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要殺了艾恩。

他一揮手，整個走道變得詭異陰森，四周墻壁上爬出無數的魂魄，他身子往後一退。

艾恩看著那些向他匍匐過來的魂魄，眼睛一閃，這些魂魄他都很熟悉，太熟悉了。他們活著的時候他見過，死了之後他依然見過，在他那些不成眠的夢境裏，這些人都是他恐懼所在。

這些都是他在城堡裏殺死的那些人。

“公爵……公爵大人，我好怕，我好怕……”

“你為什麽要殺我？”

“我的腦袋，我的腦袋……”

“我的心臟呢？我的心臟了……”

……

那些人全都看向艾恩，那一雙一雙恐怖的眼睛裏都帶著恐怖。

艾恩被那些眼神給看的後退一步，他咽了咽口水，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一退。

夢境……就要成真了。

他……就要被這些因他而死的魂魄給活生生的一口一口的給吞噬了。

“艾恩爸爸，艾恩爸爸……”

虞凡之的聲音在他耳邊漸漸的消失，他腦子裏只剩下曾經在承包的時候那些痛苦的血腥的回憶，那個一直不停殺人的人好像不是他，又好像是他。

那個活的可憐可悲又可恨的人，他看著看著，就覺得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有幸福，他這樣的人只配一輩子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活著。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在乎他，不會有人會想起他……

那些魂魄一瞬間就撲到他的身邊，卻攝於他渾身強大的鬼氣而不敢靠近，可一個兩個更多的鬼魂朝著他而來，總會有鬼魂突破他身上強大的鬼氣而來撕咬他的。

艾恩卻無知無覺，筆直的站在原地，兩眼發直。

他明明知道自己身邊有無數的魂魄想要一口一口撕碎他的魂魄，也知道虞凡之被帶走他應該去救她的，可是他動不了，他眼前不停的閃過無數的畫面，小時候，那些被拋棄的日子，那些他不停殺人的日子裏……他仿佛在一步一步的掉入深淵之中，四周一片漆黑。

那些黑暗裏看不見的地方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等著他，張著一張巨大的嘴在等著他。

“艾恩……”

一道輕柔的聲音傳來，他擡起頭看著那張臉，是蘇小陌，她笑的很溫柔，笑的很甜，她對著他說，“走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朋友，他從來沒有過朋友。

“哎，你說說你要是喜歡蘇小陌，直接說不就好了，還這麽藏著掖著的，算什麽男人！”

越涵璃的聲音，她面容格外的瀟灑，有著他從心底深處羨慕那一股瀟灑。她是他見過從骨子裏散發出一股正義凜然氣息的人。

他們都是他的朋友。

“艾恩爸爸……”

“艾恩叔叔……”

他們全都圍繞在他的身邊，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只要有了一副正常的身體，這些東西他都可以擁有的。可是，最後蘇小陌跟著易子旭走了，越涵璃也跟著溫紅師走了，他們每一個人，每一個人似乎都有一個永遠都不會離開身邊的人。

而他，依然還是孤零零的一個。

身邊誰也沒有。

“艾恩，艾恩……”

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緩慢的轉過頭，一只四肢不成形的鬼魂朝著他撲過來，那只惡鬼渾身鬼氣沖天，竟然破了艾恩身邊強大的鬼氣，他利爪狠狠的抓向艾恩，在他胸前留下幾道痕跡。

艾恩無知無覺，他看著睜大眼睛站在門邊看著他的顧雅。

顧雅！

顧雅！

顧雅！

他腦子裏一瞬間充滿了這個名字，從前的那些畫面湧了出來，她抱著他跟他說，她不在意，不在意他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她說她想要一輩子都陪著他。

她說，和他在一起是最幸福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他，就算他是殺人無數的邪祟，就算他註定是要受到懲罰的，可她還是不會離開他的。

顧雅沖了過去，被四周的惡鬼擋住，她好幾次想要沖過來，終被一只惡鬼給甩在墻上。

惡鬼們怨氣沖天，毫不猶豫的撲向了顧雅，想要撕扯顧雅。

卻在一只惡鬼的手爪快要觸碰到顧雅的時候，被一陣強大的力量給猛地抓住了身子，還沒有反應，就被猛地甩開。

艾恩的身形快速的移動到顧雅的面前。

這些厲鬼發出嚎叫聲，刺的整個空間都變得有點兒扭曲。

這樣的聲音對艾恩來說一點兒作用都沒有，可是對顧雅來說卻疼的厲害，她只覺得自己的耳膜像是在這一瞬間被刺穿了一樣，疼的她渾身一哆嗦，艾恩伸手摟著她腰身的手，改為捂著她的耳朵，眼睛再次掃了一眼四周圍著的厲鬼。

厲鬼如退潮一般的消失。

等到四周一只厲鬼都沒有之後，顧雅在艾恩的懷裏小聲問道：“艾恩，凡凡呢？”

“先進去。”

