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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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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下了第一場雪,鵝毛大雪,雪落紛紛,五米開外看不清人影,南江汜同少宮、阿洛正在亭下煮茶賞雪,只是如此大雪,這賞雪也就只能賞“雪”了。

南江汜覺得有些奇異,伸手接了幾片雪花來玩,“這幾日也算不上冷,怎的忽然下了如此大的雪?”

他疑心的看著少宮,“莫非是你做的?”

少宮說:“我需要等到冬天麽?”

南江汜一想,也是,於是好整衣衫走了出去,雪花瞬間落滿了肩頭,新奇道,“這裏的雪怎麽不冷呢?妖族的氣候我倒是沒研究過,不過好有趣,這麽大的雪,竟一點不覺得冷,可真是一塊適宜居住的好地方。”

又轉頭看向阿洛,眼神含著笑意,“阿洛,你可要好好保護這塊土地。”

阿洛說:“師哥的教導,阿洛自然會謹記的。”

又說:“其實妖族一直都是這樣的,當年妖神和王妃都在的時候,每年冬天都會和我們一起打雪仗,王妃身子弱,性格卻愛鬧愛玩,妖神為了哄她笑,就和我們一起打雪仗來逗她,王妃在雪地裏跑來跑去,其實我們都不敢把雪球砸到她身上。”

話畢,南江汜不知何時已在手心團了個雪球,照著少宮的腦門就砸了過去,阿洛倒吸一口涼氣,眼見著就要砸上去了,倏地額前一只手擋住了雪球,轉而出人意料的,將之扔進了南江汜的茶碗裏。

南江汜眉頭一皺,“嘖”了一聲,彎腰捧起好大一團雪,沖著少宮扔了過去,少宮手臂一檔,碎掉的雪渣砸了滿桌子狼藉。

少宮一邊說著一邊起身,“你欠收拾。”

趁她不備,阿洛團起個雪球砸在她後背上,一時院子裏歡聲笑語,片刻間踩了滿院子的狼藉。

少宮聽到幾聲輕咳,但也只顧著打雪仗了,騰不出眼睛去看來人。

大理石砌成的花壇中心,老樹妖化出了人形正蹲坐在那裏,他滿頭的葉子已經掉光了,近乎癡迷的看著這邊嬉鬧的三人,捋著胡子,只感覺好久沒聽到這樣的歡聲笑語了,直笑到人的心裏頭去,何況還是在妖王宮這塊素來冷清的地方。

孔雀精掌管期間,妖王宮冷肅,規矩多,說句話都要極小心,他們有華麗的宮殿,有隆重的儀式,有盛大的聚會,唯獨沒有這樣的熱鬧。

小鹿和索命鬼端著茶點正往涼亭下送,索命鬼腳腕上的鎖鏈在厚重的積雪下也變得沈悶無聲起來,他看見了樹妖,不知怎的,忽然對身邊的小鹿使了個臉色,“樹妖年紀大了,這個時候理應在地底下冬眠,你去問問他,別讓他著涼了。”

小鹿將餐盤遞給索命鬼,就聽話過去了。

“樹伯伯!”

老樹妖看著小鹿三兩步跑過來,落下一行腳印,極有活力,於是臉上的皺紋笑的愈深,“乖孩子,你怎麽不和他們一起玩兒?”

他的聲音聽著就很蒼老,沙啞又無力,小鹿心中擔憂,說:“樹伯伯,這麽冷的天你怎麽化成人形了?怎麽不在地下冬眠?可別凍傷了。”

樹妖笑著說:“我聽著這樣的笑聲,心裏覺得舒坦,想聽清楚一些。”

小鹿也跟著看了一眼這邊,見阿洛正將一塊雪球往南江汜的衣領子裏放,忍不住道:“好孩子氣。”

“孩子氣好”,樹妖說,“人最難得的就是一直保持著孩子氣,大人有什麽好玩兒的?”

“可他是妖神,樹伯伯不覺得他應該成熟一點,才能帶領著整個妖界嗎?”

樹妖說:“人到了要成長的時候自然就會成長了,既然沒有到那個時候,又何苦急著長大呢?”他目光深沈的看著小鹿,“小鹿自小跟在孔雀身邊,吃了不少苦頭,沒有他那麽幸運。你可以做一個聰明的大人,你只要知道哪些人會為你好就是了,阿洛心性純良,不會害你。”

小鹿說:“我知道了,樹伯伯。樹伯伯是想教導我些什麽?”

