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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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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門口慢悠悠地撒入, 在地上鋪開一片金黃。

明明有陽光,仍舊消減不了屋子裏的寒意。

果然是快要入冬的天氣。

西門慶慶按下扇子,看向秦明, “神行太保?”

秦明點頭, “神行太保戴宗, 他充作江州兩院押牢節級, 人稱他為戴院長。”

所謂的節級就是指監獄長一類。

秦明繼續道:“據說,這位戴院長會道術,叫作神行法, 他貼兩個甲馬在腿上,能夠日行五百裏;貼四個甲馬在腿上, 甚至能夠日行八百裏,所以,他的諢號又叫作‘神行太保’。”

“若是能有這位神行太保的幫助,那我們便可輕易將花榮救出。”

西門慶慶思量道:“是個辦法,只是江州離得比較遠。”

秦明:“戴宗接了大人的書信,肯定會貼上甲馬,飛奔而來。”

西門慶慶與慕容彥達商議,打算從江州借來這位神行太保。

慕容彥達自然應下。

兩人分別修書一封, 派人送往江州。

剛做完這些,便有人回報,說是劉高已死。

慕容彥達又驚又恐,“這人怎麽就突然死了呢?”

他按著桌子,看向西門慶慶, “西門大人,此事可與本官無關啊!”

西門慶慶仔細詢問前來匯報情況的衙役。

衙役道:“大人救命啊,那幫賊子攻進清風寨,殺了劉知寨,幸好劉夫人和一些軍漢逃了出來,我們知曉情況後,便立刻將劉夫人及那些人帶了回來。”

慕容彥達:“快將劉氏帶上來。”

衙役領命退下。

劉夫人顫巍巍走來,一直低垂著頭,不敢視人。

慕容彥達:“究竟發生了何事?那些賊人怎麽就突然膽子變大,開始攻打清風寨了?清風寨現在的情形如何?”

劉夫人雙膝一軟,“嘭”的一聲跪倒在地上。

“大人,殺我官人的正是賊首張三和花榮,求大人為奴家做主啊!”

慕容彥達眼睛一瞪,一拍桌子,怒道:“大膽劉氏,你還不說實話!”

那婦人全身一顫,“奴家句句屬實啊!”

慕容彥達正要派人拉下去,給那婦人一頓毒打,西門慶慶卻伸出手,攔住了知府。

她走到劉夫人面前。

劉夫人不敢擡頭,只看到西門慶慶的衣擺和鞋子。

西門慶慶以扇遮面道:“你為何說是張三和花榮殺的劉知寨,你可看清了他們的面貌?”

劉夫人:“……是。”

她尾音帶顫。

西門慶慶:“兩個人一起殺的?這該如何操作?”

劉夫人:“是那花榮抽出尖刀,一刀紮進了……官人的心口。”

她整個人軟綿綿的,就要倒在地上。

西門慶慶卻笑瞇瞇豎起了扇子,抵著她的肩膀,“我勸你不要隨隨便便暈倒,這件事如此重要,即便你暈過去,我們也會想辦法把你弄醒的,至於用什麽辦法……你想試試嗎?”

劉夫人驚慌擡頭,正對上西門慶慶的視線。

這麽一個俊美的官人竟朝她露出一個可怖的笑容。

劉夫人立刻跪正身子,“奴家該說的都說了……”

“你一會兒說是張三殺的,一會兒說是花榮殺的,到底是誰殺死了劉知寨?”

劉夫人瑟縮一下。

西門慶慶瞇起眼睛,“或者說,哪個也不是?”

她貼近劉夫人。

劉夫人一懵。

秦明怒道:“好你個西門慶,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竟然還不忘輕薄女子?”

西門慶慶回頭,朝他挑眉一笑。

劉夫人聽了秦明的話,低下頭,溫順又害羞。

西門慶慶轉過頭,用扇子挑起劉夫人臉頰旁的碎發。

慕容彥達咳嗽一聲,“大人,這樣不好吧?我們可都還在呢。”

西門慶慶盯著劉夫人,慢悠悠道:“你身上可沒有半點血腥味兒,這說明你根本就沒見到清風寨和土匪廝殺的場面,更別提劉知寨被一刀捅死的場面了,你究竟在維護誰?你是不是跟那些賊子一夥兒的!”

