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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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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顧青漪都在同樣的時間來到郁子丹的寢房,為他唱催眠曲。

為了幫助他入眠,她選的都是輕柔抒情的歌曲。

每次唱完一首曲子之後,她就會跟仇景仁一塊離開,仇景仁看向她的眼神也越來越滿意。

但顧青漪卻有些著急,她來了這麽多日,一次都沒能再見到郁子丹的面,每次過來時他都已在內室,兩人之間隔了一扇屏風,讓她找不到機會當面向他提出要求。

有人說見面三分情,現在她連他的面都見不到,她擔心在這種情況下若是貿然提出要求,會被他拒絕。

因此今日她特地提前過來,為的就是在他進寢房前見他一面。

結果等了半晌,等來了一名總管派來知會她的丫鬟。

“青依姑娘,趙總管說王爺今兒個在忙,不知何時才會回來,讓你先回去。”

顧青漪很失望,為了見他,她還特意打扮了一番,想給他留個好印象,沒想到白等了。

她訕訕的走回去,仰起頭看向那座即使在王府都能瞧見的無塵塔。

無塵塔塔高九層,矗立在皇宮東側的一處山坡上,從皇城的各個角落都能看見那座綠瓦白墻的高塔。

那裏住著有可能幫助她回去的國師,可要見他一面怎麽就那麽難呢?

“今兒是王妃的忌日,聽說王爺又去祭拜她了。王妃都仙逝這麽多年,王爺仍對她念念不忘,且除了王妃,王爺再沒納過其他妾室,王爺對王妃還真是癡情。”

回房的途中,顧青漪聽見幾名丫鬟一邊掃著落葉,一邊閑聊著。

“當初王妃臨盆時,王爺還在邊關無法趕回來,王妃難產時痛得不停的叫著王爺,可惜最後也沒能等到王爺回來,連孩子都沒能保住,就這麽一起去了。聽說王爺趕回來時,看見他們母子的屍首,簡直是悲慟欲絕啊。”

“唉,王爺也真可憐,連王妃最後一面都沒見著,只能每年這個時候去祭拜她。”

這時有人突然轉了話題,“欸,你們說王爺對新來的那位青依姑娘是怎麽回事?為何每天都將她召進寢房裏,難道王爺瞧上她了?”

“聽說她每次去王爺的寢房沒待多久就出來了,也不知在裏頭做什麽。”

“你們有沒有發現,她長得同已故的王妃有幾分相像呢,都是一雙丹鳳眼、一張菱嘴兒,說不定王爺是想起已故的王妃,才會向皇後討了她過來。”

顧青漪聽到這裏,摸了摸自己的臉,她長得與前王妃相像嗎?

這時那幾名丫鬟裏有人瞟見了杵在不遠處的她,急忙示意其他幾人噤聲。

顧青漪沒說什麽,朝她們輕點螓首後,便逕自離開。

她一面走一面想著方才聽到的話。

在這個時代,三妻四妾是很尋常的事,有權有勢的男人哪個不是養了好幾個妻妾,就像羅父僅是個商人,府裏就養了七、八個姬妾,生下一、二十個兒女,多到她連人都認不全。

郁子丹身為寶慶王,身分何等尊貴,竟然只有一個王妃,這倒十分少見。思及此,她對郁子丹忍不住多了一分好感,還有她剛來王府那時,他讓仇景仁拿了傷藥給她,那藥效極好,擦沒幾天她背後那些傷就痊愈了。

這人看起來很冷,心腸卻不壞,若是她開口求他,也許他會肯幫她。

這麽一想,顧青漪心情轉好,打算今天到他房裏唱歌時,不論能不能見到面,都要開口求郁子丹。

而此刻,本該回府就寢的郁子丹正不耐煩的坐在太後的舒寧宮中,參加太後設的午宴。

在他對面的席位上,一字排開坐了六名出身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坐在首座的是太後的侄孫女張琴煙,同時當今皇後也是她的姨母,她可以說是六個姑娘裏出身最高貴的。

