“好好好，我們也要去其他居民家做工作。”四人一起出門，眼看著喬熠宵他們要往外走了，小宋還又不放心交代道：“先生記得勤澆水啊，”

喬熠宵沒搭理她，小宋也習慣了，和小魏繼續去下一家。

這天，喬熠宵又沒賺到錢。

回來的時候，氣壓低到牛大偉在離他十來米的地方跟著，完全不敢靠近一步。兩人經過了炒飯攤子，也沒見喬熠宵停下腳步，牛大偉心想完了，今天宵哥不給飯吃了！他低頭掰著手指算，算自己喝多少杯水才能飽，八杯行不行，多了宵哥又要說他浪費水揍他了。

喬熠宵氣都氣飽了，一點兒不想吃飯。往常從沒這樣過，這都一個多星期沒開張了！吃飯？！吃個屁的飯！想著氣著，就快走到他們那單元門口，他擡頭，恰好看到自家那個小陽臺。

他租的房子在三樓，因此看得特別清楚，圍著陽臺的一圈綠色植物被夕陽照得特別綠以及亮，看得喬熠宵不知不覺地就停下了腳步，他擡頭怕是看了有一分多鐘才低頭，然後往樓背面走去，奇跡地發現自己的焦躁平覆了不少。

他心想，這綠植還真不錯啊。

他前腳進門換好鞋，剛拿起手機，後腳牛大偉跟了進來，推開門正要乖乖換鞋，就聽喬熠宵在打電話，“兩包大薯條！兩個辣堡套餐！兩對辣翅兩對奧爾良烤翅！再來一個……”

牛大偉楞在原地了，哥這是幹啥啊，這是點菜啊？還是點菜啊？哥咋點這麽多菜啊！天哪！！

喬熠宵掛了電話，回身看他這幅傻樣，擡腳就踹。

牛大偉在發呆，沒能躲開，“嗷”了一聲，往後竄去。

喬熠宵甩給他兩張一百塊，“等等外賣來了你下去給錢！”

“外，外，賣？”

“嗯，肯德基。”

“肯，肯，德，雞？雞？”牛大偉傻眼了，他從小就在十分偏僻的鄉下長大，肯德基麥當勞這些洋玩意兒聽都沒聽過，後來跟著來城裏，才知道有這麽個東西，但是完全沒吃過，經常從那店門口經過，看到別人吃，心裏面可羨慕可羨慕了，還有點嫉妒！這麽高端上檔次的東西，他真的要吃到了？他蹲在原地，喃喃自語。

喬熠宵卻是往臥室走去，剛剛臥室裏傳來一陣挺大的響聲。他踹開門，“你又發什麽神經？”

床上的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給老子說話！”

“你有病吧！什麽香的臭的都往家裏帶，把那傻子趕出去！”

“我有病？是誰有病跟個癱子似的癱在床上？！”

“滾出去！”

喬熠宵氣笑了，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頭發，逼迫著他擡頭看自己的臉，“喬冬陽，你給老子記住了，你，現在，沒有，任何！權利！去挑三揀四！”

“呸！”喬冬陽往他臉上吐口水。

喬熠宵一把擦了，“把老子逼急了，把你送出去賣，現在有人就喜歡上那些癱子傻子啥的。”他陰森森地笑著說道。

喬冬陽眼睛一跳，瘋狂大罵起來，罵的那勁兒，一點兒都不像個基本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癱子，那話難聽到喬熠宵自己都沒罵過。

喬熠宵陰笑，“這罵人的功夫學得不錯啊，明天就把你給賣了！”說完猛地松開他的頭發，轉身走出了臥室。

喬冬陽在身後罵得更兇狠。

客廳裏，牛大偉又抖成了篩子，貼著墻看著他，顯然又聽到剛剛那些話了，也終於知道了那人叫啥名字，這是他跟著宵哥後，第一次聽到他叫那人名字，艾瑪也姓喬啊！是不是宵哥親戚啊！他以後再也不敢亂講話了！

喬熠宵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牛大偉從小到大就沒吸收到什麽營養，個子勉勉強強接近一七零，喬熠宵雖只比他高五六公分，往他面前一杵，也夠嚇人了。

牛大偉抖了半天，小聲道：“宵，宵哥，我吃了肯德雞，你再趕我走成不，我，我，還沒吃過肯德雞呢。”他沒上過學，正經沒認過幾個字，自己的名字都寫得磕磕碰碰，聽人說肯德基是吃雞的地方，一直以為肯德雞就是這麽寫呢。

喬熠宵看著他，神色不明，半晌，大聲罵了他一句：“傻子！”又回頭朝臥室吼道：“我他媽的造的什麽孽，一個傻子，還一個癱子！兩個賠錢貨！”

喬冬陽立即毫不退讓地跟著怒吼，聲音從臥室沖出來，還能響徹客廳，“你他媽是個瘋子！”

喬熠宵一聽，倒樂了，念叨著，“瘋子帶著一個傻子跟一個癱子過，還挺酷啊。”

牛大偉一聽，立即點頭，“酷啊，特別酷！宵哥您特別酷！所以宵哥你別把我賣給別人上啊！”

喬熠宵差點兒氣笑了，大聲道：“滾！下去等外賣！”

牛大偉轉身就滾，心想幸好鞋還沒換，不然再耽誤時間，又要挨揍。

十來分鐘後，牛大偉畏畏縮縮地提著兩個大袋子上來了，腆著臉笑道：“哥，你買這麽多啊，嘿嘿。”

喬熠宵看了他幾眼，看得他只想往墻角縮。

喬熠宵從袋中找出一份米飯，又去把那個芙蓉鮮蔬湯用開水沖泡了，往臥室送去，喬冬陽氣呼呼地又在盯著床角發呆。

喬熠宵放下食物，“癱子，吃飯了。”

“瘋子！瘋子！”

“呵。”喬熠宵轉身出門，就看到牛大偉蹲在地上啃漢堡，也不知嚼沒嚼，囫圇著就著急往下咽，見喬熠宵出來，還笑得特開心，“哥，可真好吃。”

喬熠宵心想，裏邊那個癱子，十來年都沒叫過他一聲哥，撿到個傻子倒叫得起勁。他走上前作勢要揍牛大偉，“你他媽就不能慢點吃？！！就不能坐著吃？！！”

“嘿嘿，我習慣了蹲著吃，我就是激動，激動！”牛大偉往後躲著，又開始啃雞翅膀。

喬熠宵瞧他那傻樣，心裏其實有點不好受。可轉念一想，他以前吃過那麽多好吃的又怎樣，現在不還得窩在這麽小的一塊地方，和這麽個傻子一起吃這樣的垃圾食品，屋子裏還躺著個自我感覺依舊能夠日天的癱子。到底誰可憐誰？誰都別可憐誰，誰都沒比誰高貴，落到這個境地，一樣的慘，幸好日子還能往下過，並且日子也只能繼續往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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