劉夫人怒火中燒,瞪向西門慶慶,“絕無此事!那些賊人如此奸邪,我怎麽可能與他們為伍?大人如此敗壞奴家的名聲,真以為奴家的官人不在了,就可以隨意……”

西門慶慶驟然出聲道:“劉夫人,你這神情不對啊,剛才說起劉知寨的死亡你都沒有這麽憤怒,為何說你與他們牽扯,你就如此憤怒?你難道與那些賊人真有交集,而且,他們還給你造成了……”

西門慶慶停住了嘴,站起身,重新喚了個衙役來。

“還有沒有清風寨的軍漢?”

衙役立刻為西門慶慶找來了幸存的清風寨軍漢。

她敲打軍漢一番。

那軍漢立刻老老實實道:“前些日子,劉夫人被土匪劫了去……”

“啊!”劉夫人一陣尖叫,“閉嘴!你閉嘴!”

西門慶慶讓軍漢先閉嘴,她看向劉夫人。

劉夫人失魂落魄跪在地中央。

西門慶慶淡淡道:“夫人,我不是想要侮辱你,而是想要搞清楚真相,你若是不說,我便要讓其他人張嘴說話。”

劉夫人小小的身子在發抖,“你這樣可讓奴家還有何面目活著!”

西門慶慶:“可你也不能為了你的名聲和臉面就肆意誣陷他人,如果我猜的沒錯,劉知寨之死也有你的責任。”

劉夫人怨恨地瞪向西門慶慶。

僵持了一會兒,劉夫人主動撇開頭,小聲道:“奴家不說這件事也是為了奴家的名聲著想,既然大人一定要知道……”

她開口道:“前些日子,我被清風山上的賊子搶了去,好在賊子們沒有多說什麽,又因為我是知寨夫人,便將我放了回來,正因為我去過那些山賊的老巢,才知道賊首是張三。”

西門慶慶:“你如何知曉他是張三的?”

劉夫人:“自然是他自己說的。”

西門慶慶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劉夫人:“那些賊人被我家官人的威名震懾,便放我回來,我卻在清風寨內又一次見到了張三,聽說,張三是來拜訪花榮花知寨的,兩人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我便將此事告之我家官人,官人又通知了知府大人,大人安排了人捉拿花榮和張三,只是後來不知道怎麽又讓這兩人跑了,聽說是那些山賊劫的,可見他們本就是一夥的。”

西門慶慶看向慕容彥達,“花榮武藝高超,你們是如何拿下他的?”

慕容彥達蹭了蹭臉頰,“這個嘛……”

黃信笑道:“自然是騙他來參加酒宴,然後趁機將他拿下。”

西門慶慶冷笑一聲。

她看向劉夫人,“你嘴裏所說的,除了你是被山賊擄走以外,沒有一句真話,你可知你口中的張三是誰?他正是宋江!”

“自打他犯下案子來,我從鄆城縣一直追到青州,他原本也只是鄆城縣的宋押司,他又哪裏來的□□術還能夠當清風山山頭的老大?”

劉夫人目瞪口呆。

西門慶慶:“劉知寨信了你的鬼話,你以為我與諸位大人也都是傻子不成?”

慕容彥達和黃信猛咳嗽。

慕容彥達腆著臉道:“對,對啊,本官早已識破你的謊言。”

西門慶慶:“你說山賊聽了劉知寨的威名才放你下山,他劉高有個鬼的威名!他半點武功都不會,只是負責軍寨的文書、刑訟工作,那些山賊若是真的怕他劉高,這次也不會攻打清風寨,讓他白白送了性命。”

她用扇子指著劉夫人,“你說話如此不盡不實,看來是想用刑。”

劉夫人被西門慶慶戳破謊言,嚇得面若金紙,整個人瑟瑟發抖,眼淚撲朔朔往下流。

“大、大人……奴家也是有苦衷的!”