幾人都盛裝打扮,一身錦衫羅裙,戴著精美的頭面首飾,施了脂粉的面容上噙著盈盈淺笑,溫婉端莊。

她們個個容貌秀美,卻吸引不了郁子丹的目光,他沈默的飲著茶一語不發,身上散發出的寒冽之氣,能讓人在這酷暑的大熱天裏直打寒顫。

那些姑娘也被他一身冷意給嚇著了,個個垂眸斂目不敢多啾他一眼,唯獨張琴煙毫不掩飾的用著傾慕的眼神睇望著他。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當年他擊退來犯的峨絲族人,率領大軍凱旋而歸時,

他坐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上,那威風凜凜的氣勢頓時讓當時年僅十二歲的她一見傾心。

可這會兒她傾慕的人就宛如石像一樣,挺拔的偉岸身軀坐得端端正正,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她難免有些氣惱,然而礙於聖上與太後都在,她不敢放肆,只能絞著手帕咬著粉唇,繼續用愛慕的眼神註視著她。

一旁被召來當陪客的大皇子郁明全不時說上幾句話,讓這宴席不致於太沈悶。郁澤端也在座,看出皇弟對今日的安排不喜,用完膳後,溫聲說道:“母後,午膳都吃完了,不如先送她們六個姑娘回去,朕還有些事要與子丹商量。”

兒子都開口了,太後雖不滿也沒當面駁了他的面子,遂吩咐了人先送她們回去。

張琴煙不想這麽快便離開,“太後,琴煙不急著回去,讓琴煙多陪陪您嘛。”她走去挽著太後的手臂撒嬌。

太後何嘗看不出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安撫道,“你先回去,哀家還有話要同聖上說。”

張琴煙這才不得不跟著其他五人一塊告退。

待她們離開,太後頓時沈下臉斥責郁子丹。

“哀家讓你過來是想讓你挑挑有沒有合意的姑娘,你打一來就板著張冷臉,是想把那些姑娘們給嚇跑嗎?”

“母後,兒臣已說過無意再納妃,且今日是安蓉的忌日,您把兒臣召來這兒,不讓兒臣去祭拜她……”

他話未說完,太後便厲聲斥道:“哀家還不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今年都二十有六了,身邊連個伺候的姬妾都沒有,這成何體統!且安蓉都過世這麽多年了,就算你忘不了她,也該再娶個王妃替你掌管王府才是,省得你繼續夜裏不睡覺,去刑部折騰得那些犯人鬼哭神嚎。”

郁子丹冷著一張臉沒答腔。他母妃在他十歲時過世,十歲以後他是被母後養大,她對他從不假以辭色,管教他十分嚴厲,稍有犯錯便加以責罰。

她處處管束著他,就連安蓉都是母後在他十六歲那年為他所選擇的王妃。

幼時他很懼怕母後,但隨著年紀漸長,那抹懼怕逐漸轉為厭惡,為了擺脫她對他的掌控,他在成親後即刻向皇兄提出要前往邊關的要求。

皇兄不肯答應,倒是母後在得知此事後竟同意了,還說服了皇兄讓他前往邊關。

之後他便長年鎮守邊關,不曾回來,直到五年多前才回來一趟,安蓉就是在那時有了身孕。

外界傳聞他對安蓉一片癡情,甚至為她不再納妃,事實上,因為安蓉是母後迫他所娶的王妃,他對安蓉一直十分冷淡,並沒有外界傳聞的那樣深情。

不過即使如此,在得知她將臨盆時,他仍是立刻趕回來迎接他的第一個孩兒,沒想到一抵家門,便聽到裏頭傳來的報喪聲。

他終究回來晚了,連安蓉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令她抱憾而去。聽說她臨死前仍聲聲呼喚著他、等著他,他心中更加愧疚,因此每年她的忌日,他都會撥空前去祭拜她和孩子。

