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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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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自作孽不可活

林慕白著實不記得這個人在什麽時候見過,只是依稀覺得有幾分眼熟。她有些猶豫,可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卻聽得今夕畢恭畢敬的俯身作揖,“多謝當日林大夫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林慕白仲怔,自己救過的人太多,一時間還真的想不起來什麽時候救過這樣一個花樣男子。

見著林慕白還在想,到底何時見過面。今夕深吸一口氣,這才道,“當日清河縣,是在下第一次見到林大夫。當時下著雨,林大夫帶著自己的徒弟——”他看了一眼林慕白身後的薔薇,“不是這位,是另一位姑娘。是林大夫救了我,讓我把腹中積食都吐了個幹凈,這才撿回一條命。”

說到這個,林慕白才突然記起來,那還是在遇見容盈之前的事情。

清河縣,下雨。

這般回想,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一眨眼竟是小半年,清河縣也回不去了。猶記得當時自己什麽都忘了,過得卻是此生之中最平靜的日子。那些年月,雖然平淡卻也真實,她自食其力救治鄉親父老,無憂無慮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好。

可是現在呢?

除了爾虞我詐還是爾虞我詐,雖然不斷的在接近權力的至高點,可事實上又等於回到了最初的道路。她不是沒想過要掙紮要離開,可她離開兒子和丈夫實在太久太久,能重新想起來過往的一切,便已經沒有勇氣再離開他們。

低眉苦笑,林慕白深吸一口氣,“原來你是那個人。”

“如果不是你,也許我已經死了。”今夕再次作揖。

“我無心救你,不過憑著醫者本分罷了!”林慕白瞧了薔薇一眼,而後淡淡的開口,“你也不必記著,這都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緣起緣落,都是劫數一場。你命不該絕,所以才有我的出現。能活著便是不易,好好珍惜吧!”

最後那句話,今夕其實心知肚明。

他此刻出現在這裏,意味著什麽,林慕白這般聰慧的女子想來是知曉的。

那時候他也試著去找過林慕白打算報恩,可惜身無長物,又——是故只是看了一眼林氏醫館的林慕白,便匆匆離開了。後來他在上京途中聽說林慕白隨恭親王府的船隊去了雲中城,再後來便沒了她的消息。等著再有消息傳來,他已是容景宸的人,而她——卻成了恭親王府的側王妃。

今夕也不惱怒,只是站在一旁淡淡的笑著。

目送林慕白離開的那一瞬,卻將眼底的光漸漸的冷了下來。

耳畔響起早前聽說的那些話語:不是說恭親王最是癡情不悔嗎?為了恭親王妃一病六年,瘋癲成魔。如今卻因為一個半身殘廢的女人,如癡如醉,將結發妻子早已拋諸腦後。

更有甚者,有人說:看這恭親王殿下如此癡狂的模樣,興許早年的癡情不過是偽裝,而今這女人手段高明,將這層偽裝也徹底撕下。你儂我儂,真是羨煞旁人,也為九泉之下的恭親王妃唏噓不已。

深吸一口氣,今夕恢覆了淡然神色,一個安安靜靜的坐在欄桿處,望著林慕白消失的方向定定的出神。

紅顏絕世難尋,落雁花羞宮廷。

何人相憶青冢,遙遙不知歸路。

微光裏,若璞玉雕琢的人兒,若霧籠清月,透著一股子迷蒙之色。

林慕白去了臥房的時候,禦醫正在跟容景宸匯報容盈的情況。她也沒做聲,在外頭停了停,也聽了聽。

禦醫說,“恭親王殿下原就有舊疾在身,血脈阻滯,如今強行運功,以至於血滯更甚。如今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個問題!下官等只能竭力一試,盡力保住殿下的性命。”

容景宸問,“那麽,他這一身的武功呢?”

聞言,禦醫輕嘆,“算是徹底廢了。”

“廢了?”容景宸陡然凝眉,“也就是說,從此以後他只是個尋常人?”

“是!”禦醫道,“殿下以後的身子不會太好,即便醒來將養一段時日,也只能做一做尋常男子能做的事情。至於那些激烈的運動,怕是行不得,否則身子熬不住。”

容景宸瞇起了眸子,“父皇最疼愛的就是老四,你們這般折騰還治不好他,不怕父皇降罪嗎?”

