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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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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封霽在客棧門口被陸明童攔了個正著。

陸明童依舊是那副與他不共戴天的眼表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惡狠狠地問道:“封教主,你這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兒啊?”

封霽笑道:“我以為我已經和明童說過了,可是看明童這話,難不成是我記錯了,昨天的一切只是我做的一場夢?”

陸明童道:“不,你是說過了,只不過是我選擇忘記而已。”

“哦?”

陸明童被他驚疑的眼光盯得渾身不自在,抖了抖肩道:“你不用去送死了,皇城那麽大,就憑你血肉之軀,被人剁碎了包成餃子都未必能看見蕭朗半根毫毛。”

封霽苦笑道:“可是我不去就山,山也不會來就我。封霽別無選擇。”

誰說你沒有選擇,你面前就有一個更好的選擇。

陸明童像只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雞般擡起頭:“咳,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放下身架,請求當今武林情報最通達的組織幫忙,就算不能救人,至少能將人被囚禁的可疑位置縮小好幾個範圍,再施行救援勝算會更多。”

封霽眼神覆雜,他當然聽得懂陸明童這是在暗示他向他求助,但是他昨日在蝙蝠面前明明一副不想摻雜進來的模樣,為何會一夜之間變卦?

“明童說的不無道理,只是江湖上的這些組織未必敢與皇城內的人抗衡,封霽就算說破了嘴皮,也抵不過對方的身份威脅來的可怕。”

陸明童暗暗攥緊了手中的折扇,這封霽之前不是一直擺出一副見縫插針的模樣嗎?現在自己能暗示的都暗示了,他怎麽反倒裝起了好人,處處避讓起來了!

陸明童咬牙切齒:“是啊,可是某些人連多試幾次都不肯,那這些組織連想幫忙的機會都沒有了。”

再不按照他的計劃來,他可就真的扭頭就走了。

“如此,”許是事不過三,封霽像是突然被點通了一般,變換臉色,正色朝他鞠了一躬:“那封霽再一次請求陸家少主,當今風雲使,隱書閣主人陸明童,幫忙魔教徹查此事,事成之後,魔教定有重謝。”

這三個響當當的名號砸出來,陸明童虛榮倍增,連瞧著眼前人都順眼了許多。

重謝可以,但這謝可不是由你來定的。

陸明童身心舒暢,伸出三根手指道:“我可以幫你這個忙,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三個要求。”

青山輪流轉,這一次居然輪到他來任人擺布。封霽淡淡道:“請說。”

“第一。”前程往事浮上心頭,陸明童想起自己之前因為對方的恐嚇而不敢動作,惡氣無處出:“我會派蝙蝠閣的人去調查此事,但是你不得擅自行動,需先陪我前往武林大會再作打算。”

“第二,這一路上,大事小事都由我做主,我說一就是一,我說二就是二。你想要做什麽,都得提前和我報備。”

“第三,救出蕭朗之後,我要單獨和他見一面,確保他的安全,再將他失蹤之事的始末如實寫進風雲錄中,你不得有任何阻撓。我失憶的事情,你也得守口如瓶。”

封霽一直等著他說完所有的條件,才緩緩點頭:“明童說的這幾項,都在情理之中,不過我可否問一句,昨天明童尚未表明態度,為何一夕之間會突然下此決定?”

陸明童道:“我身為風雲使,蕭朗這種棟梁之才我自然不會放任不管,救他難道不是於情於理都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嗎?”

“明童一身正氣,是我狹隘了。”封霽點點頭,朝他伸出一只手。

陸明童立刻後退一步:“幹嘛?”

