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麽？”林綰現在心情不佳, 瞪著那團小毛球，聲音更顯冷淡。

狴犴低低的喵了一聲，仰頭看著林綰, 小心翼翼的蹭了蹭她的小腿，見林綰神色不動, 又哀哀的叫了一聲，綠色的大眼睛裏緩緩蒙上了一層水潤。

見鬼了……怎麽又是一個哭包？！

林綰猛地轉開目光，那一聲原諒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了。她強行忍住，木著臉打開門, 瞥見那團小毛球縮頭縮尾的跟進來了，也沒說什麽，自顧自的換上拖鞋和睡衣, 從櫃子上拿了一盒牛奶, 冷著臉坐在沙發上滋滋滋的喝了起來，像一個莫得感情的喝奶機器。

狴犴小心翼翼的挪到她腳邊，歪著腦袋看了她半天，見林綰始終連個眼神都不給自己，抽了抽小鼻頭, 慢慢低下了腦袋，從林綰的角度, 僅能看到一個不住顫抖的小毛團，小小的縮在腳邊。

她冷著臉，“滋滋啦啦”咬住吸管使勁吸完最後一口，耷拉著眼皮看著還在不住聳動的一小團, 默了默，拎起它的後頸提到眼前：“你還好意思委屈？”

狴犴四只小爪子縮在身前，含淚看著她, 一副含冤莫名的可憐神情。

林綰煩躁的揪了揪它的小胡子，硬著心腸道：“我都沒哭呢你哭什麽？你說說我哪點得罪你了？啊？你倒好，轉頭就把我賣給了白悟，差點把我害死，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個小沒良心的？啊？”

狴犴拼命搖頭，嘴裏不住發出焦急的嗚咽聲。

林綰孤疑的看著它：“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沒有出賣我？”

“喵喵喵！”狴犴拼命點頭。

林綰瞪著它那雙圓溜溜還閃著光的大眼睛，心裏已經信了，畢竟小核桃之前怎麽對自己的，她心中有數，看來這件事應該是白悟暗中搞的鬼，不過，相信歸相信，卻不能輕易讓這小家夥看出自己的心思，於是，她拎著它舉到眼前，故意挑了挑眉毛：“你要我怎麽相信你？”

狴犴怔楞了片刻，驀地眼睛一亮，掙紮著跳到地上，伸出一只前爪在空中一劃，眼前驀地現出一道閃著白光的大門，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哪裏。

狴犴兩只前爪邁了進去，回頭沖著林綰低低的叫了一聲，再往前走了一步，回頭殷殷的看著她，身形已經有些模糊了。

林綰心中一動，它這是……要帶自己去暗境？可……依照暗境的行事作風，這不是自己送上門找死嗎？

狴犴見她僵著身子一動不動，歪了歪腦袋示意她跟上，眼底滿是寬慰期盼之色，林綰神奇的從它的眼睛裏讀出了一個意思：“別怕，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她躊躇了下，好奇心終究戰勝了恐懼，隨著狴犴踏進了那個黑漆漆的洞口，眼前黑暗了一瞬，等能看見東西的時候，林綰驚奇的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陰冷潮濕的世界裏，地面上一縷縷的薄霧緩緩浮動著，卻並沒有升起，陰風陣陣，一條大河翻騰著黑色的巨浪，卻無聲無息的澎湃著，大河兩邊，無數半透明的游魂昏昏沈沈的，排著隊伍在鬼卒的押送下向前走著。

“喵~”狴犴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突然出現，叼著一件黑漆漆的披風，吃力的送到林綰眼前，看那披風的樣式，跟鬼卒們身上穿的一模一樣。

林綰心中明了，將披風穿上，拉好帶子，遮住了自己那身太過違和的睡衣。

狴犴跳到她肩膀上，眼神示意她朝一個方向走去，這裏四處都是薄霧，根本辨不清東西南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跟前方一隊游魂撞了個正著，林綰下意識的僵了僵身子，誰知，押送的鬼差卻只是極快的瞥了她一眼，就忙恭恭敬敬的彎下腰，領頭的那個諂媚的道：“啊，狴犴大人歸來了？！參見大人！”