西門慶慶:“你所謂的苦衷大概就是那些山賊大概是想要輕薄你,卻被宋江阻攔,宋江送你下山後,你回到清風寨,為了避免劉知寨懷疑你的清白,你便編造出一番假話。誰料,你竟然在清風寨再遇宋江,你怕說出不利你的話,便先下手為強,誣陷宋江是賊首,後來你想花榮與宋江交好,便又遷怒於他,誣陷他與清風山賊人交好,想要反了朝廷。”

“剛好劉知寨與花榮關系不融洽,甚至將花榮手中的權利收到自己的手裏,他便不加判斷,直接告之知府大人,將花榮和宋江二人捉住。”

劉夫人癱坐在地上,直直地盯著西門慶慶,她心中惶恐不安。

這人為何神通廣大,所有的事情都知曉?就好像她經歷的事情,他都親眼看到了。

劉夫人顫巍巍指著西門慶慶,“你,你究竟是何人?”

西門慶慶微笑道:“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都猜對了。”

她“啪”的一聲打開“真相”二字扇子。

“要問我是何人?在下西門慶,見過劉夫人了。”

劉夫人尖叫失聲:“判、判官!”

西門慶慶:“……”

這下子直接連“玉面”也省了是不是?

劉夫人雙眸失神,一個勁兒道:“怪不得……怪不得……”

西門慶慶垂眸凝視著劉夫人,“我能理解在這個世道,你為了保全名聲撒謊,可這也不是你誣陷別人的理由!”

劉夫人哭道:“可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怎麽辦?我、我只是想要保全自己,卻沒想到會、會有如此大的後果,眼下我家官人也被那些賊人殺了,難道這就是報應嗎?”

她軟在地上,失聲痛哭。

西門慶慶望著她,淡淡道:“也許有報應,但我更信自己,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出一切真相,讓罪人無所遁逃。”

空曠的屋內,只剩下女人的痛哭聲繚繞在房梁上。

秦明避開眼,起身道:“我要去點兵,攻打那些賊子,將清風寨搶回來。”

慕容彥達眼巴巴望著西門慶慶,“大人,我實在沒聽懂,難道這些事情也與宋江無關嗎?”

西門慶慶:“具體的我不知曉,要等到捉到那些賊首,通過他們的口供,才能知道逼花榮反、攻打清風寨有沒有宋江的手筆。”

慕容彥達:“那……大人既然這麽厲害,能否有辦法奪回清風寨。”

他哭喪著臉道:“清風寨失守,上面一定會下來問罪的,本官可怎麽辦好啊。”

秦明直瞪向慕容彥達,不客氣道:“行軍打仗的事情,自然有我來,他不通武藝,又瘦瘦小小,即便比別人聰明一些,又能有什麽用?”

西門慶慶笑看向他,“你覺得我不能奪回清風寨?”

秦明斜著眼睛看了西門慶慶一眼,開口道:“論斷案我可能不如你這個玉面判官,但論打仗,你自然不如我。”

西門慶慶:“那我們不妨賭一賭,你敢嗎?”

秦明哪裏受得了激將法,立刻道:“有何不敢,你盡管說來!”

西門慶慶:“那咱們就比比看誰能先把這清風山上的賊首抓獲,輸的人要答應對方一個條件。”

秦明爽快應下,“好!”

他大步離開,回去點兵。

慕容彥達咂舌,“大人還真是藝高人膽大。”

西門慶慶冷笑一聲,“這夥賊人既然敢動我的人,那就必須要付出代價。”

她朝慕容彥達微微頷首,轉身要走。

她停在門口,慢慢側過身,明亮的陽光沿著她身側湧入進來。

她幾乎要化在了陽光裏。

西門慶慶看著黃信和慕容彥達,毫不客氣道:“簡簡單單便將宋江定為賊首,隨隨便便便把花榮打作反賊,爾等所作所為無異於殺良冒功,好自為之吧,二位。”

說罷,她一掀衣擺,頭也不回地邁出門檻。

……

等在門外的武松和宋清都已經聽到了西門慶慶在屋內說的話,此時的他們都急的不行。

西門慶慶一出來便被兩人圍住了。

武松皺著眉道:“我替官人去。”

西門慶慶好笑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要去哪裏,你便要替我去?”

