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四面八方圍觀的黑壓壓的一群人，有些不可置信地互相交換了眼色，有些看著姬嵐的目光，更加肯定和冰冷。

姒無憂猶豫了一下，又繼續問道：“你用桃木劍來攻擊他，看到他吐血了之後，你就立刻走了，甚至不管他是死是活，也沒有回頭看一眼，是不是這樣？”

姬嵐心下一驚，本能地不想回答這樣的問題，可是身體卻不受她自己控制，嘴唇楞是動了動，說了一聲淡淡的：“是。”

說完之時，她已經隱約覺得冷汗冒了出來。

“所以，在你離開他的時候，假如他已經被你殺死了，你也根本察覺不出來，甚至可能覺得，他的死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是不是這樣？”

問到這裏，姬嵐心中已經急得不能再急。再如此下去，自己就絕對會走向姒無憂設計的圈套。

可是，她只是一個築基期的修士，面對這結丹期的控制，能有什麽辦法？

她用神識暗暗運用了靈力，試圖要拜托姒無憂的幻術。可是她的嘴，還是不可自控地說了一聲：“是。”

姒無憂點了點頭，掃視了一圈眾人的目光。姬嵐也察覺到，此時圍觀的人，有近八成已經相信了她的話。她心中頓時一灰。

姒無憂依舊是不依不饒地問道：“即使你本意不是想要殺她，但你依舊不能排除一個可能，其實是你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劍法的輕重，而失手殺死了他，對不對？”

姬嵐一聽。集中了神識，就像當初從妖魔之力中掙脫出來的時候一樣，開始掙脫起姒無憂的控制。

這一回，再也不能後退一步。

即使身體在朝失控的方向行進過去，可是姬嵐也要盡力。一分一毫地，將自己的肉身挽救回來。

姒無憂的臉上，有了微微的一點吃驚。似乎是覺察到了姬嵐的反抗，她皺了皺眉頭，更多的靈力湧向了姬嵐的身上。

姬嵐頓時覺得元神之中，傳來一陣鉆心的痛苦。不是來自肉身的鈍痛。卻是是來自於精神，那是灼燒一樣的痛，比肉身的要厲害十倍百倍。姬嵐頓時眼前一片昏黑，似乎快要失去了意識一般。

似乎她的反應遲鈍了一會。而接著，痛苦之中。姬嵐感覺到自己的口中又不受控制地道出了一句：“我確實不能確定，柳銘是不是我殺的。”

姒無憂眼中露出一絲神采，姬嵐覺得她很是滿意。她又追加了一句：“你若是想要反抗這個令你說出實話的幻境，姒家的秘術，會使你會更加痛苦。”

這話一出，更是令姬嵐的困境雪上加霜。本來人人都覺得她只是在順應中說出真話。而她若是反抗，人人都會覺得她其實有事要隱瞞。那麽對她的懷疑，會更加加深。

姬嵐心裏的憤怒。頓時翻湧了起來。她可以接受姒無憂這樣問話，但不能接受她使出奸詐的手段，來故意嫁禍於她。

“看你的眼神。是在怨恨著我嗎？”一個空靈的傳音，忽然從姬嵐的神識裏響了起來。

那聲音是姒無憂的。在她神識裏忽然想起，就像是平地裏的一聲驚雷。

姬嵐意識到，姒無憂既然能夠控制自己的神識，那麽通過神識來向她傳音，也是小事一樁。

姬嵐電念一閃。也用神識向姒無憂傳音了過去：“沒有怨恨，只是氣憤！”

姒無憂動作忽然一頓。似乎是對她的話有了反應，面上閃過一絲饒有興致的神色。向姬嵐走近了幾步：“只有氣憤？這是為什麽？”

姬嵐猶豫了一下，堅定地道：“你，是在逐漸地歪曲真相，而不是要找出姒小琬死因的真相。你覺得這樣，她若是泉下有知，會瞑目嗎？”

姒無憂的眼波一轉，似乎湧起了一絲覆雜的情緒。這一次，她沈默了一陣，倒是又向姬嵐傳音：“她若是泉下知道我放過了殺人兇手，才會死不瞑目。”

姬嵐心念一動，知道姒無憂是被仇恨蒙蔽，才會看不清真相，便又繼續傳音過去：“你想一想吧，姒小琬之死，劍派，姬家和姒家的矛盾激化，最大的受益者，會是誰？”

姬嵐看著姒無憂的神色中，一絲驚愕破土而出，便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擊中了她的內心。

她便繼續順水推舟道：“你直到現在，還依舊以為我才是兇手？你若是有時間的話，去找真玉真人問一問，那天究竟是怎麽個情況。姒小琬是她的徒弟，她們兩個五年在劍派裏，也算是師徒情深的了。劍派的人，即使你哪個都不信，你都應該相信真玉真人……”

