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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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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在醫院的長廊盡頭鍍下一層暗金,站在方窗無法露出的死角裏,身材修長的年輕人捏著放在耳邊的卡片機,久久沈默不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得他輕應了一聲:“叔叔,抱歉,耽擱了您的計劃。只是執法堂現在的堂主王軒並沒有牽涉到他父親的事情裏去,我不能沒有理由就將他同罪。……是,我之後會再找機會,將我們的人安插進去;只是這次之後,其餘八部必然有所防範,恐怕行之不易。……我認為沒必要將他除掉。目前來說,他對於我們的計劃並沒有阻礙,正相反,我之後的一些謀算還要依靠他才能完善。”

不知對面又說了些什麽,之間年輕人沒有流露任何表情的臉上,那淩厲的眉形慢慢蹙起來:“叔叔,是Julia這麽說的吧。之前她在那人面前險些把我的底細吐露出來,我只是給了她一點小小的教訓而已。她因為這個編排我和那人的關系,也不過是公報私仇罷了。若真說對那人生了私情,我看她比我更有可能。”

“不,我沒有逃避您的問題。……我對包括那人在內的這兒的所有人懷有如何的感情,您不是最清楚了嗎?我隱忍了七年,不是為了回來像個優柔寡斷的女人一樣玩過家家的。”

過了片刻,年輕人無意識地擡起手來揉了揉眉心:“……錢蕊?……我和她之間出了一點小問題,訂婚典禮恐怕還是要向後推延。不,不是因為他,只是幾件小事,……女孩子總容易有一些小情緒,我前一段時間忙於唐家九部的事情,冷落了她,這才生出點嫌隙來。”

他的話音驀地頓住,手裏的卡片機因為裏面傳過來的中年男人嚴肅決絕的口吻輕輕顫了一下,過了許久後,他才慢慢垂了眼簾:“我沒有顧念舊情,叔叔。……我會盡快和錢蕊修覆關系,不會和那人再有多餘接觸……我可以完成任務,您不必派遣其他人。”

“……感謝您的信任,叔叔。祝安。”

最後一句尾音落下,年輕人關掉了手機,身體保持之前有些僵硬的姿態停滯了幾秒,才慢慢地有些頹然地倚到了身後的墻壁上。

他揚起脖子來,眼神有些放空,對著空氣散了焦點,臉上劃過去的情緒,像是溺水的人在瀕死時的絕望和茫然。

……克魯斯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了。是去舉辦被自己拖了那麽久的關聯眾多的訂婚典禮,或者換做另一個他不熟知不了解甚至不曉得身份的人重新潛入唐家內層代替他完成後繼的任務而他自己不得延誤立即撤回十三區——擺在他面前,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蕭禍九驀地攥緊了拳。他咬著牙齒在心底一字一頓地告訴自己,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絕對不會假手他人。

只是他自己潛意識地明白,當聽見克魯斯提出第二條路的時候,他的心臟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攥了一下——當時劃過他腦海的,只跟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安危相關。

若是我所在乎的人都不會受傷就好了……蕭禍九自嘲地一笑,眼底那點迷茫猶疑終究散去,他邁開步子離開了金燦燦的陽光,一步一步踏進昏暗裏去。

……那樣我是不是就不必這般謹慎顧忌到連自己都瞧自己不起。

***

身為唐家家主,唐奕衡知道自己的寶貝助理要訂婚的消息的時候,距離典禮正式舉行也就剩了不過三天的時間。

而聽說唐奕衡把病房裏所有能摔的東西全部貢獻給了醫院的廢棄物品回收站,剛從醫院趕回來連椅子都沒坐熱乎的蕭禍九也差點把目之所及的東西都砸個稀爛。

即便憑著驚人的意志力克制住這種沖動,蕭禍九還是沒忍住腦門的青筋都想蹦起來:“誰——!?誰去和他說的?!我不是說過這件事情和唐家本家無關,你們任何人都不許拿著這件事去打擾他嗎!?”

來傳信的下人恨不能當場嚶嚶嚶地哭一頓——誰說這個溫潤如玉的蕭助理好說話的?都是騙人的……

只是眼前這人暴怒當頭,他一個字都不敢隱瞞:“是、是年庭君,四長老……四長老年庭君。”

費了好大勁才從腦海裏把這個九部長老裏低調之最的年庭君扒拉出來,蕭禍九咬著牙看了看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備車,送我去醫院!”

隔著十裏地,大概都能感受得到家主面前當紅的蕭助理這一身怨氣沖天,司機們被從被窩裏拎起來打聽清了前後事由,一個個瑟縮不敢前——天可憐見,這要是一個不小心,估計今晚走出了宅子門,就再也不用回來了,誰想去當那炮灰?

還真有人自告奮勇。

段躍接了消息皺了皺眉,常年臉上掛笑的小個子男人難得這回不見半點笑意:“……我去吧。”

他按了按,把後面跟著的“我去勸勸”這句在別人耳朵裏聽起來恐怕會太自覺不錯的話咽了回去。

接著的正主兒上了車,段躍忍不住在心裏“嗬”了一聲:這還真是自帶一身沖天的怨念啊。

再想想當初自己送這主兒去沈老爺子府上時,那人心不在焉也能端著一副溫潤如玉笑容親近的模樣,段躍原本皺著的眉都松了許多。

他笑著問候了一聲:“蕭助理,晚好。”

“好個鬼”這等粗魯的話被蕭禍九暴躁地壓了回去,車子啟動起來,蕭禍九視線掃過去一眼:“段躍?”

