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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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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慶忙伸手將他扶住他, “你站起來好好說話, 我面前不興叩拜磕頭這一套。”

他卻不肯起身。

公孫勝擡眼瞥了一眼,抽出銅劍往他胳膊底下一架,用劍身將他擡了起來。

乞兒看了公孫勝一眼, 又立刻轉過頭。

西門慶慶溫聲道:“如果真的是冤假錯案,我願意幫忙, 我願意是我的事情, 你不能用長跪不起這種方式對我進行道德綁架。”

乞兒微微一怔,點了點頭,“抱歉,是我不清楚官人您的喜好。”

西門慶慶笑了笑, 將他按在了自己身旁的座位上,“邊吃飯,邊慢慢說。”

乞兒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湯餅,“我實在吃不下……”

話音未落, 他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

這他娘的就尷尬了!

公孫勝在一旁輕笑一聲。

乞兒灑脫一笑, 摸了摸鼻子, “我不是有意騙官人你, 只是……我真的擔心我家官人,吃不下去飯。”

西門慶慶瞪了公孫勝一眼。

公孫勝咳嗽一聲,移開視線。

她含笑將湯碗推到乞兒面前。

“吃吧,你要讓我為你家官人伸冤,起碼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畢竟我可還需要你帶路呢。”

乞兒低頭看著熱乎乎的湯餅, 眼睛被熱氣一熏,隱隱有些發紅。

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嗯。”

公孫勝拿了兩根筷子遞給他,淡淡道:“我家官人跟你見過的別的官人不一樣,你也不用拿對付別人的那套對付他,有話直說。”

乞兒一僵。

他乖巧地接過筷子,“謝謝哥哥。”

公孫勝微微頷首,他將牛肉推到西門慶慶手邊,自己手邊則放了些素菜。

西門慶慶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將肉菜和素菜調換了一下。

公孫勝擡眼望來。

西門慶慶微微一笑,眼神明亮,“你跟著我,可不是讓你委屈自己的。”

公孫勝嘴角微微上揚,“那就多謝官人了。”

乞兒咬著筷子,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覺察到了什麽。

乞兒:“那個……”

西門慶慶:“先吃飯,你把肚子填飽了再跟我說,我就在這裏,不會走。”

乞兒猶豫片刻,還是按照她所說,大口大口吃起了湯餅。

西門慶慶慢條斯理吃著,她用眼角餘光打量著這個乞兒。

這乞兒發巾丟了,頭發亂糟糟的像鳥窩,臉上更是白一道、黑一道,不像個樣子,可若是仔細打量也能看出他底子不錯,唇紅齒白,眸如點漆,面似雪瓊,是個美少年。

乞兒三下五除二就將湯餅吃了個幹凈。

他專註地盯著西門慶慶,急著想要開口。

西門慶慶:“你說,我聽著。”

她仍舊不緊不慢吃著湯餅。

乞兒深吸一口氣,拜了一下,才道:“稟大人,小的名叫燕青,來自北京大名府,大名府裏的人都戲稱我一聲‘浪子’,我自小父母雙亡,被盧員外養大,盧員外便是大名府中被稱作玉麒麟的盧俊義。”

燕青說罷,便盯著西門慶慶,看她作何反應。

西門慶慶只專註吃著湯餅,燕青只好繼續說下去。

“盧大官人家財萬貫,又有一身好武藝,得江湖上的人敬重。前些日子,府中來了一個道人,那道人給官人算命,說的十分真,甚至有些不該他知曉的,那個道士都知道,官人便信了這道人確有一番神通。”

西門慶慶的手停住了。

“神通……”

西門慶慶若有所思地看了燕青一眼,又看向了公孫勝。

公孫勝搖搖頭,“我不知道有什麽道術是可以算出一個人身上所有的秘密。”

西門慶慶笑了一聲,“我倒是有個想法。”

她重新看向燕青,“你繼續往下說。”