樹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覺得他聰明,“孔雀精將你養的不好,使得如今你的性子有些尖銳,我是怕你鉆了牛角尖,將來和阿洛生了嫌隙。”

小鹿說:“他是妖神,我自知無論如何不是他的對手,自會臣服於他,我知道他是個好人。”

“乖孩子”,樹妖緩緩閉上了眼,“乖……孩子……”

小鹿覺得有些不太對,叫了聲“樹伯伯?”這才發現,他頭上的雪已經好久未化了。

“樹伯伯?樹伯伯!”

阿洛與少宮一行聞聲趕來,正巧看見樹妖閉上了眼,坐化在遠處。

“樹伯伯?”阿洛跑過去,晃了晃他,“樹伯伯!樹伯伯……”

……

這個冬天不冷,但仍舊死了人,樹妖並不是凍死的,而是壽終正寢,南江汜與阿洛在花壇中心挖了個洞,將他埋了進去,也算是落葉歸根。

阿洛沒有流眼淚,只是問少宮,“姐姐,他會像合歡樹妖神那樣繼續生長發芽嗎?”

少宮說:“你也知道,合歡樹是妖神,不是尋常妖物能比的,樹這種妖怪,壽命已經算是很長的了。”

南江汜又說:“阿洛,妖人短壽,你得學會適應,樹妖是壽終正寢,算是喜喪。”

阿洛失落道:“我知道的。”

幾天後,雪也停了,厚實的積雪將花壇埋了足半米深,阿洛點了三支香插.在花壇中央,煙氣裊裊,在雪地裏落下了三個黑印兒。

由於事先準備充足,這場大雪也只是歿了一個樹妖,眾妖圍著火盆唱著歌,驚醒了一清早的鳥兒,聽聞樹妖歿了,也紛紛過來拜祭上香。

妖人中,除了喜歡冬天的物種,在這個季節,大多都是深居簡出,還有很多是需要睡上一整個冬季的,於是空曠的雪地顯得更加空曠冷清。

妖王宮裏的柴火不夠用了,索命鬼想去山上砍些柴,阿洛還不習慣被人這麽伺候,自小到大,這些活計都是由他來做的,於是一時興起說了一句,“要麽一起去吧,我整日呆在這裏也快要悶死了,正好看看冬日山上的雪景,已經好些年沒看過了。”

少宮也正有此意,於是踢了踢南江汜的鞋,說:“穿好衣服,一起上山。”

南江汜裹得最嚴實,他沒有少宮那樣好的身體,也沒有阿洛那樣的年輕火氣,裏外三層,手裏還抱了個暖爐。少宮一直懷疑南江汜如今這樣怕冷,定是在她身邊待久了的緣故,天書能容他這麽久,當真是不容易。

少宮心中自責,替他系上氅衣的扣子,又將衣服緊了緊,說:“實在覺得冷,留在這裏也行。”

南江汜笑說:“你們都出去,哪能將我一個人留下?”他也是一心貪玩的。

積雪埋到了腿深,山上樹多反而好些,整座山銀裝束裹,一行人偶遇一棵柿子樹,紅紅的柿子掛在枝頭,小鹿迫不及待的跑過去,三兩下爬上樹去,坐在枝丫上將柿子一個個放在背簍裏,一舉一動,震落了樹上的積雪,樹下候著的人們一不小心又白了頭。

阿洛雙手接著,說:“先扔兩個下來嘗嘗。”

小鹿騎在樹杈上,“接好了啊。”

於是兩個柿子正正落在了阿洛的手裏,這柿子已經熟透了,從樹上扔下來,不小心摔出了汁水,南江汜忙掏出一塊手帕給他擦手,笑說:“風一吹有你受的。”

“這麽軟,一定很甜”,阿洛倒沒顧上手上的汁水,只將柿子分與了幾人。

索命鬼頗有些不自在,“我已經很多年沒吃過這柿子了,我是鬼身,自從死了之後就再沒碰過活人的食物。”

南江汜說:“你已經修煉了這麽多年,吃了也無妨,你哪還是一只尋常鬼呢?就算是一塊石頭修煉這麽多年,也該成神仙了。”

阿洛與小鹿被他逗得咯咯笑。

雖是一行人過來,但還是只有索命鬼一人在忙活著砍柴,阿洛和小鹿偶爾幫幫忙,做了個架子拖在雪地上滑行,將砍來的木頭都放了上去,也是省了不少力氣。

阿洛一邊忙著一邊說:“我們可真像是一家人,以前只有我和師哥,現在又多了你們幾個。”

他說的無心,卻不知暖了多少早已冷掉的心腸,只見阿洛忽然擡頭看著少宮,臉色頗有些不自在,“我不是說姐姐不是一家人,只是你經常忽然就消失了,而且消失好久……而且你也不用我伺候,所以……”