封霽笑道:“我昨日給你的玉佩,既然現在咱們不必分道揚鑣了,那玉佩對明童來說自然沒有用處了。”

陸明童下意識地就想把東西還給人家,手伸了一半又卡住了:“不對,送人的東西哪有討回來的道理,你們魔教不是富甲一方嗎,難道還會在乎這麽一塊小玉佩?再說了,事成之後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呢,這玉佩我就收下了。”

他雙手改換動作,撫平胸前褶皺,眉目平和地望著封霽道:“該說的都說完了,我現在去辦正事,你先回房休息吧。”

他可謂是一夜之間突然翻身,連說話都帶上了一副頤指氣使的氣勢。封霽失笑著看他離開,關上了房門。

另一頭,有另一個人也在為此事而頭疼。

陸明童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持著一杯茶,另一只手拿著茶蓋,輕輕地撇去浮在頂端的茶沫。

這麽一看,他的確是有一番陸家新家主的氣勢的,如果忽略掉他無聊時晃悠著的兩條腿的話。

“少爺,隱書閣不參與皇家恩怨這事,是從好幾代前就定下來的規矩,之前從沒改過,隱書閣和陸家也就這麽安分地過去了,這次你提出要為了蕭朗而破例,在蝙蝠看來實在是不妥……”

“規矩定下來就是為了打破的。”陸明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你也說過了,規矩是人定的,我陸家的老祖宗定的規矩,由陸家人來更改難道是什麽天地不容的事嗎?再說你們之所以覺得它不能被撼動,是因為想要撼動它的那個人一直沒出現。如今我上任了,想要撼動它的人便也出現了。”

蝙蝠面露難色道:“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從來就沒人改變過,蝙蝠並不是說少爺沒有權利去改變它。只是,蝙蝠擔心這條例一旦被修改了,隱書閣的殺身之禍也就隨之而來了。皇家人最忌留口舌把柄在他人手中,若是知道隱書閣將手伸向深宮,恐怕免不了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陸明童奇怪道:“說來也怪,宮裏的人害怕留下把柄,難道宮外的人,江湖武林中的那些人,就不懼怕這一點了嗎?軟肋掌握在隱書閣手裏,那些江湖人士不也對隱書閣虎視眈眈,為何咱們就偏偏只提防著皇宮裏呢?”

蝙蝠嘆氣道:“少爺,江湖的人雖然怕留下把柄,但是他們畢竟是一盤散沙,隱書閣盟友眾多,想要上門尋仇並非簡單之事。可是皇宮不同,宮內多的是權傾朝野之輩,他們羽翼眾多,想要對付咱們,只需要隨便安個罪名,便能順理成章大肆出動。”

陸明童憤憤道:“就是擺明了欺負咱們人少唄。”見蝙蝠擦汗,他又補充道:“不過你放心,這一點我能理解,所以咱們暫時先不做完全開放消息的打算,而是將營救蕭朗先作為一個試驗,一來能看看咱們的情報根究竟能從地底下伸到多遠,二來能救人,為武林正道挽回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看如何?”

蝙蝠拗不過這個剛上任,熱情滿滿的新主人,嘆氣道:“少爺,那封霽究竟和你達成了什麽協議,能讓你這樣幫忙。”

“誰說的,我可不是為了他。”陸明童正色道:“蕭朗是武林盟的希望,失去他,這一屆武林大會可就糗大了。為了弘揚正道,伸張正義,我才去救的人。離武林大會的時間也不多了,我們得抓緊時間救人,蝙蝠,你快派人去行動。”

蝙蝠幽幽地嘆了口氣:“屬下知道了。”

吩咐完蝙蝠,陸明童背著手哼著曲離開了,陸豆芽坐在房內無聊,聽見他的聲音,連忙跑出來迎接:“少爺少爺,你回來了,怎麽樣了,蝙蝠答應了嗎?”

陸明童敲他腦殼:“對於陸家家主,隱書閣唯命是從,他能不答應嗎?”

“好痛!”陸豆芽抱著頭哀嚎了一會兒,又眼巴巴地湊過來:“少爺,那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啊,是停在這兒等蕭大俠的消息,還是接著往武林大會的方向前進?”