這次他不願再聽從母後的安排迎娶新王妃,他已不會再任由她擺布了。

一旁的郁澤端見他受了母後責備也不辯解,遂出聲替他解釋:“母後,自打子丹接掌刑部以來審理了不少案子,一些積累的陳年舊案也全辦完了,他替朝廷做了不少事,且夜裏審案能讓犯人心生畏懼,對從實招認罪行頗有奇效,因此子丹才會在夜裏審案。”這是郁子丹告訴他的理由,他沒懷疑過,並不知弟弟是因夜不能安寢,故而在夜裏審案。

見父皇開口替皇叔說話,郁明全也跟著出聲道:“是呀,皇祖母別惱,皇叔對皇嬸嬸癡情一片,也怪不得他,畢竟人的感情素來都是身不由己。”說著,他話鋒一轉,望向坐在他身側不遠的郁子丹。

“皇叔,您也別埋怨皇祖母她老人家,她是擔憂皇叔一直孤身不娶,這才花了不少心思安排這場宴席,想讓皇叔親自挑選中意的王妃。皇祖母找來的這六個閨秀個個都是一時之選,念在皇祖母的一番心意,您就從裏頭挑選一個吧,也好讓皇祖母安心。”

他這番話明著是勸他,背地裏卻暗指郁子丹不僅不感激太後的一番心意,還怨怪她。

郁子丹不知是否聽出了他綿裏藏針的話,淡淡瞟他一眼,冷冷回道:“她們確實都是一時之選,我瞧你方才也沒少看她們,若是你有中意之人,不如請母後賜給你。”

郁明全登時喊冤,“皇叔這可冤枉明全了,明全方才是在替皇叔端詳那幾位姑娘,看哪個適合皇叔,這一片好心倒讓皇叔誤以為明全動了什麽心思呢。”

見到寶貝愛孫一臉委屈,太後不滿的斥罵郁子丹,“那六個閨女都是哀家替你找來的,明全豈是不分輕重之人,你呀,可別把人家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不願母親一再苛責皇弟,郁澤端啟口道,“母後,既然子丹沒有中意的,這事就算了吧。”

太兒子,“你就是慣著他、事事順著他,才讓他這般有恃無恐,

今仍不肯再納新王妃。”

郁澤端溫言哄勸母親,“子丹還年輕,納妃的事不急。母後也無須擔心,待緣分到了,子丹自然便會想成親了。”

“罷了,這事我不管了。”太後不悅的起身。

郁明全急忙上前扶著她的手臂,一路服侍著她離開宴席。

郁澤端與郁子丹相視一眼,一起走出舒寧宮。

來到外頭,郁澤端看向他,“朕聽說你日前向皇後討要了個宮女,你可是看上她了?”

他年近五十,比郁子丹年長二十多歲,兩人面容有幾分肖似,身量也相仿,只是他身上少了郁子丹那股在戰場上養出來的冷峻煞氣,多了分寬和。

郁子丹搖頭否認,“臣弟是看中她的才藝,才向皇後討要她。”

自他有記憶起,皇兄就一直待他極好,皇兄對他的那些關愛呵護都是發自真心,因此面對他時,郁子丹不像面對太後那般冷峻,臉色暖了幾分。

郁澤端拍拍他的肩,笑著埋怨,“她可是朕宮裏最擅長譜曲的司樂,你把她討走了,今後朕可就聽不到那些新穎的曲子了。”

“臣弟會命她繼續譜寫新曲,一旦有新的曲子就會命人送進宮裏。”說完,他拱手行了個禮,“請皇兄恕罪,容臣弟先行告退。”

見他急著離開,郁澤端問,“你這是要趕去吊祭安蓉嗎?”

他坦承道,“是,現下過去,今日還來得及趕回來。”

“她的死不是你的錯。”郁澤端勸了他一句,他明白皇弟對安蓉並不像外傳的那般深情,而是出自冷落她多年的愧疚。

郁子丹默然無言,安蓉的死確實不是他之過,但是他到底辜負了她。

“去吧。”郁澤端嘆息,又擺擺手。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他斂去了臉上的笑意,深沈的目光裏閃動著難以對人言說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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