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帝走後, 永安公主呆坐了一會，夜晚風大, 她摟緊自己, 語氣沈靜道：“把我的侍女冬月喊來, 我有事要吩咐她。”

那幾個負責監視她的奴婢面面相覷，永安公主冷笑一聲：“你們這麽多身懷武功的人在此, 還怕我跑了不成？”

那幾個奴婢對視一眼, 還是喊來了杪杪，只是她們讓杪杪站在馬車外，杪杪鎮靜了下, 問道：“公主, 您要什麽？”

“天寒風大，去把我那件狐裘拿來。”永安公主面部表情地吩咐道。

“是。”杪杪福了福身子, 趕忙去拿了過來。

永安公主接過，將狐裘裹在身上，喃喃道：“這時候，還是舊衣管用，冬月, 你走吧。”

杪杪是何等聰明，她轉瞬間已明白了永安公主的意思, 她低下頭，藏住眼中淚花：“奴婢告退。”

永安公主置若罔聞，她靠在馬車側壁上，枯坐了一夜, 半夜時，還聽到一陣嘈雜，似乎是有人逃走了，她也懶得去管，只是睜著眼睛出神。

翌日下午，北晏大軍終於行進到了北林關，晏帝親自帶領大軍，兵臨城下，用永安公主要挾北林關守將開門。

永安公主站在那，她靜靜地看著城樓之上，誠惶誠恐的守將王泉，還有王泉身邊，那兩個漂亮到不似凡人的年輕男女。

晏帝也發現了不對，王泉對那容顏俊朗的年輕男人恭敬得很，但這北林關，還有誰比王泉更有分量？

永安公主看著杪杪，微微一笑，杪杪，你到底還是按照我說的，連夜去找了景勳，雖然你厭惡他，不想見到他，但為了大局著想，你還是去找了他。

謝謝你，杪杪，我的……妹妹。

請以後，幫我照顧母後。

千軍萬馬之中，永安公主一襲紅衣，不怒自威，她嗤笑了聲：“晏修，你別妄想了，他們不會開門的。”

她提高音量：“北林關的兵士們聽好了，晏帝借迎親之名，綁架本公主，要挾你們開城門，但你們是我大胤的子民，你們需要保護你們身後千千萬萬的大胤百姓，別說今天站在這裏的是我，就算是我父皇，你們也萬萬不可開城門，做大胤的千古罪人！”

她轉頭看向晏帝，冷笑道：“我堂堂大胤長公主，生是大胤的人，死也是大胤的鬼，豈容你們這群小人利用我來要挾大胤？”

晏帝見永安公主眸中劃過一絲決絕，他心道不好，果然永安公主拔下發簪，一頭流雲般的秀發灑落下來，亂發飄散之時，永安公主已將發簪刺破自己喉嚨，她頹然跌下，再也沒看晏帝一眼。

她眼中，只有大胤。

生我者大胤，養我者大胤，這錦繡河山，萬千子民，怎可因為永安一人，而置於北晏鐵蹄之中？

她寧願死，也不願意因為她，而讓她最愛的大胤陷於戰火。

她倒下之時，聽到城樓之上，杪杪撕心裂肺的聲聲“表姐”，這是杪杪第一次喊她“表姐”吧，她淒然一笑，杪杪，今後，我也無法照拂你了，但願你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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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公主靜靜地躺在那，北晏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一向以柔弱著名的大胤女子，居然能有這般自我了斷的勇氣。

就連晏帝，也呆在了當場。

北林關的大胤軍士，沈寂之後，不知是誰大吼了聲“公主”，然後軍士們都跪倒一片，他們是真心實意的哀慟，永安公主柔弱之軀，也不遜於他們這群七尺男兒。

北林關守將王泉也嚇得跪倒，這皇上皇後唯一的女兒，大胤長公主，就這般自盡在北林關，萬一皇上追究下來，這可如何是好？

他怯怯地看向一身冷冽之氣的景勳，太子殿下，應該會幫他說話吧。

回過神來的晏帝抱起永安公主的屍身，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馬車之上，柔聲道：“你這又是何苦？朕明明答應，就算朕滅了大胤，也會給你皇後之尊。”

但永安公主永遠都聽不到了，就算聽到，她也會對這話不屑一顧。

晏帝閉眼，拭去自己滑落的眼淚，然後轉頭，冷酷道：“攻城！”