音落,禦醫大驚失色,慌忙跪地行禮,“殿下恕罪,臣等實在是已經盡力了。恭親王殿下一病六年,身子早就不如從前了,雖然現在恢覆了神智,但是體內舊疾年久沈澱,已是定局。臣等能做的,只是讓恭親王殿下減少痛苦,早些醒轉。至於武功內力嘛——臣等實在無能為力!”

容景宸緩了面色,“老四不能出事,你們最好別騙我!否則到了父皇那裏,小心我參你們一本,這掉腦袋的事,你們自己掂量掂量!”

“是!”禦醫急急忙忙的退出去。

門外,林慕白面色微沈的坐在木輪車上發楞,不多時容景宸也跟著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門外的林慕白。

唇角微揚,容景宸笑得溫和,“怎麽林側妃都聽見了?很失望?”

“殿下難道不覺得失望嗎?”林慕白擡頭看他。

容景宸點了頭,“大祁第一人如今成了這副模樣,我自然會失望。只不過父皇會更失望,好端端的,就成了這副模樣。說到底,是誰人之過呢?”

林慕白當然知道,容景宸在說什麽。

沒錯,容盈是為了自己才變成這副模樣的,但又何嘗不是為了容景宸!為了容景甫!為了朝堂上那麽多雙眼睛!人在朝堂,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有的時候還得下血本。

“是月氏之過。”林慕白含笑回答,眸光卻冷到了極點,“殿下覺得呢?”

容景宸點了頭,“也對,如果不是月氏,也許老四不會變成這樣。可是林側妃有沒有想過,你這樣言語若是激怒了月氏軍士,也許下一個死的人就是你!”

“如果我能成為開戰的理由,殿下覺得心裏會痛快一些嗎?”林慕白笑問,“兩國交戰,為了一個女子,即便做不到流芳百世,也能做到遺臭萬年吧?”

容景宸楞了楞,沒成想林慕白竟然如此伶牙利嘴。輕哼一聲,容景宸拂袖而去,“你好自為之吧!容盈雖然病著,可是月氏國右將軍之死也不能耽擱。明日他即便仍舊躺著,也該為這件事負個責任。”

“也許到了明日,會有轉機也說不定!”車軲轆聲響起,容景宸頓住腳步,回眸望著坐在木輪車上的林慕白,徐徐進了房間。

明日會有轉機?

容景宸冷笑,會有轉機還用得著等到明日嗎?

劉瑜快速上前,伏在容景宸耳畔低語了片刻,容景宸面色陡然一緊,眸光驟冷無溫,“當真?”

“是!”劉瑜點頭。

容景宸邁開步子,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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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屋子裏,薔薇領著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林慕白輕柔的撫著容盈微涼的手背,“我該拿你怎麽辦?你說睡就睡了?那我呢?”她將自己的面頰慢慢貼在他的手背處,“容景睿,說話不算話是要受到懲罰的。”

“什麽懲罰?”床榻上傳來虛弱的聲音。

她深吸一口氣,“你說呢?”

“別禁欲。”他低低的應了一聲。

嬌眉微蹙,她擡頭看他,“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這檔子事?”

他笑得有些蒼白,“知道嗎,帝王家的女子總比男兒活得更久一些。我們只有修兒一個孩子,我怕將來我走了,你會太孤單。多幾個孩子,等將來你老了,能高興一些。”

她鼻子酸澀,“我們還沒老呢!”

他握緊她的手,“是我想和你白頭到老。”

她不自覺的紅了眼眶,“我肚子裏還有一個,你著什麽急啊!”

“這該死的時局,該死的帝王家。”他感慨一聲,躺在那裏望著床頂,“不過這一次雖然冒險,卻也給了我們一次生機。老三相信我廢了,所以對我防備也會慢慢卸下一些,這樣恭親王府的日子能好過一些,你也不必再拿自己當賭註!”

“你該知道,就算你不來,你不出手,我也不會有事。黑狐在外頭隨時候命,她的箭法你該信任的。”林慕白凝了眸子,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我讓你來,只是想讓你拿我當借口,拿我肚子裏的孩子當借口,為你扳回一局。你怎麽就冒險了呢?不知道自己的金針還沒取出來嗎?”

