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想在四方城久留，但是由於黃小晞傷勢過重，九靈姥姥並未立刻帶她離開，而是一直讓她留在國師府內養傷。

“來，該喝藥了。”

溫度不燙不涼剛剛好，歐陽明日把藥碗遞到黃小晞面前，毫不意外的，見她皺眉嘟嘴別過臉去，那意思很明顯，就是不配合。

這情況歐陽明日早就料到，當即拿出一小袋桂花糖在她面前晃晃：“你最喜歡的那家，喝了藥就能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黃小晞端過碗，憋口氣把藥給灌了下去，然後苦著一張臉沖他伸出手。

把桂花糖放到她手裏，歐陽明日看著她笑得有些無奈，心裏卻隱隱有著不安。

那晚，黃小晞輕飄飄的一句話，把在場的人都驚出一身冷汗，然而，她卻在說完之後又安靜地睡了過去。要不是所有人聽到了她說話，歐陽明日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歐陽明日忐忑了一晚，輾轉反側，滿腦子想的都是小晞和歐陽飛鷹刀劍相向的情形，等到那時，他該作何選擇，該如何面對？可惜，任由他想的頭痛欲裂，也沒想出可以解決此事的法子。

事到如今，歐陽明日只能賭一把，賭自己的真心真情，能化解歐陽和皇甫兩家的恩怨，能讓他們放下心裏的仇恨。

第二天，得知黃小晞已經醒了，他惴惴不安地進了她的房間，做好了面對她所有的責難和攻擊的準備。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黃小晞對前一晚發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在看到歐陽明日的時候，同往常一樣，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燦笑。

“我很笨是不是？”不等歐陽明日開口責備，黃小晞自己先做起了檢討：“自己本事不大，還偏偏喜歡強出頭，最後弄得自己受了傷不說，還害得大家替我擔心……我知道錯了，以後都不敢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被她這通小心翼翼的認錯道歉弄得措手不及，歐陽明日當即楞住，看了她許久才道：“我沒有生你的氣，只要你沒事，比什麽都好。”

難道昨晚她真的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原本相知相許的戀人竟是仇人。歐陽明日心存僥幸，過去想要替她把脈，在指尖碰觸到她的手腕時，明顯感覺到她有一剎那的躲避。

那是她下意識的小動作，很快就停住了，卻讓歐陽明日剛剛的僥幸蕩然無存，心情頓時跌落到谷底。手指雖然搭在她的脈絡上，卻完全感覺不到她的脈象。

她知道的，她全都知道了。

察覺到他在發呆，黃小晞輕聲喚了他一聲：“明日。”

歐陽明日猛地擡眼，看著她的眼神裏盡是不解：“小晞，你……”

“怎麽了？是不是我這次傷得很重，就快要死了？”還沒想好該怎麽面對所有人，黃小晞決定先裝做什麽都不知道，她需要時間把這件事好好想一想。

“不是。”歐陽明日知道她是在裝傻，心痛又無措，“有我在，我就不會讓你死。”

說著，他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久久不願松開。

此時他們兩個人的心裏都很亂，明知道上一輩的仇怨橫在他們中間，如同一道無法跨越的障礙擺在那裏。很礙眼，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將它除掉。

雖然不讚成這種自欺欺人的逃避法子，可是，在黃小晞有意無意的暗示下，他也就慢慢接受了。兩個人很默契的，誰也不去捅那層其實早就破了的窗戶紙，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假裝所有的事情還是同原來一模一樣。

看著她往嘴裏塞了好幾粒桂花糖，左邊的臉頰都鼓了起來，就像只貪吃的松鼠。歐陽明日有些想笑，寵溺的幫她把耳畔的發絲順了順，“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藥太苦了，多吃幾個才能壓住那個味兒。”黃小晞一邊把嘴裏桂花糖嚼得嘎嘣響，一邊硬塞了一顆在歐陽明日嘴裏，然後沖著他呵呵直笑。

從來不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可是，是小晞餵他的，歐陽明日欣然接受。

待嘴裏的甜食慢慢融化，猶豫了許久的黃小晞終於鼓足勇氣問道：“明日，我們……我們離開四方城好不好？”

一時沒反應過來，歐陽明日脫口而出：“為何？”

“因為，”黃小晞咬了下嘴唇，眉頭緊鎖：“我不想待在這裏，我、我想去江南，我一直都想去江南，你是知道的。”

她的樣子讓歐陽明日心痛，可他卻不能答應她的要求：“小晞，我爹當年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如今，鬼見愁、弄月、上官燕要報仇雪恨，我，不能不管。”

“那我呢？我怎麽辦？”再開口，黃小晞已經帶著哭音：“你們為什麽總是想著報仇報仇？難道就不能放下，過些平淡的日子不好嗎？明日，我求求你，我們走吧，離開這裏，走得遠遠的……”