蹲在林綰肩膀上的小毛球仰著腦袋喵了一聲，爪墊推了推林綰，林綰會意，擡腳就走，走出老遠，扭頭見那些鬼卒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恭送他們。

“厲害呀小核桃，那些人都很怕你呢！”林綰擼了擼狴犴的腦袋，讚嘆道。

狴犴頗有些得意的喵了一聲，沒過三秒鐘就原形畢露，將腦袋埋在林綰的頸間不住磨蹭，化身成一只貨真價實的小貓咪。

又走了一陣，前方薄霧中緩緩出現一座不古不今的小樓，門口站著兩個黑袍的鬼卒，正在專心的聊天：“聽說了嗎？地君又閉關了……”

“是啊，哎你說，怎麽今年他老人家閉關這麽頻繁啊？”

“地君的事咱們這些人哪兒知道……”

“唉，我就是擔心咱們大人，你說他現在全身是傷，已經夠慘了，那位還三不五時的過來找麻煩，地君在的時候，那位多少還收斂一點，地君如今閉關，萬一那位再來，你說咱們誰能攔住啊？唉……”

林綰躲在一座假山後，偷偷聽八卦：

“嘖，要我說，那位也未免太不給咱們大人面子了吧，都是在地君手下當差的，就算它是上古神獸一脈，高人一等，可也不能那麽欺負咱們大人呀，偏偏地君總偏心那位，上次大人被它傷的那麽重，竟然只罰了一個月禁閉，唉，大人真是太可憐了……”

“噓……悄聲點，萬一被那位聽見，它咬死咱倆可是什麽法都不犯的……”

林綰隱隱猜到什麽，偏頭去看狴犴，悄聲道：“你去找白悟麻煩了？”

狴犴點點頭，眼裏露出氣憤之色。

林綰摸了摸它的腦袋，一時間心裏酸酸軟軟的，看來，自己是真的誤會這小家夥了，虧它竟還背著自己去找白悟算賬……

狴犴驀地腳爪一蹬，化作一團黑色的毛絨閃電，向著門口兩人直射而去，“啪啪”兩爪子，兩人便一聲不吭的歪在了地上。

狴犴扭頭，朝林綰示意了一下，一人一貓悄悄上了樓，狴犴很是熟悉這裏的布局，徑自走到三樓的一間房間前，伸爪一拍，房門便無聲的開了。

林綰悄悄探頭去看，見這是一座寬大的臥室，臥室的一角擺著一張床，床上，一個白頭發的男人正閉著眼睛沈沈睡著，定睛看去，不是白悟是誰？

狴犴敏捷的跳到床上，爪子一掀，白悟的上衣便被撥開，露出了十幾道縱橫交錯的深深的撓痕，看那位置，如果再靠近一點的話，便碰到心臟了。

他歪頭看著林綰，聳了聳鼻頭，眼底滿是邀功之情。

林綰立刻便明白狴犴的意思了，一時間又是感動又是好笑，見它又要去翻白悟的衣袖，忙小小聲阻止道：“夠了，我都明白了，你別亂動了，咱們快走吧，當心他醒過來——”

誰知，話還沒有說完，仿佛為了證明她的話一般，白悟竟然真的緩緩睜開了虛弱的眼睛，林綰心頭一跳，僵成了一段木頭直直立在房屋中間。

她冷汗直冒的快速思索著，等下萬一被抓到，自己要怎麽解釋才能撿回一條小命。

便在這關頭，狴犴驀地出爪如電，毫不猶豫的一爪子拍到了白悟腦袋上，於是，剛剛蘇醒神智還不太清醒的男人眼睛一翻，再次陷入了昏睡。

林綰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個幹脆利索的小惡霸，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震撼：日……這，這真的是那個軟萌萌的小核桃嗎？

緊接著，更加震撼的事情發生了，狴犴咬住白悟的衣服一角，猛地一甩頭，“刺啦”一聲，白悟的上衣就碎成布條被扯飛了，一具光~~裸的，爪痕累累的上身便徹底暴露在林綰眼前。

狴犴一不做二不休，又要去叼白悟的褲子，林綰終於回神，連滾帶爬的沖過去，一把薅住它的尾巴，急急道：

“夠了……真的可以了！我已經完全明白你護我的一片心意了，之前的事我全都原諒你了好嗎？別再扯了！”

