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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探春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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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命好生保養,過百日方許動葷腥油面等物,方可出門行走。這一百日內,連院門前皆不許到,只在房中頑笑。四五十日後,就把他拘約的火星亂迸,那裏忍耐得住。雖百般設法,無奈賈母王夫人執意不從,也只得罷了。因此和那些丫鬟們無所不至,恣意耍笑作戲。再過些時,又聞得迎春出了閣。寶玉思及當時姊妹們一處,耳鬢廝磨,從今一別,縱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親密了。眼前又不能去一望,真令人淒惶迫切之至。黛玉又離了府裏,和老太太說了幾次讓人去接,賈母都不曾答應。那日又聽說黛玉討要嫁妝一事,細想起來又是一陣心煩,少不得潛心忍耐,暫同這些丫鬟們廝鬧釋悶,幸免賈政責備逼迫讀書之難。這百日內,只不曾拆毀了怡紅院,和這些丫頭們無法無天,凡世上所無之事,都頑耍出來。怡紅院沒了襲人,麝月雖厚道越也管不了那些丫頭,晴雯又是個愛玩的,見寶玉心情不好每日只想法子讓他頑笑。

嫵瑤因黛玉嫁妝一事,不敢到賈母面前來找罵,只推說病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兩三個太醫用藥。她這一撂挑子,王夫人便覺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許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張;將家中瑣碎之事,一應都暫令李紈協理。李紈是個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縱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紈裁處,只說過些日子,嫵瑤將息好了,仍交與她。嫵瑤樂的當個甩手掌櫃,這個時候當家必然會面臨那一大爛攤子事,還有那麽大的空缺沒人填補,她可不想從自己懷裏掏銀子,索性一病到底。如今王夫人見她如此,探春與李紈暫難謝事。園中人多,又恐失於照管,因又特請了寶釵來,托她各處小心:“老婆子們不中用。得空兒吃酒鬥牌,白日裏睡覺,夜裏鬥牌,我都知道的。嫵丫頭在外頭,他們還有個懼怕,如今他們又該取便了。好孩子,你還是個妥當人,你兄弟姊妹們又小,我又沒工夫,你替我辛苦兩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來告訴我,別等老太太問出來,我沒話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說。他們不聽。你來回我。別弄出大事來才好。”寶釵知道王夫人這是在變相的告訴自己,這個寶二*奶奶自己當定了,心裏雖不願卻也只得答應了。

探春同李紈相住間隔,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來往回話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議定:每日早晨皆到園門口南邊的三間小花廳上去會齊辦事。吃過早飯於午錯方回房。這三間廳原系預備省親之時眾執事太監起坐之處,故省親之後也用不著了,每日只有婆子們上夜。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飾,只不過略略的鋪陳了,便可她二人起坐。這廳上也有一匾。題著“輔仁諭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議事廳”兒。如今她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應執事媳婦等來往回話者,絡繹不絕。眾人先聽見李紈獨辦,各各心中暗喜。以為李紈素日原是個厚道多恩無罰的,自然比嫵瑤好搪塞。便添了一個探春,也都想著不過是個未出閨閣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嫵瑤前更懈怠了許多。只三四日後,幾件事過手,漸覺探春精細處不讓嫵瑤,只不過是言語安靜,性情和順而已。可巧連日有王公侯伯世襲官員十幾處,皆系榮寧非親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遷,或有黜降,或有婚喪紅白等事,王夫人賀吊迎送,應酬不暇,前邊更無人。她二人便一日皆在廳上起坐。寶釵便一日在上房監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於夜間針線暇時,臨寢之先,坐了小轎帶領園中上夜人等各處巡察一次。她三人如此一理,更覺比嫵瑤當差時倒更謹慎了些。因而裏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說:“剛剛的倒了一個‘巡海夜叉’,又添了三個’鎮山太歲’,越性連夜裏偷著吃酒頑的工夫都沒了。”

