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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山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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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宗擱下紙團, 衛舜垂眼,抽紙慢慢擦手, 情緒藏於眼皮:“夏先生打算親自送我們去?”

夏宗起身:“當然, 老板住的地方較隱蔽,這邊沒地圖也沒信號,你們想找也找不到。”

鐘冉聞言摁亮手機, 對衛舜搖了搖頭,衛舜領會, 微微擰結長眉。

夏宗好整以暇地研判他們, 似乎想窺探衛舜的心思, 衛舜面容不改:“既然這樣,那就麻煩夏先生帶個路, 我們快去快回。”

過午時分,日頭稍偏離雲層,從間隙豁出道道光柱,碎石反折零星細光, 地面更顯敞亮。

夏宗開來十二座面包車,最後一排拆除, 用於裝卸貨物。他擡高車尾門, 示意衛舜:“我看你們東西也不算多, 都放這裏頭來吧,只開一輛車上去。”

衛舜聞言,手臂攏緊身側,挨到腰間結實的槍柄:“好。”

陶勇吃飯吃出一身冷汗, 此時沒搬多久便額間淌水。他擦額頭,餘光瞥見車壁,四道劃痕抓破鐵漆,還隱隱殘留紅褐。

陶勇咽了口唾沫。

奶奶的,誰抓的?這得使多大勁兒?

“看啥呢?”

突兀一聲問話驚得陶勇渾身哆嗦,他急中生智:“沒呢,就是看你這鋁桶箱,擱這裏有點兒礙事。”

夏宗輕放裝古董的紙箱:“這山裏頭沒加油站,所以得備油桶,你要是嫌礙事,我也沒辦法。”

陶勇不多糾結,象征性挪挪油桶。

夏宗親自去發車,陶勇拉過衛舜:“你看見那車裏頭的劃痕了嗎?”

衛舜不經意瞟過車頭,低聲說:“看見了。”

陶勇搓搓胳膊雞皮膚:“我懷疑是人抓的…要真是人抓的,那得遇到多可怕的事兒,才能掙紮成這樣…”

衛舜豎手指放嘴邊,輕搖頭。

夏宗沖三人探頭:“還上車嗎?”

“上,上!”

礦場錘砸聲漸遠,陶勇坐副駕,在夏宗餘光裏滿不自在。

衛舜試探性問道:“夏先生,你們這礦,是挖的什麽東西?掘的什麽財寶啊?”

夏宗目不斜視:“金礦。”

他答得大大方方,衛舜皺眉:“金礦?”

這裏有金礦,衛舜倒不奇怪,畢竟川、陜、甘是“金三角”,但礦物需要有渠道流通,這個規模的野礦在岐山,以往他竟沒聽蔣爺提起。

要麽,徐家保密工作太好,要麽…就是意不在此,所以每次流入市場的分量不足以引人註目。

陶勇問:“那你們就靠這金礦維持產業啊?這山頭都被你們承包了?”

夏宗橫目過去:“你們問題太多了。”

他語氣陰沈,神情更陰鷙,陶勇噤聲又覺得沒面子,便裝模作樣撣撣貂毛虛無的灰,胡亂來了句:“嘿,這道兒還真挺不好走。”

他說的事實,離開那個土石猙獰的荒涼地,這片密林遮天蔽日,壓根辨不清東南西北,也就灌木倒伏的車輪印能讓人看清軌跡。

衛舜透過玻璃,樹木高低錯落,將視野填滿。原本枝椏還能透絲光柱,隨著行車愈深,綠裏透黃的圍林漸變成帶藍的冷色,周遭氣溫更讓貂皮都遭不住。

陶勇噴嚏一聲,趕緊合緊窗縫。

鐘冉面容無波,但手往兜內一探,攥匕首的掌心微冒冷汗。

發動機的轟鳴掩蓋車輪折斷野草的窸窣,衛舜能感覺車在爬坡,並且越爬越深,像入了沒有動物侵擾的原始叢林。

樹冠瘋長接天蓋地,藤蔓將軀幹無限膨隆,形成自然雕刻的糾結紋路,草本植物織成綠絨毯,幾乎辨不清地縫。

鐘冉看了眼手機,依舊顯示無信號,但時間計算精準,是下午4點將至。

車輪一個大轉,與山頂凹縫擦過。凹縫深長,三米寬,自遠處朝更遠蔓延,活像將山頭劈開,樹蔭遮蔽望不到頭,隱隱能聞水聲。

鐘冉心裏奇怪,再擡頭時,她看到一顆異常粗壯的樹,葉脈呈密集條狀,與桑樹葉形十分相似。

衛舜喃喃:“榆樹?”

鐘冉回頭,衛舜仍探頭望窗外:“我還沒見過這麽粗的榆樹,估計得兩人合抱,這樹齡至少百年。”

他朝地面俯看,發現它的根系發達外露,但周遭幾乎沒有藤本植物。不僅它周圍,再往行車方向遠眺,地面植物愈漸稀疏,大片紅土被樹根翻起,簡直像榆樹吃光矮木。

鐘冉雖沒學過植物地理,但這種情況,她也明顯覺察到異樣。

她與衛舜相視一眼,各有疑慮。

這時,車身一陣顛簸,停了下來,堪堪在山縫邊沿。

夏宗擰開車門:“車往裏就不好開了,你們下車拿拉車裝卸東西,我們步行往裏。”

陶勇率先下車,鐘冉和衛舜緊接著下來,四人一同碼好紙箱,夏宗推拉一陣,試試拉車輪軸:“沒問題的話就走吧。”

深處黑黢黢,榆樹個頂個的粗壯,連排成茂林,半分光也不見,只能用夏宗給的手電。

陶勇心裏沒底,自覺跟衛舜後頭,鐘冉在陶勇身側,抽煙的夏宗殿後,零星火點像孤魂在摸黑林子裏飄來蕩去。

陶勇不敢多問,滿腦轉的是拉車哢噠聲,衛舜只行兩步尚未深走,忽然喚到:“陶勇。”

“啊?”