景勳摟住哭得癱軟的杪杪，他沈聲喝道：“北晏撕毀婚盟，借迎親之名兵臨城下，逼死我大胤最尊貴的長公主，將士們，這仇，你們說報還是不報！”

“報！”大胤軍士一個個都同仇敵愾，恨不得馬上上陣殺敵。

“若想報仇，便給我死守北林關！援軍馬上就到，等大軍一到，再和北晏決一死戰！”

因為永安公主以身殉國，軍士們的愛國熱情都被點燃了，所有兵士都吼著：“決一死戰！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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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晏軍隊雖然強行攻城，但是胤人都視死如歸，幾波攻勢都被打退，而大胤的援軍也趕到，在景勳指揮之下，大胤和北晏展開激戰，最後將北晏軍隊趕離邊境。

景勳也要回了永安公主的屍身，在屍身面前，他發誓，此生一定會讓北晏為他們的卑劣付出代價。

景勳和杪杪扶靈回了京城，皇後雖然早就得知了消息，但還是哭得死去活來，杪杪也是淚眼婆娑，她叩首道：“姨母，以後杪杪就是您的女兒，杪杪會代替表姐，好好孝順你的。”

皇後摟著杪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皇帝忍著眼淚，紅著眼眶對安靜躺在棺木中的永安公主道：“永安，你不愧是朕的女兒，不愧是大胤的公主。”

皇帝下詔，追封永安公主為鎮國長公主，並將永安公主為了維護家國自盡的事情昭告天下，寫進史書，要讓大胤世世代代，都記住永安公主的事跡。

事情稍微平息之後，皇帝也心灰意冷，他禪位給了景勳，景勳終於成為大胤之主。

誰會想到，五年前，那個備受白眼，連宮門都進不去的三皇子，能成為大胤的皇帝呢。

景勳繼位之後，他追封母親為皇後，將她靈位請入啟先殿，可他心裏也知道，這些東西，母親根本就不會在意，他如此這般，只能自欺欺人罷了。

就連杪杪，也堅拒了他和好的請求，他逼迫得急了，杪杪只淡淡道：“景勳，你以為皇帝就能為所欲為嗎？人若想求死，你擋都擋不住，你再逼我，我就如同表姐那般去了。”

一句話，把景勳嚇得膽戰心驚。

他是信的，也許她們蘇家的女子，都有這般烈性的因子，譬如蘇如意，譬如永安公主，又譬如杪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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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

杪杪在桃花樹下看著醫書，陸揚在搗藥，蘇慎和珠兒帶著一雙兒女在不遠處嬉戲，珠兒的眼睛已經覆明了，蘇慎和他父母的關系也好了不少，只是，他仍舊不願意入仕，雖然杪杪勸他，但是他死活不願意，杪杪也就作罷了。

專心搗藥的陸揚忽問道：“昨天景勳又來了？”

“是的。”杪杪頭都沒擡。

陸揚不解：“他怎麽突然改了性子，不再逼迫你了？”

杪杪道：“大概是被我嚇怕了吧。”

陸揚道：“你沒告訴他你其實是會水的，當初跳江，你也沒想死的。”

“我才不會告訴他呢。”杪杪說：“娘說過，狡兔三窟，女人不能把什麽事都告訴男人，所以他以為我當初是為了尋死跳江，他內疚了五年，也害怕了五年，如今我稍稍威脅他，他就會想到五年前的事情，就會怕了。”

陸揚嘆氣：“什麽男人都會被你坑死。”

杪杪嗤了聲：“得了吧你，我曾經真想為了他尋死，結果害了月亮一條命，從那之後，我就想開了，什麽男人都沒有我自己重要，他既然對不起我，我就要他內疚一輩子，這樣，對我爹，對桑家，對蘇家，都好。”

陸揚搖頭：“怕了你了，對了，太上皇和太後在這裏住得挺開心的，有蘇慎的兒女相陪，太後也不再終日愁苦了，我給她配的藥，她不用再喝了。”

“那就好。”杪杪嘆氣：“表姐也一定希望姨母能夠開心點。”

不遠處，蘇慎和珠兒的笑聲傳了過來，間或來夾雜著孩童的咿呀細語，陸揚低下頭，專心搗著藥。

杪杪擡眼，看了看桃花樹下面容沈靜秀逸的陸揚，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她忽然說道：“陸揚，過兩天，陪我去看看我爹吧，我想他了。”

陸揚擡頭，看了眼杪杪，然後微微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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