歐陽明日心裏一動，沒有應她的話，轉而問道：“難道你不想報仇嗎？”

“我不知道！”將手裏的桂花糖狠狠地扔了出去，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黃小晞捂著臉，邊搖頭邊哭：“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姥姥瞞了我這麽多年，為什麽不繼續瞞下去？為什麽你爹要殺我全家？為什麽他偏偏是你爹？為什麽……”

說到最後，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哭聲。面對她一連串的“為什麽”，歐陽明日無言以對，將她抓過來緊緊抱在懷裏，任由自己的淚水落在她的肩上。

裝不下去了，不想再裝了，好累，心好累。

從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那個多年沒有做過夢又出現了，殺戮、鮮血、哭喊、逃亡就是整個夢境。黃小晞知道，這些不是她的經歷，而是她占據的這個身體的記憶。

當初，年僅四歲的皇甫晞，在那場血腥的屠殺中，親眼看到父母被殺害慘死，在兩名侍衛的保護下，她和奶娘一路逃亡。然而，她並沒有皇甫仁和的運氣，侍衛被殺，孤立無援的奶娘在被砍了一刀之後，抱著她跳了崖。

真正的皇甫晞落崖身亡，陰差陽錯，黃小晞借屍還魂。

恰巧九靈姥姥路過，奶娘拼盡最後一口氣，交代了小晞的身世，並求九靈姥姥救她性命，期望日後他們兄妹能夠重逢。

一幕一幕，每晚都如同放電影似的出現，每晚黃小晞都是被嚇醒的。她受不了了，一心想要從這裏逃脫出去。她告訴自己，她不是皇甫晞，她不想報仇，她更不想牽扯進這場恩怨，她只想和明日在一起。

所以，今天她才鼓起勇氣說出那些話，知道歐陽明日不會答應，可她還是說了。雖然結果和她想的一樣，卻還是讓她很傷心。

黃小晞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恍惚中，感覺到自己又躺回了床上；感覺到有人輕輕拭掉她臉上的淚水；感覺到有人幫她蓋上了被子，還掖了被角……在聽到關門聲的時候，淚水又一次無法控制地滑落。

對不起，明日，我要走了，這一次，我是真的走了。

臭豆腐得知黃小晞是自己的妹妹時，著實興奮了好久。記憶深處，確實有個紮著小辮子，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小丫頭。難怪自己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非常的親切，好像跟她有說不完的話，就算不說話，只是看著她也能笑出來。原來，她是自己的妹妹，親妹妹！

殷勤的跑到廚房去熬了一小鍋愛心粥，臭豆腐美滋滋的端著勞動成果去妹妹房裏獻寶。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發現黃小晞好像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雖然他認妹心切，可是也不急於一時。

再說了，他也明白要是讓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和賽華佗的感情肯定會受到影響，就想當初自己和盈盈一樣。

哎哎哎，他們皇甫家和歐陽家也真是，明明有著血海深仇，偏偏兩對子女就看對眼了，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反正，他是不打算報仇的，希望小晞也能這麽想，莫要錯過了和賽華佗的一段姻緣。而且，賽華佗當自己的妹夫，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臭豆腐端著粥傻呵呵的笑了一路，突然發現一個讓他很糾結的問題。

賽華佗是盈盈的兄長，按理，自己該跟著盈盈喊賽華佗大哥，他喊自己為妹夫。但是，小晞又是自己的妹妹，那麽，賽華佗也該喊自己大哥，自己喊他做妹夫……嗯，感覺怎麽這麽亂呢，到底他們應該怎麽稱呼對方才對？

想得腦仁兒突突跳著疼，臭豆腐抓了抓腦袋，決定待會兒見到賽華佗問他好了，反正他那麽聰明，一定會知道答案。

“小晞，我給你熬了粥，可香了，你快來嘗嘗！”

體貼的好哥哥敲了敲門，站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可屋裏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臭豆腐“嗯”了聲，邊喊著妹妹的名字邊敲門，裏面還是沒人應。

想到她之前傷得重，雖然人是醒了過來，可她這幾天精神很不好，萬一暈倒在屋裏也沒人知道。臭豆腐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用力推開門，嘴裏喊著“小晞”就跑了進去。

等他在屋裏尋了一圈，連個人影都沒瞧見，這人上哪兒去了？

眼看自己準備的愛心粥就要涼了，臭豆腐把碗往桌上一放，準備出去找人。眼角正好瞥到桌上有張素箋，上面的字體娟秀，忙拿起來細看。

還沒看完，臭豆腐就抓著信大叫著跑了出去：“不好了，小晞留書出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真把自己給繞進去了，寫得我好糾結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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