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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真假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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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日臨安伯第二天又打發人來請賈赦賈政。賈政告訴賈赦道:“我是衙門裏有事,璉兒也在家有事要做,也不能去,倒是大老爺帶寶玉應酬一天也罷了。”賈赦點頭道:“也使得。”賈政遣人去叫寶玉,說“今兒跟大爺到臨安伯那裏聽戲去。”寶玉喜歡的了不得,便換上衣服,帶了焙茗、掃紅、鋤藥三個小子出來,見了賈赦,請了安,上了車,來到臨安伯府裏。門上人回進去,一會子出來說:“老爺請。”於是賈赦帶著寶玉走入院內,只見賓客喧鬧。賈赦寶玉見了臨安伯,又與眾賓客都見過了禮。大家坐著說笑了一回。只見一個掌班的拿著一本戲單,一個牙笏,向上打了一個千兒,說道:“求各位老爺賞戲。”先從尊位點起,挨至賈赦,也點了一出。那人回頭見了寶玉,便不向別處去,竟搶步上來打個千兒道:“求二爺賞兩出。”寶玉一見那人,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鮮潤如出水芙蕖,飄揚似臨風玉樹。原來不是別人,就是蔣玉菡。前日聽得他帶了小戲兒進京,也沒有到自己那裏。此時見了,又不好站起來,只得笑道:“你多早晚來的?”蔣玉菡把手在自己身子上一指,笑道:“怎麽二爺不知道麽?”寶玉因眾人在坐,也難說話,只得胡亂點了一出。蔣玉菡去了,便有幾個議論道:“此人是誰?”有的說:“他向來是唱小旦的,如今不肯唱小旦,年紀也大了,就在府裏掌班。頭裏也改過小生。他也攢了好幾個錢,家裏已經有兩三個鋪子,只是不肯放下本業,原舊領班。”有的說:“想必成了家了。”有的說:“親還沒有定。他倒拿定一個主意,說是人生配偶關系一生一世的事,不是混鬧得的。不論尊卑貴賤,總要配的上他的才能。所以到如今還並沒娶親。”寶玉暗忖度道:“不知日後誰家的女孩兒嫁他。要嫁著這樣的人材兒,也算是不辜負了。”那時開了戲,也有昆腔。也有高腔,也有弋腔梆子腔,做得熱鬧。

過了晌午,便擺開桌子吃酒。又看了一回,賈赦便欲起身。臨安伯過來留道:“天色尚早,聽見說蔣玉菡還有一出《占花魁》,他們頂好的首戲。”寶玉聽了,巴不得賈赦不走。於是賈赦又坐了一會。果然蔣玉菡扮著秦小官伏侍花魁醉後神情,把這一種憐香惜玉的意思,做得極情盡致。以後對飲對唱。纏綿繾綣。寶玉這時不看花魁,只把兩只眼睛獨射在秦小官身上。更加蔣玉菡聲音響亮,口齒清楚,按腔落板,寶玉的神魂都唱了進去了。直等這出戲進場後。更知蔣玉菡極是情種,非尋常戲子可比。因想著《樂記》上說的是“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所以知聲,知音,知樂,有許多講究。聲音之原,不可不察。詩詞一道。但能傳情,不能入骨,自後想要講究講究音律。寶玉想出了神,蔣玉菡,本應如他的名字那般清靈無暇,可是。這個社會並不允許他如出水芙蓉般冰清玉潔,微賤卑下的戲子身份早就剝奪了他一瑕不染的資格!他終究是柔弱的,沒有玉碎的勇氣,便只能在汙濁的塵世中,瓊玉落汙淖。菡萏陷淤泥,被侮辱,被蹂躪,被欺淩,甚至被那個骯臟的世界給糟蹋成一個似乎只懂逢迎諂媚的庸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隨機應變也好,謹慎老成亦罷,說到底,這都只不過是處在社會最底層的他,為了能在那個險惡的世界上活下去而迫不得已的選擇罷了。