艾恩摟著顧雅，看了一圈過後，才打開門進去。

顧雅雖然還是被艾恩摟在懷裏，什麽也沒有看見，可是她能感覺到艾恩渾身在輕微的發抖，並不怎麽明顯，如果不是她這麽近的挨著他，是根本就不可能發現他在發抖的。

“你……怎麽呢？”

艾恩伸出手按住她要說話的嘴，在她耳邊小聲的說道：“臥室，衣櫃下面的盒子裏，有十張符咒，你拿出來，貼在房間各處。”

顧雅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卻還是聽話的跑到臥室裏去，按照艾恩所說的跑到臥室，拿出符咒，一張一張的貼在屋子裏各個地方。

等她貼完，回過頭就看見艾恩正在脫下自己身上的襯衣，他們兩個雖然總是居住在一起，可她從來沒有見過艾恩在她面前脫過衣服。

她偶爾會想，艾恩這麽好的身材，脫下衣服之後，到底是有八塊腹肌，還是有六塊腹肌啊！

可眼前的這一幕，卻讓她的雙腿不由自主的發軟。

他身上不僅有被厲鬼所傷導致的傷口，竟然還有深可見骨的傷口，就像有人一刀一刀的從他身上剜了肉一樣。

艾恩微微擡頭，看著僵直著眼睛盯著他看的顧雅，他垂眸，對著她道：“害怕的話，在房間裏躲著不要出來。”

他現在這副模樣，沒有多餘的鬼氣來維持自己正常的身體而不被她發現。

和哈迪斯兩個人對戰本來就是他處在劣勢，後來又被厲鬼所傷，再加上他這段時間為了給顧雅餵食，肉身早就剜了不少。

雖然他的肉身還能再生，卻比不上他剜肉的速度。

所以才造成現在這副模樣。

顧雅挪動不了步子，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控制自己的顫抖，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這樣？”她朝著艾恩走了幾步，艾恩擡手制止住她過來的腳步，“別過來。”

她站定不動，呆呆的看著艾恩身上的傷口，“艾恩……”這一刻，她才是真的覺得，她和艾恩兩個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一樣。

即使她自己以為，他們兩個關系親密了一點兒。

可他心裏在想什麽，她從來都不知道。

他把自己縮在那個世界裏，即使她很想很想進入那個世界，可他卻從不松懈。

現在看著滿身是傷的艾恩，她希望艾恩能告訴她這些傷口是怎麽來的，或者能讓她在一旁安慰他，幫他！而不是像他現在這樣，趕走她。

然後他獨自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屋子裏處理自己的傷口。

“進去！”

他聲音陡然一冷。

顧雅卻動也不動，她走到艾恩的旁邊，看著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黑色膏體覆在他的傷口上，傷口處發出一陣一陣的惡臭味，像是已經腐爛許久的肉的味道。

只是這個事實，她像是聞不到一點兒這樣腐爛的味道一樣，她蹲在艾恩的面前，仰起頭看著艾恩，“艾恩，疼不疼？”

這麽深的傷口肯定很疼，她光是這麽看著就覺得疼的厲害，疼的她都要為他流眼淚了。

艾恩看著她泛紅的眼圈，緩緩閉上眼睛，“疼，很疼！”

“……”

顧雅坐在一旁看著艾恩處理傷口，他要什麽，她就遞給他，兩個人雖然不說話，卻艾恩眼神一閃，顧雅就知道他要拿什麽一樣，她伸手遞給他。

兩人之間無形的默契。

艾恩處理完傷口，又去房間裏換了一件幹凈的襯衣出來，他走出來，顧雅正在收拾客廳裏的東西。

他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顧雅的背影，她背影纖弱，明明這麽瘦弱，明明是需要人保護的人，卻這樣瘦弱的身子仿佛能承受住別人承受不住的重量一樣。

她看見了。

看見了他那麽如同鬼魅一樣的模樣，也看見了他被那些恨他入骨的惡鬼所圍攻的場景……她都看見了。他以為她會害怕，會恐懼，會躲閃，可她沒有。

她什麽都沒有，那雙眼睛依然還是像從前一樣，對他充滿了信任。

這樣的她，他怎麽能讓她生生世世都重覆悲慘的命運呢？

他擡腳朝著顧雅走去，顧雅蹲在地上擦拭著地板上艾恩所流下來的烏黑色的血跡，剛剛流下來的鮮血，很容易就被擦掉了。

她看著一點一點兒被抹布所抹幹凈的鮮血，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開口問道：“凡凡呢？”

艾恩的腳步微微一頓。

卻又朝著顧雅走了兩步，站在她身後，輕聲道：“被別人帶走了。”他聲音聽不出來什麽情緒，卻讓顧雅忍不住的渾身一抖。

她擦拭地板的手微微頓住，“好人，還是壞人！”

被帶走，也要看把她帶走的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好人還是壞人？

在艾恩的世界裏，根本就沒有這種區別。

她很想這麽告訴自己，可她知道，不是的。

終於，顧雅把地板上最後一滴鮮血擦幹凈，她手上捏著沾滿了鮮血的抹布，緩緩的直起身體，回過頭看著艾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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