容盈笑了,那雙極是好看的鳳眸,呈現著極為魅惑的弧度看著她,“你冒險和我冒險,有區別嗎?我是你丈夫,是你的男人,你的天就該我來頂著,不是嗎?馥兒,我知道你慣來早有準備,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不過有些事該男人來做。你只是我的妻子,只需要被我保護就行,其他的我來。”

林慕白點了頭,“以前——”

“以前已經回不去了,我只想珍惜現在的你。以前的你扛得太累,我不想再失去你!”他握緊她的手,置於自己的心口上,“馥兒,讓你再攪合進來,你後悔嗎?”

“後悔都來不及了,不是嗎?”林慕白苦笑,“都跟著你這麽多年,孩子都大了,還跟我說後悔,是不是太矯情?容景睿,以後別為我冒險了,你不想失去我,可我也不想失去你。沒有了我,修兒還是世子,還能得你庇佑。可如果沒有你,恭親王府和修兒都將無法存活。”

“你以前就說過,利害相較取其輕,吾為輕,君為重。何況那時候,爾虞我詐的事還少嗎?兄弟鬩墻,又不是頭一遭看見,早就習慣了,也就無所謂後悔不後悔。”

她頓了頓,“不過經此一事你倒是可以把金針取出來了,以後就不必再冒險。”語罷,她溫柔的扣上他的腕脈,“脈象虛浮,很亂。”她瞧了容盈一眼,“著實被這金針折騰得夠嗆,所幸你遇見了我。你該慶幸,我們如今不是敵人。”

他笑得愜意,“不但不是敵人,還是枕邊人。馥兒,有你真好。”

她白了他一眼,“如今才知道,真是後知後覺。”

容盈點了頭,“其實我早就知道,只是以前從不輕言,後來想說卻已無人回應。從那時候起我便祈求上天能給我一次機會,此生若重得馥兒,必當盡訴衷腸,不再遮掩。”他看著她,“這種感覺真好,喜不喜歡、愛或不愛,都要讓你知道。”

林慕白垂眸,“別以為現在哄著我,我就能答應你。你身子還需,什麽都不許想。”

他輕笑一聲握著她的手,一道塞進了被窩裏,“爺虛弱得很,需要靜養。你陪著,哪兒都不許去。”

她嬌笑著迎合,“遵命,恭親王殿下!”

他閉上眼睛,“換個詞。”

林慕白抿唇,“相公?”

他如同孩子般笑得純粹,滿意的點了頭,越發握緊了被窩裏的柔荑。就這樣睡著,睡一輩子也是極好的,至少她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她仿佛有看見了,當日那個沖入雨中的男子,瘋癲無狀的抱著她,含糊不清的喊著“馥兒”兩字。當時她應當是震撼的,只不過理智勝過了一切。

不由的低語呢喃,“其實就算我不是馥兒,給我一次機會,我想我還是會愛上你。”很少有人能拒絕一心一意的愛情,曾經為你瘋狂的男人。

何況還生得這樣好看,就是出門有點不放心罷了!

她傻傻的笑著,一如當日他朝著她,癡傻淺笑。

傻乎乎的其實也挺好,傻子快樂多煩惱少,不像現在——她趴在床沿,如果當初能一直這樣傻下去,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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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今夕的日子卻有些不太好過了,從恭親王府回來,容景宸就黑著臉。

過了晚飯時間,今夕便跟在容景宸身後,跟著他進了書房。

“你跟林慕白認識?”容景宸冷了眉目。

今夕當然知道,自己在清心園與林慕白的一舉一動,必定會傳到容景宸的耳朵裏。然則有些事情你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像那麽一回事。反倒是落落大方,才不至於引起他人懷疑。

“是!”今夕垂頭俯身,“早前在今夕落難,是林大夫救了我。只是我沒想到,今兒個會在恭親王府相遇。既然是救命恩人,自然應當禮敬。”

“救命恩人?”容景宸冷笑兩聲,“她救了你的命?”

今夕面色微白,似乎真的開始回憶當時的情景,“沅河決堤,我孤身一人四處漂泊,餓了就吃樹皮草根和觀音土,結果積食倒地,險些命喪黃泉。我記得很清楚,那一日下著雨,我倒地不醒,模模糊糊中聽得銅鈴聲和腳步聲。如果不是林大夫,我想是沒有人會救我的。誰會救一個垂死難民呢?”