寶玉心裏狠狠疼上一疼,恨不得直接追了蔣玉菡過去,忽見賈赦起身,主人不及相留。寶玉沒法,只得讓茗煙給蔣玉菡遞了一句話,這才跟了回來。到了家中,賈赦自回那邊去了,寶玉來見賈政。賈政問了幾句,便叫他往老太太那裏去。過不幾時,忽見有一個人頭上載著氈帽,身上穿著一身青布衣裳,腳下穿著一雙撒鞋,走到門上向眾人作了個揖。眾人拿眼上上下下打諒了他一番,便問他是那裏來的。那人道:“我自南邊甄府中來的。並有家老爺手書一封,求這裏的爺們呈上尊老爺。”眾人聽見他是甄府來的,才站起來讓他坐下道:“你乏了,且坐坐,我們給你回就是了。”門上一面進來回明賈政,呈上來書。賈政看完書信,笑道:“這裏正因人多,甄家倒薦人來,又不好卻的。”吩咐門上:“叫他見我。且留他住下,因材使用便了。”門上出去,帶進人來。見賈政便磕了三個頭,起來道:“家老爺請老爺安。”自己又打個千兒說:“包勇請老爺安。”賈政回問了甄老爺的好,便把他上下一瞧。但見包勇身長五尺有零,肩背寬肥,濃眉爆眼,磕額長髯,氣色粗黑,垂著手站著。便問道:“你是向來在甄家的,還是住過幾年的?”包勇道:“小的向在甄家的。”賈政道:“你如今為什麽要出來呢?”包勇道:“小的原不肯出來。只是家爺再四叫小的出來,說是別處你不肯去,這裏老爺家裏只當原在自己家裏一樣的,所以小的來的。”賈政道:“你們老爺不該有這事情,弄到這樣的田地。”包勇道:“小的本不敢說,我們老爺只是太好了,一味的真心待人,反倒招出事來。”賈政道:“真心是最好的了。”包勇道:“因為太真了,人人都不喜歡,討人厭煩是有的。”賈政笑了一笑道:“既這樣,皇天自然不負他的。”包勇還要說時,賈政又問道:“我聽見說你們家的哥兒不是也叫寶玉麽?”包勇道:“是。”賈政道:“他還肯向上巴結麽?”包勇道:“老爺若問我們哥兒,倒是一段奇事。哥兒的脾氣也和我家老爺一個樣子,也是一味的誠實。從小兒只管和那些姐妹們在一處頑,老爺太太也狠打過幾次,他只是不改。那一年太太進京的時候兒,哥兒大病了一場,已經死了半日,把老爺幾乎急死,裝裹都預備了。幸喜後來好了,嘴裏說道,走到一座牌樓那裏,見了一個姑娘領著他到了一座廟裏,見了好些櫃子,裏頭見了好些冊子。又到屋裏,見了無數女子,說是多變了鬼怪似的,也有變做骷髏兒的。他嚇急了,便哭喊起來。老爺知他醒過來了,連忙調治,漸漸的好了。老爺仍叫他在姐妹們一處頑去,他竟改了脾氣了,好著時候的頑意兒一概都不要了,惟有念書為事。就有什麽人來引誘他,他也全不動心。如今漸漸的能夠幫著老爺料理些家務了。”賈政默然想了一回,道:“你去歇歇去罷。等這裏用著你時,自然派你一個行次兒。”包勇答應著退下來,跟著這裏人出去歇息。不提。

這甄寶玉與賈寶玉原是相生的一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原是神瑛侍者下凡,隨身戴著一塊女媧補天靈石——通靈寶玉,甄寶玉就好比賈寶玉在人間的幻影,賈寶玉就好像甄寶玉鏡中的影像,二人皆是寶玉卻也皆不全是寶玉。開始二人模樣、脾氣、秉性都是相似的,一樣的花容月貌,一樣的頑劣不堪,一樣的喜愛純潔的女兒。只是甄、賈寶玉性格開始出現分化是在游太虛幻境後。游後的賈寶玉是依然故我,與仕途經濟保持精神上的對立,而甄寶玉游太虛幻境之後,往日的女兒情長都已成為了過去,他內心裏的靈秀之氣已失,漸漸脫離了那種神性,恢覆了普通的人性,變的更加常人化了,他這塊寶玉也不再通靈,反而變成了一塊石頭。而賈府的賈寶玉仍具有強烈的叛逆性,也就必然導致了家族的衰敗;而像甄寶玉那樣,改過自新,最後考取功名,才能維持家族的興盛。本真的賈寶玉,完成成人儀式之後,不可能經常在大觀園廝混,他必須確立一個生存的目標。甄寶玉的道路,是賈寶玉所不取的,也就是自然的本性已不被接受,世俗的本性又被否定,必然要使賈寶玉走上自認為理想化的人生道路——歸於釋道。在經過了大觀園裂變的陣痛之後,賈寶玉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歸宿,那就是遁入空門,重歸天上仙班,讓賈寶玉由人性全部轉化為神性,返璞歸真,成為真正的寶玉,達到形質歸一,覆歸所有的本性,這樣才能完結這場紅樓夢。整個紅樓夢都只不過是無上仙人的一場紅塵舊夢,本就是幻影,當不得真。而生活在其內的人卻不得不當真,按著固定的劇本編演著本就安排好了的事實,只是,這裏卻闖進了一個異數,倒把這個瀲灩淒冷的夢攪的天翻地覆。鳳落於田野凡塵不如塵鳥,鳳棲於梧,定能絕響於九天。息風,就是一只來自於異世的鳳鳥,憑一人之力幾乎擰轉了紅樓中盡數人的命運,熙鳳知道如此,也知這天命之事不違,只是,這天命之事豈是人能揣測得了的,只得順其自然,笑看紅樓罷了。

ps:

真假寶玉論是小尛自己杜撰的,加進了許多自己對紅樓的見解,這場紅樓夢原以賈寶玉為主角以悲劇告終;現在以熙鳳為主角,定不會讓那些美麗的女子成為千紅一哭,因為這是我的結局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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