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瑀拿著晚飯回來時, 看到的就是林綰有些白的臉色。

“可能出事了……我們必須立刻回國。”她啞著嗓音，眼神有些倉皇。

顧瑀眉心一動，也不多說, 以最快的速度訂了兩張當天的飛機票，開車一路疾馳到機場, 在附近的車行退了車，兩人匆匆上了飛機。

直到飛機起飛，林綰依然怔忡不定。

耳邊傳來顧瑀低低的聲音：“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還不願告訴我嗎？”

林綰閉了閉眼, 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半響，嘆氣道：“你還記得陳菲月吧？”

“……誰？”顧瑀一怔。

林綰被他這難得一見的“迷糊”的樣子弄得一呆, 莫名的心情好了一點, 陳菲月身為原小說的氣運之女，容貌氣質絕佳，原書中幾乎沒有男人能逃過她的魅力，更何況她當初還機關算盡的接近顧瑀，誰知竟沒有在他心裏留下一丁點印象, 要是被她知道了，怕是要氣死。

“怎麽了？”顧瑀望著林綰唇邊的笑, 輕輕挑了挑眉。

林綰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笑道：“沒什麽，就是突然發現了你的一個絕世大優點……”

顧瑀莫名的看著她。

林綰笑了一瞬, 嘆氣，正色道：“好了，我說正事……”

兩人在大年初一晚上九點終於下了飛機, 這一趟出國，前前後後花了十幾天的時間，回來就是春節了。

機場上人流稀稀落落的，這倒也不奇怪，畢竟今天是初一，按照國人的習俗，應該都在家裏團聚呢，但讓林綰感到奇怪的是，觸目所及的人，看上去個個都面色暗淡愁苦，仿佛蒙著一層無形的黴氣似的。

她四顧了一會兒，覺得大約是自己心情不好，所以把心中的焦躁投射到了其他人身上，晃了晃頭，也就拋開了。

二人按照顧瑀翻出來的A大教職工的通訊錄，搭出租車直接去了許西州家，許西州家距離顧瑀的別墅也不過三四裏遠，同樣是一座坐落在林木中的奢華小別墅，彰顯著主人的經濟實力，只是林綰暗了半天的門鈴，卻始終沒有回應，她不由得越發慌了。

顧瑀撫上大門，閉眼感知了一會兒，輕輕阻止了她：“別按了，家裏沒人。”

夜色深深，林綰透過鐵門，望著那空寂無人的庭院，莫名覺得院子上蒙了一層沈沈的陰翳。

“你得休息一下了，我們先回去，我讓青今晚去查探一下，明早就能有消息。”顧瑀擁著林綰不自知顫抖的肩膀，輕聲道。

也只能如此了，林綰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

二人回到顧瑀的別墅，兩周不見的白哈哈狂喜的想要撲過來，被青冷冷的拉住，恭敬的行禮：“主人，您回來了？”

顧瑀點頭，交代道：“青，有個人的下落你去查一下。”

“小核桃，你認識許西州，你也去找找他。就當幫幫我，好嗎？”這邊，林綰也對著小核桃交代。

“喵”狴犴乖巧的應了一聲。

林綰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噩夢連連，直到淩晨三四點才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可沒過多久就被顧瑀叫醒了。

“怎麽，有許西州的消息了？”林綰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頭發淩亂，兩只黑眼圈仿佛一只熊貓。

顧瑀立在床邊，面上難得的現出一縷猶豫之色，傀人少女青立在他身後，依然面無表情，只有狴犴輕盈一躍，跳到林綰懷裏，拿柔軟的腦袋一直蹭她，仿佛在安慰。

林綰心中一沈，慢慢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顧瑀嘆了口氣：“跟我來。”

市醫院一間暗淡的病房內，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年輕男子合眼躺著，他的身邊，坐著一個華發滿頭的中年婦人，正拿著一塊毛巾輕輕的給他擦臉。

林綰立在門外，透過玻璃窗不明所以的看著裏面的場景：許西州生病了？難怪一直聯系不上他，可好端端的，他怎麽突然就住院了？

顧瑀給她試了一個眼色，讓她繼續看，林綰只好按下納悶。

那婦人擦完許西州的臉，脖子，便換了一塊毛巾，揭開被子去幫他擦腳，然而，當被子揭開的那一瞬間，林綰差一點沒有驚叫出聲————

許西州的右腿，從膝蓋以下，什麽都沒有了。層層的紗布裹著他光禿禿的右膝，顯得怪異又突兀。

林綰再也忍不住，猛地推開門走進去。

“……誰？”那婦人擡頭，啞著嗓子問。

林綰無意中一瞥，腳步驀地一頓，不敢置信的結巴道：“伯……伯母？？？”

她幾乎認不出眼前的女子了，在她的印象中，許西州的母親一直都是優雅從容的形象，可眼前的女人，頭發幾乎全白了，亂糟糟的堆在頭頂，面上灰暗幹枯，眼角的魚尾紋縱橫交錯著延伸到鬢邊，這個女人，比上次見時竟然老了將近二十歲。