說到這兒,今夕的語氣漸漸的淡了下去,“除了她,便是殿下,你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一個給予我性命,一個讓我重獲新生。我感激你們,讓我重新活了過來,而不是成為亂葬崗上的冤死孤魂。”

今夕跪地,朝著容景宸磕了頭,“多謝殿下。”

容景宸蹙眉,“起來說話!”

“是!”今夕起身,眉目溫順。

“這麽說,你們此前也算是有交情。”容景宸眸色微轉,唇邊的笑意漸漸揚起,“你也該明白,毓親王府和恭親王府來日必定是敵對的一放,那麽你會站在哪兒?如果我讓你去殺林慕白,你也肯嗎?”

今夕微微一怔,竟是答不上話來。

容景宸冷笑兩聲,一改習慣性的溫和,“自己去雅苑待著,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雅苑是什麽地方?那是毓親王府的後院,就跟冷宮一樣。去了那兒就是關禁閉反省的,不給吃不給喝,直到被放出來。只不過去了哪兒的人,算是九死一生了。能被放出來的,少之又少。

聽得這話,今夕知道自己的猶豫惹怒了容景宸。對於這個喜怒無常的主子,他知道這是容景宸的脾氣。是故也沒有反抗,更沒有替自己辯駁,畢恭畢敬的行了禮,而後退出了書房。

雅苑清清冷冷,分明是夏日,卻有種陣陣發寒的冷意。

沒有燭光,沒有人,身後的門已被落了鎖。

蕭瑟的院子裏,枯木落葉,沒人打掃,連蟲鳴鳥語都沒有。安靜得就像亂葬崗一樣,只能用荒蕪和死寂來形容,連風都在嘲笑他的落魄。

今夕淡然處之,靜靜的坐在院子裏,擡頭去看滿天繁星。

天上那麽多星星,哪一顆是她?

菩提開繁花,蒼蒼無人問。

白衣嘆蒹葭,紅塵已無她。

苦笑兩聲,今夕一聲嘆息,他知道容景宸在懷疑自己,所以這一次他也是刻意為之。很多時候,置之死地而後生。若不教人疑到了極點,如何能釋然?若毫無破綻,那才是破綻。沒有心的人,容景宸會信嗎?

自然不會!

所以嘛——猶豫了一下,便成了有心之人,有情之人。

太自然的淡漠,會變成硬傷,偶爾的多情才能給人留下把柄。一個人只有握住了別人的把柄,才會有信心去操控別人,更有信心相信別人的絕不背叛。

他在等,等著容景宸的親自前來。

推開陳舊的門,瞧著破落的窗,風過窗欞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像極了很多年前那個風雨飄搖的夜裏,那不堪回首的記憶與過往。

房間裏只有木板床,只能將就一下了。

躺下去的時候,他莫名想起了林慕白,那個雙腿不利於行的女人,到底有什麽魅力能讓恭親王圍著她團團轉,不惜為她獨闖月氏大營?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下半夜的時候,有溫暖的懷抱襲來,他知道是容景宸來了。也不做聲,只是往他的懷裏擠了擠,而後繼續閉著眼睛睡覺。濕潤而溫暖觸覺,很快攝住了他的唇瓣。那種蝕骨之感快速襲來,那雙不安分的手開始在身上游走。

今夕低低的應了一聲,卻已被他解開了腰帶,欺身壓在了身下。

而後便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聲,換得一室旖旎,春光無限。

到底,是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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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說,人生之所以會有痛苦,源於兩樣:舍不得和放不下。可人有七情六欲,註定會在舍不得和放不下之中煎熬。

比如容景甫,好一番雲雨巫山,氣喘籲籲過後,唯見身下女子面頰緋紅,艷若桃李。飛舞眸光迷離,無力的躺在那兒,望著壓在身上的容景甫,溫柔淺喚,“殿下!”

