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安排的。”寧綰說，“若是沒有萬全之策，我不會冒險的。”

可是其實，她什麽安排都沒有。

李洹實在是太過敏銳了，她的輕舉妄動都會落入他的眼裏，所以她如果要走的話，只能是在什麽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

從來到大殿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在隨機應變，死也好，活也好，逃也好，留也好，都是未知的。

“我把全部都押在了這上頭。”寧綰說，“我只是想過我想要的生活。”

她的舅舅在長陵國等著，還等著她去救命，韓霖一死，長陵國的局勢也會隨之發生改變，韓瑜隨時都可能對她舅舅下手，她沒辦法再在宣國耗下去了。

“那就先出去吧。”李延握住袖子上那雙纖細白皙的手，將人護著，於混亂中跑出。

大殿內混亂不堪，大殿外更是刀光劍影無數，李延帶著寧綰在成河的血流中穿梭。

來之前寧綰才說了要走，可是他以為寧綰會等事情完全落定之後才會走，不曾想是在這個時候。

他更沒有沒想到寧綰會選擇讓他送她離開宣國。

他想，寧綰不知道他的那些事兒，他在寧綰的心裏，定然還是最初的那個如玉，寧綰走了，寧綰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不堪，他一直都會是清清白白的，堂堂正正的，那多好啊。

可是李洹那邊呢？那是最愛他的哥哥，李洹為了他做了多少不願意做的事，為了他殺了多少人，如今，他是要將李洹放在心口上的女人送走，他要是真的這麽做了，他如何對得起李洹。

可是啊，寧綰也幫了他許多，一心一意的幫著他，連命都可以給他，他承諾了要對她好的，而她開口求的，就是他放她走。

他誰都不可以虧待，他誰都不能辜負，可是他們，一個要走，一個要留，他要怎麽辦才好。

他像是陷入了一個死地，從來沒我這樣為難過。

要是現在有人出現就好了，如果是李南，他會放放心心的把寧綰交到李南手裏，讓李南帶寧綰離開。

要是李洹出現就好了，如果是李洹，他會放放心心把寧綰交到李洹手裏，讓李洹好好保護好寧綰。

李延已經沒有了方向，他帶著寧綰在皇宮裏胡亂的跑，所到之處沒有人，但他不知道下一刻會遇見誰。

“如玉！”寧綰喊了一聲，突然停下了腳步。

李延也隨著停下腳步，一臉怔忪的看著寧綰，不明白突然的停步是要做什麽。

“就送到這兒吧，餘下的路我自己走。”寧綰揚手，白色粉末盡數灌入李延的口鼻。

“對不起，連你也騙了。”寧綰說，“可是我必須要走。”

李延軟軟的倒下，眼簾合上時，看見寧綰眼眸中的笑意。

她說，“謝謝你啊，如玉。”

謝謝他如此糾結還願意牽著她跑了這麽長的一段路，也謝謝他登上皇位後會實現的那些諾言，也謝謝，他們可以成為朋友。

將李延拖到假山後藏好，寧綰朝著李延本打算帶她逃的反方向跑。

她要跑，要用她自己都不知道路線。

寧綰自是不知道，韓霖來不及走到宮門口就死了，她想要用韓霖去引開李洹註意力的計劃落空了。他也猜錯了，李洹根本沒有守在宮門口，而是去了城門口。

李洹要做的事很多，可是既然要做的事情那麽多，不可能每一件都要他親力親為，他也不可能每一件都要親力親為。

朝堂就那個樣兒，朝堂已經那個樣兒，朝堂上的摸爬滾打那麽多年，比誰都清楚識時務者為俊傑，沒有人會傻到自尋死路。

所以啊，此刻他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等在城門口，等待一個拼了命想要逃跑的人。

他確定，她會來的。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是突然轉了性子，那便是有了主意，變化越大，主意越大，越是忍耐，目標越是堅定。

皇帝的本性，他不願意自欺欺人，寧綰的本性，他願意自欺欺人，但是他要是欺騙自己一回，人就沒了。

她曾對他那麽抵觸，連他的擁抱都覺得惡心，卻是像變了個人似的，任他擁抱，任他親吻，任他換著法兒的折騰。

那是他渴求的寧綰，卻不是真正的寧綰。

每每那個時候，他都會想，她不是冷血的，她也會愛他的，後來啊，他就想，算了吧，她要走，就讓她走吧。

她那麽委曲求全，他給個成全又怎麽了。

她若不願意待在他身邊，他去到她身邊就好。

他看到她了，她又換了一張臉，又換了一身衣衫，相貌平平，穿著粗陋，隱於人群中，沒有絲毫出眾。

他往後退，退到城門口石墻的後方，看著寧綰一步步，如履薄冰般的往他靠近。

寧綰心中忐忑，她想要四處看看，李洹有沒有在這裏設下埋伏，她又怕東張西望的會引人註目，讓李洹抓個正著。

只能懸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捏緊了拳頭往城門外走，當安然無恙的走到城門中央時，她屏住了呼吸，恨不得立馬沖出去城門。

可她還是強迫自己不能激動，越是緊要的關頭，她越要淡定，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的緊張。

只要出了這道城門，她就安全了，她就可以徹底離開宣國，擺脫李洹的束縛了。

終於走出城門口了，寧綰淡淡舒了一口氣。

她回頭看了一眼，看著形形色色的人，看著這個她曾生活過的，如今拼了命也要離開的地方。

誤入迷境，以己為棋，此刻，她終於自由了。

剩下的事，李南會幫她打點好的。

寧綰回過頭，拼了命的往前跑。

為了不讓李洹發現，她連馬車都不敢坐，她要跑出去，好好的躲著，直到躲過李洹的追擊，再去長陵國。

寧綰往前跑，跑出了不過幾百步，便被人從背後扯住了手。

“思官。”李洹喊她。

“我不是，我不是！”寧綰驚慌的大吼，情緒失控的對著李洹拳打腳踢，已然快要崩潰。

“不要就這樣走。”李洹說，“你全部的東西都在允王府，你回去收拾一下帶走吧。”

“我沒有！”寧綰狠狠推著李洹，一把扯下臉上的假皮摔到地上，“允王府的一切我都不要，包括東西，也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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