武松坦蕩道:“我知道官人既然說出了那樣的話,必然會去剿匪,我不會讓官人以身犯險的。”

西門慶慶:“我有辦法應付。”

武松抿緊唇,神色嚴肅,堅決道:“武松口吃笨拙,說不出漂亮話,但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抱歉,我做不到。”

他死死盯著西門慶慶,“官人,你多次救我,請讓我報答你,這次便由我去好了。”

西門慶慶無奈道:“難道你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了?”

武松搖頭,卻執拗道:“我甘願為你死。”

他言語樸素直白,西門慶慶卻仿佛被這樣一句簡單的話燙到了。

“你……”

西門慶慶若無其事地露出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無事。”

武松攥緊拳頭,手臂上的肌肉因為過於用力而暴起。

他壓抑著什麽,問西門慶慶:“官人非要去,可是為了花榮?”

西門慶慶垂眸一笑,“他是我的人,我讓他去探明情況的,他落難了,也自然該由我帶他出來。”

武松呼吸一滯,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喘不上氣。

他用力呼吸著,胸膛上下起伏。

花榮何德何能!

武松:“那我去救他,我為他送死,這樣可以了嗎?官人!”

西門慶慶拉著他走到隱蔽角落,“武松,你不必如此。”

武松搖頭,“官人不必再說,若是你執意為他送死,那我武松情願死在前頭。”

他深深看進她的眼中,用力咬斷字句,“即便是為了救他。”

西門慶慶:“……”

明明她做的也沒什麽不對的地方,可見武松這般情形,她覺得自己就好像逼著一個情夫去救另一個情夫的渣女似的,不不不,她不能這麽想自己。

西門慶慶笑了笑,“武松,你放輕松一些,我真的無事,你為何不信我的本事?”

武松居高臨下看著她矮小的個頭,細瘦的手臂。

西門慶慶:“……那什麽……個子不能決定一切!”

武松忍不住道:“你連刀都拿不穩,又談何自保?”

西門慶慶莞爾一笑:“誰告訴你救人、捉拿賊首非得用力氣的。”

武松皺眉,“難不成那些賊人還能自相殘殺,讓你撿了個便宜?”

西門慶慶雙手背在身後,朝他盈盈一笑,“這也說不準啊。”

武松想不到他要如何辦,既然想不到那就不想了。

他仍執著地想要西門慶慶帶上他。

西門慶慶被他逼得沒有辦法,開口道:“好,讓我帶你可以,除非你能完全裝扮成女子,混進他們營寨中還不被發現。”

武松瞠目結舌,“這……這……”

他上下打量西門慶慶,見她大腿似乎還沒自己胳膊粗,忍不住臉紅甚至熱。

“難不成……官人你要……”他一字一句艱難出聲。

西門慶慶卻笑著道:“恭喜你,答對了。”

武松徹底呆楞住,說不出話來了。

扮成女裝的官人……那該多好看啊!

等他再回過神來,面前的西門慶已經不見了蹤影。

武松擡手便摑了自己一掌。

他暗罵自己:“□□!無恥!下流!”

他把頭腦中抑制不住的畫面瘋狂地塞進心底,牢牢鎖住。

……

西門慶慶回到馬車旁,發現宋清正抱著馬頭,失神地盯著一處發呆。

西門慶慶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宋清回頭,見是他,立刻露出了傻乎乎的笑臉。

西門慶慶:“你在這裏想什麽呢?”

宋清:“嗯,我在想剛剛官人為何要為我哥哥說話,我哥哥不是已經被通緝了嘛,為何官人還要……”

他偷偷看西門慶。

西門慶慶不假思索道:“犯人難道就沒有資格申訴自己沒有犯罪了嗎?”

“在我看來,如果一個犯人被誣陷了,我也會為他辯護,找出真相。”

“不能因為一個人是壞蛋,就把天下所有的罪都扔到他的身上。”

“這世上我可是最討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番話了。”

宋清仰起頭,雙眸明亮又真摯,“官人……真的跟許多人都不一樣。”

他發現自己想要跪伏在他腳下的心情從未減少,還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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