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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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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二叔公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哪有什麽事,不過是被遺忘罷了。”被遺忘,無牽絆,自然也不被牽絆。“而唯一被他牽絆的人……卻死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南宮雪微微搖頭,沈默許久,才補充道:“不是這樣的……”

淩擡手拖住飄落的花瓣,仔細的看一下,才發現這是風鈴,漫天白色小小的風鈴。在破開雲層的陽光下,竟像是在閃閃發光。他迅猛的一回頭,地上顯影出的某個身影,讓他無意識的放下了另外的半口氣。

“盟主……”兩步就邁到了灸舞的身邊“你怎麽樣?”

對方的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饒是如此也還是不忘盡力扯出了一個蒼白的笑,“我都說啦,船到橋頭自然直嘛,你看我是不是很先知?”

“……”心裏微微有些覆雜的情緒在緩慢的醞釀,只是覺得這個時候,似乎也沒有時間再去計較這些,淩很快便調整好情緒,擡起頭,用著詢問的語氣“這位是?”

南宮雪瞇了瞇眼輕咬下嘴唇的糾結被灸舞看的明白,於是他露出一個隨性放松的神色,搶了話頭“是自己人。”

中年男子一直維持著那副狂熱的悲傷,直到南宮雪和灸舞出現的時候,那凝固的神情,才有了些微的裂縫。

南宮雪小心的看了一眼灸舞,在收到對方表示沒事的眼神後,緩慢的放開了灸舞。擡腳邁著有些踉蹌的步伐,朝著中年男子走去。灸舞擡手,擋了想要出聲阻止的淩,然後稍稍一個眼神,示意看壓的人給他們一點空間,於是眾人便默默的站成了一個圈。

中年男子雙手被縛,南宮雪知道,這於他其實毫無用處,之所以還能這樣平靜的面對面,說明他是有話要說的。陽光照射的地方,開始變得暖暖的,其實這裏的風景很好,還零零散散飄飛的風鈴,讓氣氛顯得十分寧靜。

時間流逝的時候卻感覺世界是靜止的,風鈴已經漸漸暈開在浮動的微風中,中年男子目無焦點的望著遠方:“我記得我父親給我起的名字,叫做隼。”

南宮隼,擁有和藍天中最兇猛的鷹一樣的名字。

“我認為,大概他也希望,我能做一個想隼一樣,劈風破雲,隨意游走,又孤高強大的人吧。”

南宮雪內心波瀾的聽著,而南宮隼卻忽然的將寧靜打破的徹底。

用他慣常的姿態大笑出聲,就像個瘋子。

瘋的理智,又瘋的肆意。

他瘋狂的大笑,令人警惕,又令人面面相覷。南宮雪神色略微暗淡的看著他,看他笑到放肆,看他笑到難過,看他笑到累了,看他笑到淚落。

然後他捂著肚子,彎下腰“原來為了想要守護的東西,義無返顧的放棄生命是件這麽酣暢淋漓,理所當然的事情啊……哈哈……哈……”

那為什麽,我想守護的時候,卻總是有力而無處……即使我願以生命來交換……呵,說錯了啊,我死不了……大概就是因為我死不了,所以我的守護才最終什麽都剩不下。

但是這一次,一定不會再這樣了。

他笑到了最後,聲音沙啞低沈,詭異又淒涼。

然後笑聲,變成斷續的啜泣。

看著這樣漸漸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的二叔公,南宮雪不由自主的就想要上前。她想起很多事情:很久沒見的父親母親,只見過一面的表哥,被自己的惡作劇偷了糖果的小男孩,金燦燦朝陽下的灸舞,不愛說話的白夜,因為得到一小塊骨頭而開心搖尾的小狗,紐約夜景裏的燈光,大沙漠裏的星空,熱帶雨林裏高聳的大樹,冰島覆蓋的厚厚的白雪……

我叫南小雪,下雪的雪,就是南方小雪的意思,輕柔的飄蕩,會融化在陽光照射,最溫暖柔和的地方。

是可以記起的感動,卻都是一閃而逝,有著無法長久的遺憾。伸出去的手,怎麽也留不住。無根者的一生,沒有長時間的銘刻。所謂的漂泊,就是無根的解說,註定的過客,不論是對自己而言重要的,還是覺得自己重要的。

說起來二叔公,我們是同類來的。

但是二叔公……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所以,我就這樣陪著你一會好不好?

然而原本在發抖,甚至看起來已經無力了的南宮隼,卻忽然全身一震,然後就好像是使出了平生的力氣一樣,將走過來的南宮雪猛力地推了出去。

“有魔性!”灸舞吼出聲的時候,聲音還很嘶啞。而後和南宮隼一起出沒過的黑衣人,憑空把眾人圍成圈打出一個破口,拉著南宮隼和眾人拉開一段十幾米的距離,沖天的黑氣開始蔓延,罩住他們二人,並在離眾人不遠的地方,不情不願的停住了。

黑帽兜下,只看到幽深的兩只發著紫光的眼。

南宮隼身形在剛落地時便虛幻了,當原本套在他手上的囚籠鎖落地的時候,他的身形也出乎意料的出現在黑氣蔓延的邊界,只是他是面朝著黑衣人的方向。

黑衣人十分打趣的看著南宮隼,似乎完全不驚訝他的舉動。他放肆伸出一只食指微微搖擺,重音空虛而悠遠“你總覺得別人不自量力,可是在我看來,你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啊。血幽可不是你想放棄就放棄的了得啊。”他漆黑的手,掩上帽兜裏的唇“啊,我好像一直都忘了告訴你”從寬大的袖口裏取出墨綠的試管,黑衣人神色迷離的望著那抹墨綠,似沈醉的說道:“在你去魔界的時候,我就已經給你註射過災厄的原種了。”

“原種你知道吧。你說如果你那可貴的天命,能夠成為陣角,是不是就無敵了呢?”