這話雖是疑問的語調,但顯然只是蕭禍九隨口一問,說完之後沒等回答便將視線落到了風景飛掠的窗外。

段躍一點也不在乎後座那人的走神,樂呵呵地應了,然後就開始自顧自地講自己逗人的段子了。

可惜今晚蕭助理顯然沒有那個賞臉的心情,多少話灌進左耳朵裏,就有多少話一字不落地再從右耳朵裏灌出來。

原來蕭助理真正心神不寧的時候,是這麽個狀態……段躍忍不住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沾了自己主子的光——若非蕭禍九潛意識就知道他是唐奕衡所信任的專用司機,怎麽也不會把那些情緒外露在他的面前。

但段躍多少能察覺到蕭禍九對自己言語絮叨的那一點縱容,從第一次去沈老爺子家他就感覺到了,雖然不知道這緣由,卻不妨礙他借著這點縱容大著膽子開口:“蕭助理,據我所知,唐家立業以來,即便是當兒子的尊敬父親,當父親的愛護兒子,也沒有哪一任家主是給別人做過司機的。”

這話來得突然且莫名,蕭禍九過了心,將臉轉回來。

他知道,這人是在給醫院裏那個抱不平呢。

從他決定下訂婚典禮的事情並且開始操辦,就不斷有人在隱隱約約地流露出這種情緒了。

只不過他態度強硬、又言辭鑿鑿,唐家上下還少有人直接表達出來——那個不知死活的年庭君是第一個,這兒又冒出來第二個。

見蕭禍九雖沒有接話,但也不像是暴怒的前兆,段躍稍安了心,繼續道:“我只是個下人,所幸也算家主的專車司機。這麽多年來我在家主身邊工作,看得清楚明白,家主對您的感情,不用說絕不是外人那種粗俗淺薄的臆測,即便是平常人口中說的情深義重恩愛扶持,恐怕也不及家主心裏待您的十分之一。”

“他愛我,我便要愛他?”

蕭禍九此時心境大亂,顯然是智商情商都不在線,若是平日,絕不會和一個交淺的人談論愛不愛這些理想化的有些矯情的問題。

段躍倒是樂得交流:“您若是絲毫不為所動,早早放手自然於兩人都好。只是您這般人物,和我們自然不同,相信您也不是那種會自欺欺人的性子——難道您捫心自問,就真的對家主沒什麽感覺?”

蕭禍九沈默。

即便蕭禍九說是沒感覺,段躍也不會信——他的主子那樣的人,渾身上下挑不出一點毛病,完美得叫人懷疑該是食花飲露總之不能被煙火玷汙,若是擱在以前還能吹毛求疵說他沒點人情味,可從蕭助理留住本家,家主時常流露出來的掩飾不住的用情至深,就更是把自己的地位在他們這些人的心裏送到了臻絕的高度。

——和家主競爭?那得是真真正正的天仙下凡麽?

蕭禍九吃那句“不自欺欺人”,半晌後才再問一句:“他愛我,我對他也有感覺,就要在一起麽?我早過了相信感情能當飯吃的年紀了。”

段躍差點沒忍住說一句“您也不過就二十三別這麽老氣橫秋地說話”,想了想還是壓回去,笑瞇瞇地:“蕭助理真會玩笑,您和唐先生,誰缺飯吃呢?”

這話看似粗淺,內裏深意卻是讓蕭禍九怔了幾秒。

是啊,外人眼裏,自己和那人都是身居高位,只會給別人“身不由己”,哪裏看得到自己泥足深陷的地方。

稍有一個不慎,便是被那泥淖淹沒溺死的下場。他一個孤魂野鬼世無所依的也便罷了,他怎麽能拖那人一起呢?

想想這一路的交談,蕭禍九苦笑。

交淺言深不只是說不該,也是說無用——唯獨你自己看過一路走來的所有風景,如何和一個過路的討論往左還是向右呢?

於是這一路再無他話。見蕭禍九氣息平穩且冷淡下來,段躍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說,便也閉口不言。

直到到了醫院,臨蕭禍九下車時,段躍想起當年在最絕望時扶持了自己一把的唐先生,忍不住看著年輕助理的背影,多了一句嘴——

“唐先生剛知道時,不曉得有多難過。”

“……”

蕭禍九步伐猛地一頓。

千般道理,不如這一句戳心。

……

難過麽,大概吧。

那人該是強勢慣了的,如今想他七年前同樣一朝喪父,家內大亂,舉目無依,不知道是如何一步一步咬著牙撐過來的。

那人若是難過,若是有淚,大概也只會往心裏留。

又苦又澀的淚水,會把那顆連命都不要地愛著自己的心,泡得皺巴巴的麽?

作者有話要說:

擔心大虐的天使們請看作者純潔的眼睛:訂婚典禮成不了。若真成了,以後算總賬的時候,我家小九豈不是要被困不住兇獸出籠的哥哥弄死在床上麽【咦我剛剛說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不過訂婚這一段的感情沖突是情節需要,可能確實會有一點點小糾結,只是小九畢竟【自以為】是直的,他需要慢慢摸索自己對唐的感情——相愛,而不是享受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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