容景甫覺得自己有些魔障,分不清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蘇離、是蘇婉、還是飛舞?指尖輕顫的撫著身下的女子,如是癡凝的望著她。

飛舞微微一怔,卻在容景甫的眼睛裏看到了別人的影子。她不知道容景甫如今想的是蘇離還是蘇婉,可她知道那絕對不是自己,一定不是。如玉的胳膊輕柔的擡起,攀上容景甫的脊背。

飛舞想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愛著誰。

側躺在飛舞身邊,容景甫瞪著一雙眼睛,想了想突然翻身下了床榻。

“殿下?”飛舞疾呼,“這麽晚了,殿下要去哪?”

容景甫也不說話,只是穿了衣裳便走出了房門。飛舞楞住,殿下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失心瘋了?著了魔中了邪嗎?

思及此處,飛舞急急忙忙的起身,也顧不得身上酸疼,快速穿了衣裳急追而去。心想著,可別出什麽事。只是飛舞沒想到,容景甫哪兒都沒去,只是去了北苑。

人去樓空的北苑,在深夜裏顯得格外空曠,格外蕭瑟寂涼。

站在漆黑的院子裏,容景甫楞了一下,而後有些無力的尋了一處石頭靜靜的坐下。自從蘇婉失了蹤,整個北苑就徹底的空置下來。前兩日容景甫還吩咐人把院子給封了,沒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許靠近這院子半步。

飛舞還以為是蘇婉得罪了容景甫,所以容景甫才得以遷怒這個院子。

可是站在門口,看到院子裏出神凝坐的容景甫,飛舞便明白有些東西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入骨。寒涼之人生出了血中曼陀羅,來日毒死的只會是他自己。無情的人一旦生出了感情,便會消磨鬥志,而後漸漸的萎靡下去,直到徹底的失敗。

也許,還可能會招致死亡。

攏了攏衣襟,飛舞徐徐轉身,一聲長嘆。

“主子?”霞兒本在外頭守夜,方才主子急急忙忙的離開,也跟著追了過來,這會子見主子的臉色不好,更是擔心至極。

“私底下讓人再找找,我想見一見她。”飛舞道。

霞兒仲怔,“可是那日吐了血,不是——”

“若是真的死了,那天殿下就不會受傷而歸。她應該還活著,而且還在不經意間住進了殿下的心裏。”飛舞縮了縮身子靠在冰涼的墻壁上,“霞兒,我輸了。”

霞兒愕然,“主子?”

飛舞輕嘆,“以前殿下的心裏滿滿都是蘇離,我以為蘇離已經嫁為人妻,所以不管怎麽爭,我都不會輸。因為無論蘇離和殿下如何發展,身份地位的間隔也不允許他們天長地久。所以我覺得,到最後能陪在殿下身邊的,還是只有我。”

“可是現在,我才發現能陪在殿下身邊的,不單單只有我。而殿下所希望的,也不再是我。淡漠了那麽多年,卻在今日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一個女子,值得自己去珍惜去占據。”

飛舞紅了眼眶,“終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主子?”霞兒輕嘆一聲,“主子莫要洩氣,殿下只是覺得一時新鮮罷了!等到新鮮勁兒過去了,也許就不會再執著。那蘇側妃雖然生得好,可也是因為生得像恭親王府那位。蘇側妃的性子太倔,相比主子的溫婉簡直是天壤之別。主子別擔心,等到殿下累了,自然會回到主子身邊。”

“你不懂男人!”飛舞擡步往前走,怎麽覺得夏日裏夜風也冷得刺骨呢?她抱緊了自身,“男人這輩子總會有一次,萌生出與一個女人執手一生的念頭。以前在蘇離的事情上,我見過殿下頹廢、萎靡甚至於憤怒,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懷抱著思念,一個人獨自隱忍。他雖然在這,可那顆心早就丟了。”

飛舞想著,容景甫這次,怕是認了真的。

對於認了真的男人,她沒有任何辦法,即便出自教坊也毫無用處。

“也許是殿下覺得沒了新鮮勁兒。”霞兒道,“是不是殿下覺得齊王府後院的女子不夠多,不夠新鮮?若是主子真的擔心殿下把心落在蘇側妃身上,不如給殿下再尋一些可人的女子。”

飛舞仲怔了片刻,“這倒是可行。”人多了,齊王府也就熱鬧了,漸漸的會忘了那個冷冰冰的女子。一顆心只要捂熱了,就不會覺得冷。

深吸一口氣,飛舞點了頭,“人繼續找,府裏的也要物色幾位。”

霞兒行禮,“奴婢明白!”