“感到驕傲吧,能讓魔尊大人為你親自出手,你已享受過,人世間最大的恩寵了呢。”

黑衣人說的認真又瘋狂,而南宮隼,卻始終保持著難以形容的平靜。心裏難免驚訝,但是即將得逞的快感卻讓他下意識去無視這樣的違和感,他一邊說著,一邊在灸舞他們,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把密封的試管打破在地上,歪著腦袋說:“這樣你體內的原種就能被引發,你是不是很想她?要不要再見見她呢?其實在我看來,她還是個美人呢,弄死她的時候,我還覺得可惜過呢。你就能見到他了,要不要感謝我呢?”

然後他怔楞的站在原地,因為他看見了南宮隼信步向他走來了,毫不驚異於魔界的陰謀,毫不介意體內的原種,也毫不畏懼正在彌漫著的幽綠的詭異氣體。

一邊走,還一邊微笑“啊,我很想她的,讓我見見她吧。”

讓我見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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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可以感覺到陽光正好,臉頰上癢癢的,他擡起手,下意識就抓住了,毛茸茸的,輕柔的蒲公英。仰起頭,遠處幾朵飄飛的雲。他被陽光晃得不大能睜開眼,於是伸了手在額前稍稍一擋。

有一點惆悵,還有一點緊張。這一次來,他知道是為了什麽。

腳步聲慢慢的靠近,被夾在手指間的蒲公英隨風抖著,他的嘴角慢慢的上揚,在心裏輕輕地叫了一聲“信……”

茶杯放在臺階上,啪嗒的一聲,坐下來的身影,一身的米白,和這院子裏飄飛的蒲公英,好似風景的一角,融合的恰到好處“我看到你睡著了,所以就進去準備些茶點,你醒來的時候可以吃。旅途是不是很累,你看起來很憔悴。”

偏涼的手撫上臉頰,他沒有說話。和她相處的時候,他習慣安靜,除了給她講故事的時候。

將茶杯滿好,她撿起一片餅幹“還是我做的,要不要嘗嘗。”

然後他伸手接了餅幹,是她愛做的甜甜的牛奶味,茶是清甜的水果茶。他安靜地吃。

“這次可以呆多久呢?”擡手,信有些挫敗的看著從指縫劃出的蒲公英,無奈的扁扁嘴“有遇到什麽有趣的事嗎?”

隼拿著餅幹的手微微一抖,良久未語,將手中的餅幹吃完:“我就坐一會的。”

他這樣說的時候,似乎還在猶豫。

於是她也沈默了,用了很久的時間才說出一句“是嘛……”

他抖動著唇,卻說不出話,終於一把將她拉了入懷“我很想你。”

溫柔又堅強的女生,古靈精怪的樣子,會在陽光下一身米白的抓著蒲公英,會做甜甜的牛奶餅幹,會泡好喝的水果茶,會用很長的時間等他回來,會用很安靜的神色,聽他將路上的故事。

信一邊拍他的背,一邊語調輕柔“你怎麽啦,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呀?”

他輕輕啜泣,在她的肩頭點頭。“我一直說,我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笑“這麽長時間,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活在一場長久的夢裏……”他吸吸鼻子“是那種長到讓我無法分清現實的夢,就像現在我抱著你,我卻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抱著你。”

但是我知道,那只是我的自欺欺人。

“隼?”看著將自己扶正,目光十分認真的隼,信微微一驚。

“我不能……再叫你的名字了。”

神說,帶著深刻的感情,稱呼所愛之人的名字,是對所愛之人的靈魂,永遠的銘刻。

他看著她,猶豫地,卻十足的溫柔,也十足的認真,仿佛註視著全世界“我……也應該給你自由了。”

信半地下了頭,不說話。他一點點拂過她的臉頰“一直很想再見你,卻終究是沒有勇氣。”

“能這樣再和你說說話,感覺真的很好呢。”

“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裏是一種悲傷卻又充滿祝福的溫柔。

她微微一笑“我每一次抓蒲公英的時候,都抓不到。”她伸出手,又一朵蒲公英滑過。

隼看著她,微笑著,輕輕地說:“我要出發了。”

然後陽光下的她,歪過了頭,維持著放走蒲公英的姿勢,仿佛將容貌都一並融化在了光中。

她說:“嗯,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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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光的蒲公英從地面浮起,爬滿身體表面的是,部族時代古老又神秘的符文。黑氣在上升到一定高度的時候,驟然收縮,南宮隼一手扼住黑衣人的喉嚨,一把將他扔向淩的方向。

這個男人,有著與在天空中最勇猛的鷹一樣的名字。

盛大的蒲公英之舞中,淩身手敏捷地將黑衣人毀滅在天地之間。

隼站在黑氣漩渦的正中,一閉眼就站在了非常遠的地方。他一臉祥和地看著遠處的南宮雪“我原來從不知道,原來我對自己靈魂的標註,竟然是漂泊無根的蒲公英。”他說著,也笑著。既然狄阿布羅魔尊可以幹涉天命,那麽至此,是不是我也可以有所選擇了呢?

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啊。

他望著遠方,伸手再攔住的蒲公英,有形而無質。天際蒲公英即將飄向更為遙遠的地方,他向著灸舞的方向,微微的鞠躬,“真的是,辛苦您了呢。”

瞇著眼睛,盤旋進他身體的黑氣和墨綠再攔不住他的視野。透過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到經歷過風沙的天空沒有雲,他楞楞的看了許久許久,最後一松手,蒲公英就飛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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