燕青很想知道她的想法是什麽,但又怕惹惱了她。

他頓了頓,繼續道:“那個道人告訴我家官人,我家官人有難,需要去別的地方避難,我家官人信了,臨走之前還聽了道人的話在墻上寫下一首詩。”

西門慶慶用低下頭開始吃湯餅。

燕青提高語速道:“誰知道,這就是一切事情的開始。”

“官人離開時帶著管家,後來官人沒有回來,那位管家倒是回來了,管家說官人已經反了朝廷,上了梁山,要把盧府占為己有。”

燕青:“我家官人原本有位夫人,誰知道這位夫人早就跟管家有私情,官人不在後,兩人行事肆無忌憚,開始日日廝混,霸占了官人的家財。”

“我氣不過,與他們理論,卻被他們夥同家丁趕了出來。”

“我又去找官人,好不容易在他鄉找到官人,官人只說他是被梁山的賊人請上了梁山,大概那些賊人畏懼他的名聲,便好吃好喝伺候他,又將他放了出來。”

“我以為找到官人便萬事大吉,便與官人一道回了大名府。”

“誰知道啊,那個管家原來早就報官,說官人反了朝廷,還拿了反詩作證,知府信了那個管家的鬼話,下令追捕官人,官人一進城門就被逮住了,之後直接被知府打進死牢裏。”

燕青急的抓了抓頭發,“我知道官人是無辜的,可無論我怎麽說,那個知府大人就是不肯聽,後來還不願見我。”

“我便想到了玉面判官西門慶。我想這世道若是有一人能為我家官人洗清罪名,那一定只有大人你了。”

燕青一把抓住西門慶慶擱在桌面上的手,“求大人救救我家官人,我燕青願意做牛做馬報答大人,只要大人說,我燕青都能為大人做。”

公孫勝盯著他的手,“那你先把手放開。”

燕青急躁地瞥了他一眼,“我不知這位先生為何一直看我不順眼,不過,我真的對兩位無惡意,我說的句句屬實,我只想救我家官人。”

公孫勝:“我知道,但是,你把手拿開。”

燕青莫名其妙地盯著自己的手,不知道這位道長犯了什麽毛病。

西門慶慶頭疼地捂住自己的額頭,“我大概明白了這是一樁什麽案子,嘖,又是跟梁山有關。”

西門慶慶:“你怎麽知道盧俊義沒有反朝廷,加入梁山呢?”

燕青搖頭,“不會的,我家官人還沒有那麽想不開,他家境富裕,武藝高強,在江湖上的名聲不知道比那些梁山土匪高出多少。”

他壓低聲音對西門慶慶道:“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我家官人真的想要反,憑著他在江湖中的地位,自然一呼百應,又何必加入別人的土匪窩,看著別人的臉色行事呢?”

他倒是快人快語,對著西門慶慶也毫無避諱。

西門慶慶垂眸一笑,“你可當真信任我,居然連這樣的話也敢跟我說?”

燕青笑了笑,露出白牙,“我就是覺得玉面判官不會介意的。”

西門慶慶點了點頭,站起身,將銅錢擺在桌面上。

她對燕青道:“走吧,先去找個可以洗澡的地方。”

燕青急道:“我們為何不直接出發?啊,大人剛剛見了血,是該沐浴一番。”

他雖然心急如焚,卻還是理解地點點頭,“那我在外面等著官人。”

西門慶慶無奈一笑,“我不是說我,我說的是你。”

燕青嚇了一跳,“我就不用了,我們直接出發便行了。”

西門慶慶搖頭,“你這副樣子,我擔心我們還沒到大名府你便生了病。”

燕青:“可是……”

西門慶慶:“不用急在這一時。”

燕青只得硬著頭皮應下了,可他卻堅決推辭西門慶慶要去客棧開房的行動。

燕青用黝黑幹凈的眸子盯著西門慶慶,陳懇道:“燕青不過是個粗魯漢子,在路上隨便找條河洗就行了,請大人不要為燕青破費。”

西門慶慶拗不過他,又見天氣還算暖和,便只能應下了。

……

她趁著燕青和公孫勝買馬車的時候,為燕青買了一身衣服。

燕青接過來的時候良久沒有說話。

他專註地看著西門慶慶,清澈的眼眸倒映著她的影子,他認真問她:“有什麽是小乙能為大人做的嗎?”