時屆孟春,黛玉又犯了嗽疾,熙鳳與林遠志心疼她不能長途跋涉,遂上了帖文申請延後上任,不久便批覆了下來。北靜王的病體拖到了春天,戀戀不舍的松開了小妾的嫩手,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水溶也順利成為了新的北靜王,每日進宮勤勉政事。水曜得知他在熙鳳那裏沒討得好處,他又是個好性兒的人,定然不喜逼著熙鳳嫁給他,遂明裏暗地的笑話了水溶幾次,水溶只低頭不說話,後來連表情都懶得表現,倒讓水曜甚感沒趣。後又見了林遠志的帖文,忍不住又打趣水溶兩句:“看看,看看,人家相中的是江南才子,兩家又是義親,家世又相當,真是一門上好的親事。”水溶看著眼前這個興奮的抖著胡子,一臉幸災樂禍模樣的皇帝,嘴裏不由抽了抽。水曜興猶未盡,翻了幾翻帖文,嘴裏嘟囔道:“怎麽拖了這麽久還不離京,難道那賈家真不打算還人家小姑娘的嫁妝了?”水溶得知熙鳳父母有意將熙鳳許配給林遠志,心裏說不酸那是不可能的,但熙鳳一直以來想要保護的那個林家姑娘的心情他是知道的,別看她平時一副潑辣的模樣,其實她對她關心的人掏心窩子的好,恨不得傾盡所有為這個小妹子出氣。

遂回水曜道:“聽說那林家也是江南大族,林家姑娘又是林大人唯一的遺孤,歲數不大便只身到賈府來寄居了,一個身負巨產的小孤女被貪婪的小人盯上也是可能的。”水曜擡起頭來,看了幾眼水溶,指頭敲著桌案道:“哦?你不是挺向著那賈家的嗎?怎麽又同情起林家孤女來了?”水溶快被這個八卦的皇帝折磨瘋了,聲音也不由得沈了下來,“臣只是一說,若陛下無事,臣就先行告退了。”水曜看著侄兒匆匆離去的身影,不由笑道:“還真是個孩子,臉皮兒這麽薄。說了這些話也是為了幫心上人吧?可惜了,那姑娘終究不能伴在你身邊了。朕還是早些為你尋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指婚吧!”當下喚了外面的太監一聲,不知說了什麽,暫且不提。

這日王夫人正是往錦鄉侯府去赴席,李紈與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門去後,回至廳上坐了。剛吃茶時,只見吳新登的媳婦進來回說:“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昨日死了。昨日回過太太,太太說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來。”探春不知應賞多少燒埋銀子,便問李紈。李紈想了一想,便道:“前兒麝月的媽死了,聽見說賞銀四十兩。這也賞她四十兩罷了。”吳新登家的聽了,忙答應了是,接了對牌就走。探春忙止,問她其他房裏的姨奶奶家裏有喪事應賞多少。吳新登家的哪裏記得,忙陪笑回說:“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賞多少,誰還敢爭不成?”探春似笑非笑道:“這話胡鬧。依我說,賞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別說你們笑話,明兒也難見你二奶奶。”吳新登家的笑道:“既這麽說,我查舊帳去,此時卻記不得。”探春怒道:“你辦事辦老了的,還記不得,倒來難我們。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現查去?你當著我們好性,由你糊弄去,真是好大的膽子!”吳新登家的唬的滿面通紅,忙轉身出來取帳本來看。

探春便遞與李紈看了。探春便說:“給她二十兩銀子。把這帳留下,我們細看看。”吳新登家的去了。忽見趙姨娘進來,李紈探春忙讓坐。趙姨娘開口便說道:“這屋裏的人都踩下我的頭去還罷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該替我出氣才是。”一面說,一面眼淚鼻涕哭起來。探春忙道:“姨娘這話說誰,我竟不解。誰踩姨娘的頭?說出來我替姨娘出氣。”趙姨娘道:“姑娘現踩我,我告訴誰!”探春聽說,忙站起來,說道:“我並不敢。”李紈也站起來勸。趙姨娘道:“你們請坐下,聽我說。我這屋裏熬油似的熬了這麽大年紀,又有你和你兄弟,這會子連玉釧都不如了,我還有什麽臉?連你也沒臉面,別說我了!”探春笑道:“原來為這個。我說我並不敢犯法違理。”一面便坐了,拿帳翻與趙姨娘看,又念與她聽,又說道:“這是祖宗手裏舊規矩,人人都依著,偏我改了不成?也不但麝月,將來環兒收了外頭的,自然也是同麝月一樣。這原不是什麽爭大爭小的事,講不到有臉沒臉的話上。”趙姨娘沒了理,張了張嘴正要蹦出些話來,就見外面賈環怒沖沖的走了進來,先與李紈探春行了禮,便問趙姨娘道:“姨娘不好好準備著回家去,在三姐姐這裏做什麽?”如今賈環漸漸大了,不知受了誰的影響行事動作頗有一份肅殺之氣,趙姨娘心裏便有些怕他,但在人前又不能先失了鬥志,只梗著脖子瞪著眼道:“我自來和你姐姐說事,把事說明白了再回去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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