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京城的深夜仍舊有些寒冷，蕪嵐忘了關窗，風吹進來幾番快要將油燈吹滅，她望向窗外，竹影搖晃，有些不真切，端起手邊的茶，入喉才發現涼透了。

她起身走至窗邊，觸及窗柩時想起那句，“林蕪嵐，你看這樣像不像私會情郎？”

一恍然間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無憂無慮的日子，她的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也就虞述還能活著對她說出這句話來！

關了窗，房內總算明亮了些。她回身椅子上，將木盒打開，展開書信，熟悉的字跡，只是斯人已逝。

她知道父親不再是她記憶中的父親。

既然於問淩絕口不提以往的事情，那麽給她的信件也不會有太多重要的事。

她展開信件來讀，最開始竟然可以追溯到萬狄被貶，信上道，萬狄為人太過死板，不懂融會貫通，相交於林霍多加關照。

信中還有對朝政的針砭時弊，於問淩所言皆上對得起祖先、下對得起百姓，忠義禮教、樣樣規矩。字裏行間，她心下便知這位於大人是個正直、值得信任的良臣。

其餘信件多是讚賞於太子殿下虞昭，令她詫異的是父親也參與了朝中政事，並且暗中多方支持太子。

信中於問淩言，現下陛下終日酗酒，時以意外傍身，虞箏勢力坐大，勾結朝中大臣，恐怕對太子無益，先帝早教以倫理常綱、嫡子繼承之理，只是陛下仙逝後，恐怕太子登基不會如此順利。

信中所寫憂慮重重，多的是以往她不曾觸及的事情。

“咚—咚！咚！咚！咚！鳴鑼通知，關好門窗，小心火燭！”更夫敲鑼走過，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五更。

她吹滅了燭火，卻見窗不知何時被吹開了縫隙，她轉身向窗邊走近，卻仿若見一人影從竹林上放踏足而過。

她心下一緊，難道是虞述？

她屏出呼吸，側身掩於窗戶內的陰影，見那人著一身黑衣從林中躍入院內，那個方向？難道是斯唯月？

她暗道一聲不好，躡手躡腳翻窗而出，往耳房而去。模糊間見那人不像是男子身形，有些似女子般嬌小。

那女子在房門前鬼鬼祟祟，左右環顧一二，最後推門而入。

她冷笑一聲，原來是秋煙，恐怕她又是將自己白日所為通風報信去了。蕪嵐心下雖惱，但好在於她和斯唯月並沒有實質性傷害。

她隱於暗處，細想陛下為什麽監視她，是怕她與朝中大臣交往過密？這是她能所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

蕪嵐越想越出神，全然不知身後有一人悄然而至。待她發現時，那人強行把她嘴捂住，按住她的手，拖到更深的暗處。

她咿唔一聲，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若是讓秋煙看到，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麻煩。她暗自發力，擺動著身子，頭上揚，一下擊中那人的下巴，趁機手直挫肩部。

“啊—”那人吃疼，一聲輕呼。

感受到手上力道減弱，蕪嵐立即轉過身來，右手鎖喉，用力將那人按在墻上，敢在背後襲擊她，看她呆會兒怎麽收拾他。

呃？！

“呵呵，原…原來是殿下。”蕪嵐尷尬的笑了笑，見他疼得皺巴巴的俊臉。“你說說，這天兒真是奇怪呢，怎麽還沒亮呢。”

“還不放開我！”虞述打開她的手，拉開距離。

“殿下，你怎麽喜歡走夜路，還喜歡劫持別人呢？嘶—”她摸摸被打的手，疼著呢。

“看看你這皮糙肉厚的，還怕疼？”他皺起眉頭，臉色越來越難看。

“說正事！說正事！殿下找我什麽事？！”看著陰晴不定的虞述，她先繳械投降，嘿嘿笑道。

他很快收斂起表情，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他站直身子，氣氛一下子沈了下來。

“我被人發現了。”他慢慢的說道，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

“你說什麽！？”蕪嵐聽罷，左顧右盼，拉低他的身子。卯時已到，院內該有小廝婢女要起身了。

不過都被人發現了！他怎麽還敢光明正大出現！換做平常人不早就跑路了嗎？

“我被人發現了。”他重申了一遍，顯得有些無辜。

“那怎麽辦？陛下還沒有發現吧，你趕快回羅州，或者藏起來，或者…或者…”蕪嵐左右踱步，腦海裏頓時蹦出無數種辦法。

“你是在擔心林家？還是擔心我？“他饒有興致地問。

蕪嵐白了一眼，到這個關頭還有心思開玩笑？蕪嵐恨不得此刻就把他掛信鴿腿上，飛鴿傳書回去。有本事惹這麽大禍，有本事就別找她幫忙啊。

虞述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不急不慢的說：“有人來了，我先走了！我困了！”