飛舞回眸看一眼虛掩著的北苑大門,裏頭的男人還在沈默獨坐。白日裏的冷傲之氣,早已消失不見,如今的他除了悵然若失,便是若有所思。

容景甫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變得這麽執念,他一直在反反覆覆的想著,這蘇婉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自己,這般不要命的追求?那些她在自己身邊的年頭,怎麽沒發現她是如此倔強?倔強得有時候,他真想就這樣掐死她。

可是人到了跟前,怎麽又下不去手了?

頭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從回來時他便後悔了。怎麽就這樣放了手呢?到時候,又該如何去找她?人海茫茫,難不成他還真的要將京城翻個底朝天?這京城內外如今亂作一團,她到底身在何處?又會不會有危險?一個女兒家只身在外,終歸教人不放心。

若她出了事,又該如何是好?怕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吧?

越想越煩躁,這些日子,他覺得自己怕是等不了一個月,這樣思來想去的念頭,已經逼得他快要發瘋抓狂了。這女人怎麽就這樣厲害呢?蘇家的女兒,果然一個個都了不得。

推開北苑,點燃蘇婉房中的燈盞,昏暗的燭光裏,依稀猶記那個溫柔婉約的女子。案前還擺著她曾經寫過的那些字,極是好看梅花小篆。他從來不知道,她的字寫得這樣好看。仔細一想,原是自己從未細看過,也從未在意過。

墨香皆褪,字跡清晰,書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他啞然一笑,原來這便是自己最現實的寫照。

自從蘇離嫁給了容盈,他對於男女之愛這方面便再也沒了奢望。可他沒想到,原來空了那麽久的心,不是死了,只是睡著了。一旦蘇醒,便又會一發不可收拾。

輕嘆一聲,癡癡的坐在案前,就著昏暗的燭光,指尖輕柔的觸過這紙上的一筆一劃。他能想象那樣溫婉的女子,坐在案前提筆寫字,該是怎樣的靜美之色。

可惜,他都錯過了。

對於蘇離,他沒有任何辦法,因為蘇離要嫁的是恭親王府,是容盈。可現在蘇婉是他的女人,是他名正言順的側妃,所以他不想再放手。

人這輩子錯過一次便罷,錯過第二次就真的該死了。

然則容景甫這樣想,並不代表蘇婉也會這樣想。他念了一遍“婉兒”,她大半夜的就得打個噴嚏,直接從床上下來。

如今蘇婉一直住在紅坊,聽得動靜,玉弦便穿著衣服從耳房裏出來,“主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覺,打算夢游嗎?”

蘇婉瞥了她一眼,“我睡不著。”

玉弦打著哈欠,“主子是擔心沐王殿下的傷?”

“胡說什麽?”蘇婉倒了一杯水顧自喝著,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

“主子,旁的倒也罷了,不管傷哪兒都有個瞧法,可是沐王殿下傷在屁股上,主子您——”

蘇婉一口水悉數噴出,嗆得直咳嗽,眼淚花兒都快要湧出來,“你、你還敢胡說!”

玉弦撇撇嘴,“主子恕罪!”

“這話不可亂說,傳出去會給他惹來更大的災禍。”蘇婉輕嘆一聲,“再怎樣,我都是沐王殿下的、的長輩。”雖然不是齊王妃,可她是齊王府側妃的事實,是無法更改的。

玉弦歪著腦袋瞧著蘇婉,主子口口聲聲說她胡言,可處處替沐王殿下著想,又是怎麽回事?

她跟著蘇婉一塊長大,別人的事她看不懂,但是蘇婉的心思,玉弦還是能知道一些的。

蘇婉握緊了手中杯盞,拭去唇角水漬,“廷杖三十,約莫傷得不輕。”

“若有難處,恭親王府不會坐視不理的。”玉弦笑道,“主子放心就是。”

蘇婉瞪了她一眼,“我有什麽不放心的,打的又不是我!”

“可人家三番四次幫過主子,卻是事實啊!”玉弦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倒也是!

蘇婉開始猶豫,這到底要不要去探視呢?

哪知蘇婉還在猶豫,可有人卻早已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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