“你數數,咱們有幾個人。”

陶勇心一哆嗦:“四、四個啊。”

“你數數。”

陶勇舌頭打結,手更是抖得厲害:“一、二、三…四…四個啊。”

陶勇說完,甚至懷疑自己數多了數漏了,嘴裏又喃喃一遍,衛舜噗嗤笑到:“逗你的!看你都快嚇成鴕鳥,就差往土裏鉆了。”

陶勇自詡彪莽大汗,要類比也是跟獅子豹子,跟細脖子細腿兒的鴕鳥,簡直八輩子沾不到邊。

但鐘冉點頭:“我也覺得像。”

陶勇拿貂絨捂實胸口,牙一咬心一橫:“靠!老子嚇個屁,老子知道你怕,老子走前頭!”

他小推車拉幾步繞衛舜前頭,衛舜卻巋然不動。

陶勇問:“幹嘛?又醞釀啥壞主意嚇我?!”

衛舜低頭看看地面:“陶勇,你有沒有覺得,土裏有東西,動了一下?”

“cao!你丫還玩,信不信…”

“我也感覺到了!”鐘冉說,“有什麽東西,在爬,或者…在蠕動…”

蛇嗎?

鐘冉盡量往知識範圍所及展開聯想,但她說服不了自己有不冬眠的蛇,便回頭:“夏…”

“啊──!”

鐘冉急急甩頭回望,又聽嘩啦幾陣瓷瓶碎裂聲,她循迅速移位的黑影擡手電,正晃上陶勇慘白的臉,倒掛著朝頭頂提起!

一切變化太快,陶勇驚恐的叫喚更是直鉆入耳,鐘冉腦子嗡聲一片,忽聽“砰砰”槍響,有子彈射入半空,迸發金色火花!

陶勇腳部松懈,以狗啃的姿勢摔入地面,肋骨都震得生疼。

他罵罵咧咧地擡脖子:“我cao…”手往腳踝探,“我他媽流血了?!”

衛舜情急之下開槍,如今仍舉槍不動,頭往鐘冉偏去。

鐘冉呢??

“哐當”一聲,他見一束手電光柱匍地滾動,有影子在掙紮。他下意識拿手電探照,卻見夏宗正捂鐘冉的嘴,直往樹幹處拖!

衛舜怒不可遏,槍口瞄準就打,夏宗本能松手,鐘冉就地滾離,聽衛舜數槍連發,聲聲入.肉。

鐘冉趴地上,能聞清腥味濃烈,血水滿糊視野。

她抹臉,衛舜手電探去,夏宗躺得一動不動,胸口血窟窿深深淺淺,幾乎給打成蜂窩。

衛舜收槍:“這地方不能呆…陶勇,剛才綁你的東西我看清了,是樹根。”

陶勇又摸摸腳踝的粘膩,湊鼻尖仔細聞,確認是血,但他壓根沒感覺到受傷。

難不成腳神經廢了?

他嚇得趕緊起身跺腳,衛舜來拉他:“快點走!趁我們還沒深入這怪林子,不然麻煩大了!”

衛舜怕他走不動過來架人,但陶勇腳步如常,甚至算健步如飛,沒幾步耳邊就呼來風聲。

他還尋思這是刮風還是跑出了風,衛舜用力按他後背:“蹲下!”

他又被摁進泥巴,臟話沒出口,風刀雜腥氣撲面而來,還沒能收割一根毫毛,倏忽消失於半指之外。

陶勇睜大眼睛撈來手電,與衛舜的光柱交匯,才看清鐘冉擋在不遠處,掌心黑氣如藤,緊纏另一股黑煞!

夏宗不知何時站起,與鐘冉一樣擡手,兩股黑氣相持不下。而他的胸腹,血窟窿正逐漸愈合,嵌入體內的子彈被推出!

衛舜手指把著槍柄,腳底紮根般靜立:“存命人…嗎?”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除鐘冉以外,清醒的存命人。

鐘冉揚聲大呵,黑氣驀然向夏宗逼近,夏宗顯然也在驚訝,沒留神被黑氣掀翻,身體彈上樹幹。

鐘冉拔起雙頭匕首,骨刃露出,執刀向夏宗揮舞!

夏宗反應極快,側身躲避並張合手指,黑氣如網,眨眼籠罩鐘冉的胳膊。

鐘冉感覺被大力牽扯,手不覺帶匕首朝樹幹牽引,人也狠狠撲撞。

眼看刀刃要插.入樹幹,衛舜槍口對來,沖夏宗一發擊中手背。夏宗吃痛收手,牽扯鐘冉的黑氣中斷,鐘冉卻仍因慣性繼續前撲。

哢擦──

原本直插樹幹的刀刃偏離軌道,斜劃樹皮,哪知這皮堪稱堅硬如鐵,刀尖大力一抵,便輕易被樹皮折斷!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最近情緒有點亂,延遲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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