“你……你是……”許母遲疑的看著林綰，呆滯的眼珠急速的轉動了幾下，卻遲遲想不起林綰的名字。

看樣子，她不僅容貌衰老，就連記憶力也退化的厲害。

林綰壓下心酸，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哽咽道：“伯母，我是林綰，你，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許西州他……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許母一直迷茫的看著她，直到聽到“許西州”三個字，面上的神色才突然動了一下，她似乎記起什麽，再也顧不得林綰，猛地彎下腰去，一邊細細的擦拭許西州清白瘦削的左腳，一邊喃喃念叨，無線愛憐的道：

“對了，要擦腳……醫生說了……說擦腳能讓洲洲……能讓洲洲——誒，能讓洲洲什麽來著？擦腳……擦腳……”

林綰含淚望著瘋癲的婦人和昏迷殘疾的許西州，心底緩緩湧起了巨大的無奈之感，短短幾天……短短幾天而已！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這樣……

顧瑀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輕輕將她擁進懷裏，無聲的給她支撐。

病房的們驀地被人推開，一個面色昏暗的小護士端著托盤輕手輕腳的走進來，看到林綰二人，一楞：“你們是……？”

林綰擡頭，勉強抹了把眼睛：“我是許西州的同學。”

那護士點點頭便不再問了，放下托盤，也不管許母，徑自抓出許西州蒼白的手臂，用海綿球擦拭了一會兒，緩緩將針頭註入了進去。

林綰屏息等她打完針，跟著她走到門外，這才低聲道：“你好……我想問下，你知道裏面的人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嗎？”

護士搖搖頭，一臉同情的道：

“唉，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就知道兩天前的淩晨，我們醫院接到一個電話，說是A大附近發生了一起車禍，可救護車趕過去的時候，那年輕人的父親已經當場去世了，據說是為了救他才……唉，好歹保住了兒子一條命，可他的腿卻廢了一條不說，人也陷入了重度昏迷，弄不好可能就成植物人了……唉，年紀輕輕的，可惜了。”

護士說完就匆匆走了，林綰呆呆立在門口，只覺得渾身冷的直哆嗦。

地中海……不，許教授，死了…………？

她的目光無意識的落到裏間一昏迷，一瘋癲的母子兩個身上。

“打算怎麽辦？”顧瑀攬著她，低聲道。

“是陳菲月……一定是她，走，我們，我們現在就去找她！”

陳菲月的小公寓在市中心一個剛建好的小區，是當初她中了五百萬彩票後花大手筆買的，林綰之所以知道這些，主要歸功於原小說對女主買別墅的事情描述的十分詳盡，這畢竟是女主平生最得意的幾件事情之一，所以作者洋洋灑灑，濃墨重潑的寫了幾千字。

他們這回沒有乘出租車，而是隱了身形直接飛了過去，今夜是春節，整座城市裏卻冷冷清清，燈火稀少，就連街道上的行人都沒有幾個，天地間無孔不入的彌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林綰的牙齒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打哆嗦，眼前的情形，和原小說中描述的何其相似————陳菲月運勢大成，將整個世界變成了她的采補場，不分男女，無需接觸，只要她一念起，就能調動世間萬物。

不……應該不會這麽快……林綰安慰自己，按照原書的描述，現在距離陳菲月運勢修成還有兩年多時間呢，應該不會這麽快。

可一轉念，她突然想到了正躺在病房的許西州，和原書中結局相近的許西州，突然不敢再抱什麽奢望了……

到了陳菲月的公寓外，顧瑀直接帶著林綰窗墻而入。

室內燈光暗淡，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佝僂著蜷縮在地板上，聽見動靜，慢慢的擡頭。

“石寶杉。”林綰環視了一圈，沒有發現陳菲月的身影，蹲下身，直直望著石寶杉的臉，如果不認識他的人，一定以為眼前這個只剩下一把骨頭的男人已經六七十歲了。

這人的樣子……明顯渾身的運勢和生機都已經被吸幹了。

“她呢？”林綰啞聲問。

石寶杉慢慢咧開嘴，露出了沒剩下幾顆牙齒的枯萎的牙床，吐出的聲音蒼老至極：“你來晚了……”

林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孩子是假的？對嗎？”

“……孩子？”石寶杉艱難的咳嗽了一聲，一步三喘的虛弱道：“孩子……哈哈，孩子被那個女人打，打掉了……好狠心……”

竟然……

這個世界的情節走向，至此，已經完全被那個女人改變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林綰已經完全猜不到了。

不過有一點，她心裏是清楚的————

要想把世界導回正軌，必須抹殺陳菲月這個女人。

她慢慢站起身，面色蒼白的轉向顧瑀：“咱們得盡快找到陳菲月……她會毀了這個世界的……”

顧瑀點點頭，目光隨意一瞥，落到了梳妝臺上，手指微動，梳子上的一根青絲便落在了他的指尖。

他微微閉眼，意念飛轉間，一縷微光緩緩從那根頭發上射出，直直指向一個方向。

“走。”他沈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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