西門慶慶笑道:“我要你做什麽啊,我只是你見身上這件衣服破爛極了,想讓你換一換,畢竟,如果把你家官人救出來,你也不想看到他見你如此落魄,為你擔憂吧?”

燕青垂下眼。

燕小乙知道西門大人說這樣的話只是想讓他心甘情願收下衣服而已,他家官人雖然對他好,但看到他這樣是不會為他擔憂的,當初他找到官人告訴他管家和夫人的私情時,還得到了官人的喝罵和毆打。

他垂眼一笑,“那小乙就收下了。”

他擡起頭,“我在館子裏對大人說的話沒有一句虛假,若是能救出盧大官人,成全我與他一場主仆緣分,我以後餘生願為大人為奴為婢,當牛做馬。”

西門慶慶搖頭,“你真的不需要如此,我解決冤案是分內之責。”

燕青還想再說什麽,卻被一旁的公孫勝拽走了。

“走走走,同我一道趕車。”

公孫勝將他拽到一旁,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是誰都有資格在官人面前當牛做馬的。”

警告完燕青,公孫勝將車子系好,扶西門慶慶上車。

燕青在原地楞了半晌,又頗為灑脫地笑了笑。

……

馬車走了半晌,終於找到一處水源。

燕青帶著衣物去沐浴。

公孫勝看到樹旁有果子,去為西門慶慶摘些果子準備路上吃。

雖然兩人都不知道她實際是女兒身,但男子洗澡,她還是要避一避的。

西門慶慶背坐在河水旁,仔細想著玉麒麟盧俊義這個案子是不是也與她的花生先生有關。

可惡,花生先生到底是個什麽物種?該不會跟奈亞那些一樣是什麽神吧?

她的小魚幹都餵了狗……呸,貓!

花生先生最好不要讓她抓到,若是被她抓到,她會讓它知道每一根小魚幹都不是讓你白吃的!

“大人!”燕青突然叫了一聲,“我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西門慶慶沒敢耽誤,一邊想著花生先生,一邊暈頭暈腦轉過頭,卻正望見少年在河邊沐浴的景象。

清澈的河水被他兜頭灑下,銀色的水珠順著他烏黑的長發滾落。

他雙手一攏,將長發攏在胸前,露出腰細肩寬的倒三角身材。

他洗幹凈後,皮膚白的猶如雪,那雪似的肌膚上紋著遍體的花繡。

燦爛的陽光下,河水閃著粼粼波光,他的白膚更是白的發光,遍布其上的花繡也宛若白絲綢上鋪開的紅翡翠羽。

人間的富貴,天上的春色,都在這遍體的花繡中。

西門慶慶不由在心底裏感嘆:這可是古代民間的藝術啊,這一幕莫名讓她想到“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瀟灑美好。

燕青用河水沖洗著頭發,背對著西門慶慶,坦坦蕩蕩道:“其實,那個道士來的時候,還有一點比較奇怪。”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燕青出場的時候二十四五年紀,但是少年款好吃,而且,就像書中作者認同的那樣即便二十多也可以是“未侵女色少年郎”嘛。

燕青在書中描繪的是“十分腰細膀闊”“腰間斜插名人扇,鬢畔常簪四季花”“雪練也似白肉”,遍體花繡是“卻似玉亭柱上鋪著軟翠”,還有著“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果然是藝苑專精,風月叢中第一名。”

因為他排行第一,宋代叫這樣的人為小乙哥,所以,他又被叫作燕小乙,這個名字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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