“喵……”狴犴歪著頭看著林綰，確定她已經完全原諒了自己，眼底漸漸露出喜悅的光芒，它拋下可憐的白悟，腿一蹬就跳到林綰肩上，親昵無比的蹭她的臉。

“好了好了，咱們快走吧，雖然那個地君不在，可我總覺得這個地方不宜久留，咱們快回去吧。”林綰擦著額上的冷汗道。

“喵~”

一人一貓正要離去，狴犴驀地一歪脖子，重新跳了下去。

林綰轉頭去看，卻見它徑自跳到旁邊的大梨木桌子上，十分熟練的勾著爪子打開左側的抽屜，左掏掏，右掏掏，然後，“刷刷”幾下，用爪爪勾出一堆花花綠綠的鈔票，仰頭沖著林綰討好的叫了一聲。

林綰眼皮子一跳，到了這會兒，哪還能不知道原先那些錢都是從誰那偷的？

她現在又不缺錢，自然不願幹這偷雞摸狗的勾當，便搖頭：“算了，別管那些了，我現在不缺錢，咱們快走吧！”

狴犴見林綰不拿，便徑自用嘴巴將那堆鈔票團城一大團銜在嘴巴裏，還十分熟練的關上了抽屜，這才重新跳到了林綰肩頭。

一人一貓飛速撤離了事故現場。

已經好多天過去了，林綰再也沒有去過顧瑀那裏。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那個人了，她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是怎麽一步步變成現在這個覆雜的樣子的，她只知道，她如今很不想，也很怕見到他。

每周的那節法學課成了林綰最煎熬的時刻，她每次都早早過去，就是為了搶占教室後排不顯眼的角落位置，不過，她明顯感覺到，無論她坐在哪裏，都逃不過顧瑀的眼睛，好幾次她埋頭記筆記的時候，隱隱感覺到一道如有實質的目光沈沈落在她身上，等她如坐針氈，悄悄擡頭看時，卻發現顧瑀並沒有在看她。

如是坐立不安的又過了幾周，林綰在忐忑中一邊加倍努力的覆習，一邊一步一步完成著她的自強計劃。

又是雪天，林綰一手抱書，一手撐著傘匆匆向教室走去，再過一周，各科的期末考試就要紛紛來了，這幾日A大的學習氛圍空前濃厚，到處可以看見抱著書匆匆跑去圖書館搶座位的身影。

教室裏已經來了不少人，林綰一進來，仿佛一滴水濺到了油鍋裏，許多人無聲的將視線投向她，有的開始交頭接耳，有的目露懷疑，有的讚嘆有加，有的羨慕嫉妒。

林綰嘆了口氣，在許西州旁邊坐了下來，小聲嘀咕：“嘖，還沒看夠？這都多少天了，就算是動物園的猴子也該看膩了吧……”

許西州低頭悶笑，半響，低低道：“什麽猴子，你現在可是咱們外語學院的神話，大家多看看也是正常，剛才你還沒來，我聽她們都在說你的光輝事跡呢。”

林綰無語的拍了拍額頭，無奈道：“什麽光輝事跡，他們就喜歡小題大做。”

許西州笑看著她，眼底盡是讚許：“兩個月時間就拿下CATTI證書，大英四級考了滿分，其間還連續通過了雅思，托福，才大二就拿下這麽多成績的，據說A大歷史上你還是第一個，怎麽就不算光輝事跡了？”

林綰謙虛一笑，諄諄道：“做人還是要低調一點。”

許西州失笑，道：“聽說已經有兩家上市公司向你遞了橄欖枝了？怎麽樣？決定好去哪家實習了嗎？”

林綰點頭，輕描淡寫道：“已經跟其中一家公司說好了，那家是做珠寶設計的，正在拓展海外市場，正好需要大量英語方面的人跟合資的外方溝通，你要有興趣，有機會了我可以介紹你過去。”

許西州自然聽過那個公司的名頭，饒是他也有些隱隱的激動：“可以嗎？”

林綰失笑：“當然可以，你實力是很好的，只要下學期考了口語證，絕對可以過去。”