“餵！餵！”

蕪嵐這下算是知道什麽叫皇帝不急太監急。心裏是真的想把虞述逮回來好好教育一番，讓他看看什麽叫輕緩急重，居然還能睡得著。

回廊處只見婢女翠旋匆匆忙忙疾步而來，蕪嵐緩緩走出陰影，與她相向，“將軍原來在此！奴婢找你良久，方才宮中來人，稱急召將軍今日早朝。”

“所謂何事？”

“不知，是個叫連澄的小太監來的。”

“知道了。”她點點頭，轉身向房間走去。

整夜未眠，蕪嵐難免有些頭痛，上了馬車，困意滿滿，卻難以閉眼，心中為虞述所慮。

對於齊帝急招，她倒不是很擔憂，是因為先前有過幾次急召議事，都是由太子虞昭、五皇子虞箏以及議院內決策。

難得齊帝今日上了早朝，精神看起來也比那日好了一些，卻也是在皇椅上半瞇著眼，時不時掃兩眼，好似游離在外。一旁的祝常侍候在身側一言不發。

長長的跪拜和敬詞後，整個太和殿靜悄悄的可怕。

“沒事兒就退朝吧，你們這幫老臣聯名上書叫朕來朝，來了又不吭聲，擾朕清夢拿什麽賠罪？”齊帝不耐煩道。

祝容敏立即上前一步高喝道：“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眾人吃癟，也是敢怒不敢言，皇帝上早朝議政不是應該的麽！他不務朝政怎麽還怪罪於朝臣？

只見蕪嵐身前的幾排人推推搡搡，後一身形有些佝僂的男子揮揮袖子主動上前道：“臣陸盼有本啟奏。”

原來是丞相陸盼。

“噢。”過了很久，那椅上的人開始回道：“陸愛卿，朕不是讓你告老還鄉了嗎，怎麽還不啟程？”

“回稟陛下，臣身子硬朗，還可以為國盡忠！”陸盼臉色難看了幾分，鏗鏘有力地接著又說：“昨日晚間，有一人射一箭於臣之門窗，箭上戴著有紙條，紙上寫…紙上寫…”

“陸丞相，你說呀！”“陸相，說呀。”“此事不可當真。”“羅州。”殿內響起七嘴八舌的討論聲。

蕪嵐暗道一句不好。虞述說他被人發現了，可沒說他被這滿朝文武發現了！他這等同於昭告天下了啊！

只聽陸盼提高聲調說：“紙上寫九皇子虞述已經秘密潛入了京城！其心可誅！”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各個大臣竊竊私語，蕪嵐聽耳，竟然有人以箭傳信，現在朝中上下全部知曉虞述已經入了京！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虞述這還沒有等做出什麽幺蛾子，就被人扣了圖謀不軌的帽子。

齊帝仍舊保持方才的姿勢，默默的看著眾人。

身旁的人湊近她的耳邊問道：“林將軍，可曾收到箭信麽？”

她正思慮如何作答。

只聽堂上，太子虞昭向前一步說道：“父皇，九弟於羅州已經五年了，是時候回來盡孝道了。”

五皇子虞箏聽罷，冷哼一聲，含沙射影：“父皇，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九弟的確是該回來，只是不應是私自回京。不知他此行目的是什麽，是不是對父皇早年派遣羅州心有不滿？！還是聽從太子殿下的指令！”

“父皇，九弟不是這樣的人！九弟與兒臣出於皇額娘膝下，皇額娘教導有方，蒙言養正，懿言嘉行…”縱使虞昭百般辯解，很快就被朝中的議論聲掩蓋了過去。

蕪嵐放眼於虞昭滿臉的隱忍和無奈，反觀於虞箏，他昂起樣樣得意的臉，群臣紛紛讚賞於他見解獨到有理。

祝容敏見此附身於齊帝耳旁，齊帝像是如夢初醒般，往向隊伍的最後，說道：“林小將軍，可有什麽看法？”

眾人的目光漸漸轉移到她的身上，眾人這才想起來，這林小將軍，不就是打羅州來的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休息取消了，月明不一定會更新，盡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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