陸明童抓了把花生給他示意他剝:“當然是接著前進了,早到早安心。九天傷勢還沒痊愈,不如幹脆讓他安心靜養,把他留在這兒,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飛鴿傳書給我。”

陸豆芽瞪大了眼:“九天哥武功那麽好還留在這兒,那路上我們要是遇見了危險怎麽辦?”

“呸呸呸,你能不能說點兒好的。”陸明童捏住了他的烏鴉嘴往一邊拉:“九天是被誰打傷的,嗯?這不有一個武功更好的人跟著咱們嗎,你還怕遇見什麽危險?”

陸豆芽掙紮著從他的魔掌中逃了出來,楞了楞道:“可是,萬一封教主又對少爺起了殺心怎麽辦?”

“他如果對我起了殺心,就算九天在也攔不住。”陸明童抓起花生肉往嘴裏放:“再說了,現在可是他有求於我,巴結我還來不及呢,敢再對我動手試試?”

陸豆芽皺緊了眉,他總覺得陸明童對於他人的防備心理還是太低了,但他又不敢直接說出來。陸豆芽摸了摸自己被擰紅的臉蛋,小聲道:“少爺,豆芽待會兒就出去買本武功秘籍練習,練好了來保護少爺。”

陸明童笑了聲,摸了摸他的頭。

陸豆芽手速飛快地將一盤花生剝好了,又裝進盤子裏移到陸明童面前,雙手墊著下巴問:“不過,少爺你為什麽要幫封教主啊,他之前對你那麽兇?”

陸明童翻了個白眼,究竟還要有多少個人來問他這個問題?

他隨口道:“為了正義,為了愛和和平。好了你出去買你的秘籍吧。”

攆走了陸豆芽,陸明童將桌上的碎屑收拾了,才從隨行的包袱中拿出一本風雲錄的副本來。

自從失憶後,他每天都要拿出這本樣本翻閱上一遍,雖然對於上面的人名和事件都已經全無印象,但冥冥之中,他就是覺得自己該多讀幾遍風雲錄,也許某天,他能從風雲錄中找出什麽不一樣的東西來。

“當日,錢五虎與鐘冒於申時發生間隙,酉時三刻,鐘冒之女鐘柳玉因故落水,錢五虎不計前嫌舍身相救,奈何二人皆不谙水性,無奈之下,陸某只得參與其中,將人救起,二人重歸於好。祜昪四十二年五月四日亥時記。”

陸明童註視著這一段記錄,右手反覆小心地摩挲著書面。

這一件事他印象深刻,乃至於失憶之後也記憶猶新。

那一日他在家中等著陸遠山回來,卻等來了一身濕漉漉。他大驚失色下和母親一起攙扶著陸遠山回去洗漱,陸遠山卻依舊笑瞇瞇的,擺手堅持要先回房將事情謄抄上去。

陸明童百思不得其解:“並非是什麽大事,先沐浴用食再做也不遲。”

陸遠山笑道:“對你來說不是什麽大事,對我來說卻意義重大。童兒,你可知今日我不出手,這風雲錄上的幾行字就要改寫了。”

他如果不下水救人,那錢五虎和鐘柳玉恐怕都要溺斃於湖中,陸明童心下一動,道:“是爹心地善良。”

“行應行之事罷了。”記憶中的陸遠山神情模糊,只拍了拍懵懵懂懂的陸明童的肩:“童兒,你要記住,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風雲使雖然提倡順其自然,但是能幫忙的,還是去幫一把。”

年少的陸明童眨了眨眼,問:“可是如果我們幫的是壞人,那不就是為虎作倀了嗎,爹,我要怎麽去分辨壞人好人,我要怎麽去分辨我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個問題,爹至今也沒有找到答案。”

一根手指顫抖著點上他的胸膛:“我們無法分辨是非,必要時候,只能聽從這裏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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