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一切都準備的差不多了，目前最大的難題便是如何開口與吳老太告別了。

朱敏敏忐忑不安的推開吳老太家的門，吳老太此時正靠在搖椅上小憩，陽光灑在她的額前，將她的臉映襯的格外慈祥。

“吳奶奶！”朱敏敏站在門口輕聲喚道，吳老太此時低垂著眉眼，嘴角帶笑，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敏丫頭來了！今日還要借書嗎？”吳老太驀地擡起眼皮，見到朱敏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不了，吳奶奶，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你要去哪兒？”吳老太從搖椅上站起，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

“我想去鎮上，去連州城看看。”朱敏敏抿著唇，安靜的等待吳老太開口。

本以為吳老太又會說一大堆來規勸她留在這裏或是等著嫁給“言兒”之類的話，沒想到吳老太卻不發一語，似是低著頭在沈思著些什麽，異常沈默。

朱敏敏內心有些愧疚，吳老太約莫是舍不得她走的吧。她走了，吳老太又是孤身一人了。她忽然有一種自己作為頂梁柱出門賺錢，留下寡母一人在家的錯覺。

“吳奶奶？”朱敏敏撒嬌似喚了一句，試圖打破這讓人心焦的沈默。

吳老太這才擡起頭，看著朱敏敏長嘆了口氣：“不是吳奶奶攔你，年輕人確實該多出去看看，但你一個姑娘家在連州人生地不熟的，你讓吳奶奶怎麽放心啊。”

“吳奶奶，你不用擔心，我有朋友在連州府衙當捕快，厲害著呢！有他罩著我，吳奶奶你放心。”為了說服吳老太，她只好把僅有一面之緣的陸秦搬了出來。

“哦？什麽朋友？”吳老太眉頭緊顰，她似是嗅到了一絲危機感：“你可不能把我們家言兒忘了，不行不行，你也別去找你那捕快朋友了，待你去了連州，就直接找言兒去，他就住在連……什麽……什麽來著……”

吳老太年紀大了，除了言兒小時候的事情，這之後的事情記不大清了，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言兒”到底身在哪兒，也說不清他是做什麽的，急得直拍腦袋。

“好好好，我去找言兒，吳奶奶別擔心，我照著您的模樣找，定能找到言兒。”朱敏敏拉住吳老太的手輕聲勸慰道。

吳老太果然眼睛一亮，又樂了起來：“對了，從小人家就說言兒跟我長得像，你照著我這模樣去找，準沒錯！嘿嘿嘿！”

這便算是說好了，老人家還真是好哄。

看著吳老太孩童般快樂的笑容，朱敏敏心裏忽的有些發酸，暗自在心裏想著，以後得了空，一定得多回來看看她。

朱敏敏又留在吳老太家吃了一頓飽飯，心甘情願的吃的快漲破肚皮，今日一別，還未知歸期，她只想讓吳老太開心。

嘹亮的雞鳴聲打破了寧靜之後，天空就泛起了魚肚白，黑夜就開始退場。

朱敏敏早早的起了床，將屋子裏打掃了一番，又來到牛棚，給牛棚的瘸腿小牛抓了一把幹草，見小牛一副迷茫的模樣，便耐下性子來對著小牛輕聲道：“我要走了，我不在的時候吳老太會來照顧你，你也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等著阿念回來看你哦！”

小牛依然是懵懵的看著她，朱敏敏自嘲的一笑，她真的是傻了，牛又怎麽會聽得懂話。

她回到屋子裏，拿出昨日找吳老太拿的一件“言兒”年少時穿的男裝，雖洗的有些發白的，但好在幹凈，穿在她身上也正合適。

她滿意的看著袖口和褲腳，似是為她量身訂做的一般，長短剛剛好！

只是，她雖然來這裏後已經瘦了許多，但這聳起的胸脯將外袍撐了起來，這微妙的弧度實在是難以忽略。

要束胸嗎？

答案是肯定的，她有些心疼，這樣下去，她的胸會下垂，身材會走樣的。

她糾結的咬了咬下嘴唇，最終還是將外袍與秋衣全都脫下，找了一塊幹凈的布條，心一橫，將布條從身前穿過，用力一拉，胸口頓時平坦了許多，再重新穿上秋衣和寬大的外袍，總算是將胸前的麻煩遮掩住了。

她嘆了口氣，為了進書院，身材什麽的就隨它去吧。

她本就肩寬腰窄，有著比其他女子更強健一些的身體線條，此時穿上男裝，身形勻稱而不孱弱，細細看來頗有幾分風度翩翩的意味，再見她將頭發高高束起，立於頭頂，整個人立馬出落成了一個清秀少年。

隨後，這名清秀的少年便背著包裹出了門。

剛鎖了門準備離開之時，一旁的牛棚裏忽的傳來一聲悶悶地叫聲，朱敏敏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小牛將頭從牛棚的柵欄裏伸了出來，這是在向她告別麽？

朱敏敏走過去，摸了摸小牛的頭，小牛今日竟沒有躲，而是出乎意料的伸出舌頭舔了舔朱敏敏的手，它是舍不得她走麽？

朱敏敏心下感慨，目光灼灼的看著小牛：“你在家等著我，等我賺錢了，就給你裝個假肢！”

小牛又悶叫了一聲，在朱敏敏聽來，它是在表示讚同。

“我走了！”朱敏敏朝著小牛揮了揮手，離開了牛棚。

路過吳老太門前時，她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再道個別，最終卻只是將吳老太門前的空地上的枯枝殘葉掃了掃，又跑到屋後的井裏打了幾桶水，將吳老太的水缸裝滿後，才默默離開。

村裏的人多是以打漁為生，各家的男丁一大早便出了海，孩童們聚集在一起玩樂，姑娘和農婦們留在家洗衣做飯，縫縫補補，格外忙碌，路上更是見不著幾個人。窸窣的腳步聲此時沿著通向村口黃土路移動著，越來越近，偶有得閑的農婦被這聲音引得側目，也只是見到了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背著包袱側著頭匆匆朝著村口走去。

幸運的是，這才走出村口不過一裏路，朱敏敏便搭上了一輛驢車。

這趕車的老漢約莫五十來歲年紀，車上裝的是他曬好了要去集市裏賣的幹貨，見搭車是個年輕小夥，又見她一臉文弱書卷氣，便料到她是要去趕著去參加書院院試的，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收她的車費。

朱敏敏感激萬分，心下感慨這受孔孟思想影響的古代人果真淳樸熱心，若是擱在現代，她可是萬不敢去搭陌生人的車的。

她撥了撥這車上的海貨，找了個幹凈點的角落坐下，方一擡腳，就聽見老漢揚鞭吆喝了一聲“坐穩了，出發了！”，這驢便邁開腿，車軲轆也跟著隆隆轉動起來。

走走停停，一路顛簸了數十裏，總算是趕在晌午前到達了連州城。

再三向趕車老漢致謝後，朱敏敏跨著包袱，迎著驕陽，看著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街市，嘴角上揚，滿懷希望的踏上了連州城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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