二人正說著話，班主任夾著書匆匆走了進來，因為臨近期末，這節課她講了幾個知識點後就讓大家自習了，她自己則坐在講臺上，應付主動上來問問題的學生。

本來就沒有幾個問問題的，很快，講臺上就剩下班主任一個人了，她擡頭環顧了一圈教室，見學生們有的在瞇著眼打瞌睡，有的對著書本發呆，有的不知道在竊竊私語些什麽，頓時有些生氣的拍了拍桌子開始訓話，大意是期末就要來了，A大期末一向有百分之二十的淘汰率，希望大家都打起精神好好覆習，不要做最後的那個百分之二十。

末了，她目光一轉掃到林綰，一向嚴厲的目光驀地溫和了下來，提高了聲音道：

“希望大家都能向咱們班的林綰同學學習，看看人家，在這一個學期之內，連續考了CATTI證書，還高分通過了雅思和托福，給咱們整個外語系都爭了光，我相信這些傲人的成績與她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希望大家都能學習她這種刻苦拼搏的精神，不要把大好的時光都浪費了。”

“嘖……又來了……就這點破事，怎麽天天說……”林綰身後傳來低低的聲音，趙芃芃將臉遮在書後，滿臉的不耐煩。

林綰這回倒是很理解趙芃芃的感受，畢竟就連她這個受表揚的人，在被班主任連續誇了好幾周後也有點招不住了，更何況趙芃芃本來就看自己不順眼……

期末考試周終於到來了，學生們的臉上再也不見平日的輕松，一個個掛著兩個大黑眼圈，一看就是“臨陣磨槍”的後遺癥。

顧瑀的理論法學考試是最後一科，林綰全神貫註的答完，在剩餘考生羨慕吃驚的眼神中，提前交了卷，一身輕松的走出了考場，試卷上的題目她都有覆習過，有絕對的把握能通過這門測試，從今往後，除了那份一直懸而未簽的離婚協議書，她和顧瑀之間，是再也沒有別的什麽牽扯了……

想到這裏，她長長的嘆了口氣，面上露出一抹覆雜的笑。

小公寓內暖意盎然，林綰放松的癱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狴犴一模一樣的姿勢癱在她肚子上，一人一貓眼前用支架懸掛著一個平板，正一起津津有味的看一部貓片，旁邊小幾上擺了滿滿幾盤子各式各樣的小零食，有人的，也有貓的。

正在林綰一邊擼貓，一邊摩拳擦掌的打算開啟自己快樂的寒假生涯時，驀地接到班主任的電話，讓她趕緊去辦公室一趟。

林綰揉了揉狴犴的腦袋，隨手往它嘴裏塞了一塊肉脯，慢吞吞將它從身上抱了下來放到墊子上：“你乖乖呆著，我去去就回。”

“喵……”貓片正播放到緊要關頭，狴犴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屏幕，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頗為敷衍的叫了一聲。

林綰笑著揉了揉它的腦袋，穿戴妥當去了A大。

去了外語系的辦公室才知道，原來近期有一個重要會議在M國舉行，應M國主辦方某知名大學的邀請，A大派遣了一名教授前去參會，於是，便需要一個口語絕佳的人員陪同參會，A大本來已經挑選了一名外語系的研究生陪同那個教授一起去，眼看著兩個人明天就要乘飛機出發了，但昨夜那個研究生突發腸胃炎住了院。

其他還有兩個合適的人選，但是有一個已經回了老家過春節，有一個手頭有期末相關的緊急事務要處理，全都脫不開身，正在校董事會大發雷霆之際，班主任挺身而出，推薦了自己的學生林綰，還將她的光輝事跡和平時的優秀表現一一托出，本就是十萬火急的時候，校董事會當即就同意了。

班主任說完前因後果，語重心長的告誡道，這回出國至少要七八天的時間，雖然耽誤了寒假，但也是一個不錯的鍛煉機會，希望林綰好好把握，好好表現，給外語系爭光。

林綰渾渾噩噩的從辦公室出來，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半個小時前她才剛制定了寒假的“宅家”計劃，現在卻要收拾行李明天就坐飛機出國了，這計劃還真是趕不上變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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