阿洛發現自己這話圓不過來了,面色越來越糾結,南江汜笑著拍了下他的後腦勺,又對少宮說:“你看你,看看孩子對你的印象,就知道你有多拒人於千裏之外。”

少宮掃了他一眼,冷聲說:“阿洛,你等著。”

阿洛自然知道,她不過是佯裝怒火而已,悄悄和小鹿對視了一眼,互相都笑了。

逐漸深入山林,小鹿意外發現雪地裏有一些奇怪的腳印,阿洛倒是沒放在心上,只說:“這山上有些野生動物也屬正常,你何故如此緊張?這腳印你是在哪兒見過麽?”

小鹿眉頭緊皺,“總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南江汜端詳著小鹿,不吝讚美,“小鹿多疑,阿洛卻是太無憂無慮了,正好做他的軍師。”

小鹿說:“公子過譽了”,心裏卻是得意的,仍舊喃喃道:“我一定在哪兒見過這些腳印。”

眼見小鹿不自覺啃起了手指,南江汜微微一笑,覺得他聰明歸聰明,卻還是有些孩子氣的,這咬手指的模樣更像是小孩子了,不自覺的去看向少宮。

少宮正眉頭微皺瞅著小鹿,問:“很想知道麽?”

小鹿說:“當然想。”

南江汜已經知道少宮要做什麽了,只見少宮對著那片腳印遙遙一點,腳印上似乎多了個什麽看不見的活物,它急速滾動著飛身而去,濺起一地飛雪,在雪地上落下一道筆直的印子,片刻後,深山底下傳來了一聲吃痛的尖叫聲。

南江汜立刻說:“哎,別傷人。”

隨即幾人跟著印子找了過去,印子卻在半路上消失了,小鹿左看看右看看,“人在哪兒呢?”

“應該是在地底下”,阿洛走過去端詳著印子消失的地方,“那個看不見的東西鉆到地底下去了”。

小鹿說:“哦對,他應該在底下冬眠呢。”

又一想,“哎,不對呀,冬眠怎麽……”

小鹿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他是,他是那只長了腿的蛇精。”

南江汜問:“蛇什麽時候長腿了?莫非修煉個千百年,還能修煉出腿來?你們妖怪還挺有意思啊。”

阿洛問他:“你說的是不是龍啊?”

可世上哪有這麽落魄的龍呢?

小鹿說:“不是,前些日子,我不是去人間宣揚眾妖可以歸族麽?途中遇到過這條蛇精,他偽裝成龍騙人錢財,後被人類發現,重金懸賞仙人來捉拿他。他跑的太快,我當時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才會有了這片刻印象。”

南江汜新奇道:“沒想到這妖界竟比人間還要有意思,長了腿兒的蛇,我倒要看一看——少宮,你把他挖出來。”

少宮懸出五指輕輕一握,地面轟轟震動起來,南江汜與阿洛紛紛後退,一邊問小鹿:“這蛇精到底有多大?”

小鹿說:“能偽裝成龍,自然是像龍那麽大。”

果然南江汜與阿洛一退再退,直至地面挖出一個巨大的深坑,那條蛇正躺在裏面,嘴角還掛著血跡,眼睛也半合上了。

南江汜站在坑邊探身一看——果然是條長了腿的蛇。

少宮湊過來戲謔道:“照照鏡子,看看跟你長得像不像?”

南江汜:“……去你的!”

又說:“不是讓你別傷他麽?我怎麽看著眼珠都泛白了?”

少宮喊冤,“不是我傷的,是那些追殺他的仙人傷的,你看看那兒,那塊蜘蛛網似的傷口,是被一種符紙燒傷,名叫鬼火符,他是個妖怪,所以才只是受傷而已,若他是一只鬼,那這東西就是他的奪命刀,除非有索命鬼這樣三十萬年的修為,否則尋常小鬼見之則灰飛煙滅。”

索命鬼立刻答:“是,鬼火符最初是用來燒滅冤魂的,人間若是災難頻頻,冤魂擠壓太多又不肯轉生的話,那些仙人們為保人間平靜,就會用鬼火符燒光他們。”

“聽起來有些殘忍”,南江汜悠悠道,“先把他救醒再說。阿洛,小鹿,你們兩個再做一個滑雪的架子,將這蛇精拉回去。”

少宮看著南江汜,“我忽然想起人間一個流傳頗廣的故事——農夫與蛇。”

南江汜看著她說:“不是有你麽,我不信他能傷到我。”

少宮一想,罷了,由著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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