姒無憂怔怔的睜著一雙眼，眼神中卻有一絲空洞。

良久之後，她似乎是緩過了神，忽然將對姬嵐的神識控制，撤了下來。

姬嵐已經相當確信，她至少說動了姒無憂內心的一點點。姒無憂的那道堅信，已經不是堅不可摧的盾墻了。

倒是周圍的人，幾乎十個裏有九個已經相信，姬嵐確實是在失手的情況下，殺了柳銘。

紛亂了一陣，忽然一排醒目的紫衣真人背後，一片銀袍的身影動了一動。

姬嵐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了他。

只見本來一直旁觀者的姜瀾，此時忽然從座位上面站了起來。他目光垂著，似乎若有所思，一向溫柔的嗓音淡淡地說道：“既然柳銘是我鵲山派的弟子，那麽這件事，我便不能袖手旁觀。”

姜瀾邁動他輕盈的步伐，不發出一點點聲音地向姬嵐一步一頓地走了過來，語氣雖然嚴肅，可是眼裏卻沒有一點點要來問罪的意思。

姬嵐看著他的面無表情，一時間有點琢磨不透……

其他人相信不相信，她不在乎，只要最終查出了真相，那便是好。可是姜瀾……她似乎不能不忽略他的看法。

此時的姬嵐，很想問出一句……你，信還是不信？

可是那句話，在如此多人的旁觀之下，她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問出口。

姬嵐只能怔怔地看著他走到自己的面前，停住腳步。

四周，萬籟俱靜。

似乎連自己的呼吸聲，都絲絲可聞。

忽然，面前的銀袍驟然一動。一道強烈的罡氣從姬嵐身邊擦過。雖然氣勢萬鈞，卻是沒有傷到自己半分。

哪怕是她有神通的目力，也看不清他剛才在一瞬間做了什麽。只是瞬息之間，他的手裏已經多了一把玄鐵劍，劍尖閃著冰冷的寒光，直直對著自己。

姬嵐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還是自己勉強克制住了。

她腳步一緊，呆立在了原地。擡眼，對上了姜瀾的目光。

姜瀾的聲音很輕，卻是擲地有聲，在錢來堂一號裏回蕩：“我只問一句。柳銘，確實是你殺的？”

從那一雙漆深似海的雙眸之中，姬嵐依舊猜不到他的想法。

但是姬嵐卻不知道為何，心中湧起了一絲難過。

竟然是比剛才看到周圍的人都相信姒無憂，比剛才看到真和真人那種懷疑，還要更甚的難過。

姬嵐告訴自己……應該跟她的第六感一樣。跟真玉真人當初用劍指著自己一樣，其實，只是在逼迫自己，說出一個“不”字的吧？

只要自己不承認，他就很快可以相信的。甚至很快，就會幫助自己來澄清……

可是這一瞬間，她竟然沒有辦法開口。

她呆呆地看著那一把對著自己的劍，她記憶深處，那些從雷劫裏看到的她姬圓麗的那一世，和那片銀袍在一起的一幕幕，竟然翻湧了起來。

她怔怔地出了神。直到聽到旁邊真玉真人的一句：“姬嵐，回答啊？”

緩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這關鍵的時候猶豫了這麽久。

可是越是猶豫得久，口中竟然似乎像是多了一塊磁鐵吸住，越來越令她說不出一句話。

眼前，姜瀾依舊舉著那把玄鐵劍。一動不動。像是寒潭一樣的目光裏閃著一道明亮的細紋。

姬嵐垂下了目光，只是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姬嵐，你是怎麽了？”這一個問話的聲音，依舊是來自真玉真人。

劍派的真人似乎發現到了她的不對勁。但是在這關鍵的時刻，五大宗門的掌門都在場，何況拿劍指著她的還是鵲山派的姜瀾掌門，所以哪怕是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真玉真人，也只能稍微問上一兩句，而不能再說什麽別的話。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著中間這似乎凝固的一對人……

活像一對雕塑，一個銀袍的儒雅身影，拿劍指著，卻沒有半分殺氣，也沒有要傷人的銳利，依舊是一如往常的溫柔。而另外一個剛到姜瀾胸口高的小丫頭，就是一張倔強的臉，默默地看著地上，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似乎這樣過去了很久很久，一直沒有動彈。

姜瀾沒有不耐煩，一直在耐心地等著一個答案，所以周圍的人也沒有想要催他。

姬嵐猶豫了很久，眉頭一松。

她下定了決心，嘴唇曲張，艱難地開了口。

可是沒有等她說出半個字，一道強大的罡風從她身邊席卷而過。

姬嵐毫無防備之下，已經被那陣罡風掀翻，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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