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錦瑟再一次在巖洞中醒來的時候，耳邊似乎還回蕩著藍田那位表哥氣蕩山河的嘶吼聲。

事實上，不僅僅是他無法相信藍田做出來的事情，就連張錦瑟自己，也為藍田在情急之中做出的決定感到驚訝。

也許之前，張錦瑟還會對那位表哥不遠千裏追逐藍田的執著帶有幾分不解，可現在，當她再次感受到身體裏猶如黃河滾滾洶湧不絕的能量時，她的這點不解早就已經隨風而去了。

此刻的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身體裏與以往截然不同的能量在隨著呼吸流淌，春日的花，秋日的月，美好又帶著勃勃生機的能量，此刻正充斥在她的身體之中，無處不在。

張錦瑟的身體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連呼吸似乎都變得比之前輕盈許多，□□上的疲乏和痛苦更是在她醒來的那一刻離她遠去。張錦瑟此刻眼前看到的，耳中聽到的，和之前的種種並不二致，卻又帶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清晰。

就像此刻，在她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她就察覺到了巖洞中此時氣氛的異常。

按理說兩個同伴，當著眾人的面先後陷入昏睡，哪怕是曾經有過言語意見上的不和，就算不能第一時間將他們送去接受醫療救助，多少也應該留下一個人看顧下兩個病患的近況。

何況是在這麽一個環境惡劣的巖洞裏，稍有不慎，暫時的昏睡就有可能因為失溫而變成長眠。

可從張錦瑟睜開眼睛直到現在，從始至終，都沒有哪怕一道視線，落在她們兩人身上。

顯然在這個巖洞裏，發生了其他變故，將這些人的註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

最後還是藍田拖著自己不甚靈活的身體，在原地靜坐了一會，等到精力稍稍恢覆之後，將張錦瑟也順帶著扶了起來。

站定之後，張錦瑟才發現這個男人的臉色不是那麽好看，唇色透著一股灰白，儼然一副重病中的樣子。可盡管如此，他的臉上居然還掛著兩個明顯的酒窩，顯然心情很好。

藍田下意識地搓了搓雙手，往手心哈了口氣，“呼~你有沒有覺得，醒來之後這裏又變冷了一些？”

張錦瑟聞言虛握住了自己的雙手，並沒感受到藍田所說的寒意。直到此時她才反應過來，似乎從夢境裏醒來之後，自己就再也沒有感受到寒冷的意思，甚至自己的雙手，此刻都是處在溫熱舒適的情況下，仿佛自己所在的並不是零下30°的戶外巖洞裏，而是在一間燃燒著壁爐的溫暖客廳裏。

藍田很快也反應了過來，但他的臉上笑意不減，在張錦瑟耳邊小聲說著，“沒想到能量還能起到這樣的作用，早知道我就選一個溫度高一些的地方再給你了。呼~還好躺在地上的時間不長，時間再久一些，我大概離感冒就不遠了。”

可惜藍田的話還是說得早了些，他的這句話剛落下，緊接著就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眼睛裏瞬時之間起了一層水霧，莫名看上去帶了幾分脆弱。

同時，清脆又響亮的噴嚏聲，也終於把巖洞裏其他幾人的註意力重新拉到了她們兩人的身上。

張錦瑟並不知道在她們進入夢境的這段時間裏，巖洞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此刻幾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裏，卻已經透露出了許多。

有迫切，有打量，卻唯獨沒有多少，對身體不適的友人抱有的關心。

這樣的眼神有如實質落在了她的身上，讓她感覺自己背後的汗毛都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這裏的有如實質並不是一種單純的形容，而是張錦瑟自身最真實的感受。

那些落在張錦瑟身上的視線，就像是春天剛剛冒出頭的嫩草尖，雖然不疼，但確是真情實感地“戳”在了自己的身上，讓人想要忽略都難。

張錦瑟後知後覺地推斷，這大概就是藍田將他身上的能量讓渡給自己之後，感知得到提升的一種形式。視線在她的身上，都已經化為了實質。

而能夠讓在場的眾人眼中都透出不一般的光彩，顯然剛剛發生在這裏的絕不是小事。

巖洞裏突如其來的安靜，讓現場的氣氛顯得更加壓抑了。

張錦瑟雖然沒有方才巖洞裏的經歷，但她也知道，在這樣的氣場下糾結，並不能解決問題。她看了一眼藍田略顯蒼白的臉色，這樣的氣色，也確實不適合在戶外環境下待得太久。

這個時候，女巫的開口恰到好處的打破了此時凝固的氣氛，

“不要試圖騙我！我只想知道，神石是不是出了問題？我的娜塔莉亞會不會受到影響？她身上最近開始變得不穩定的能量，是不是就是受了神石的影響？！”

有意思的是，女巫明明問的是張錦瑟關於神石的情況，但她的視線，確是看向馬克西姆醫生的方向，直直地盯著他，似乎在等他給出一個解釋。

藍田在張錦瑟耳邊輕聲給她做著翻譯的時候，顯然也發現了場上的這一點，在實時翻譯了女巫的話之後，順便夾帶了幾句私貨提醒，

“那位醫生似乎知道不少事情，我建議你可以先聽聽他怎麽說。”

藍田這句話落下之後，馬克西姆醫生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往她們所在的方向撇了一眼，之後居然主動接下了女巫的問話，

“既然剛才大家都已經親眼看見了，我想，你們大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推斷。”馬克西姆醫生中間頓了頓，聲音轉而低沈，

“就是你們看到的這個樣子，甚至在更早之前，這裏的神石，就已經出現了衰退的跡象。”

“這不可能！我在女巫法典上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說法！”女巫氣憤地反駁。

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把最後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張錦瑟，“那她呢？她知道麽？她既然已經成為這裏的新主人，難道對這件事就完全放任不管麽？”

盡管張錦瑟沒能第一時間聽懂女巫的話，但是從她的動作和情緒裏，還是大致猜出了女巫這句話裏的重點。

果然在之後藍田的翻譯裏，證實了她的猜測。

“她確實不知道。”而醫生只是用最平靜的態度，回應了女巫的質疑，

“我想在她得知自己繼承了這樣一份遺產之前，甚至都不知道還有卓婭夫人這樣一位遠房親戚的存在。更不用說，這位親戚該通過什麽樣的方式，秘密而鄭重地將這裏正在發生的事，說給這位小姐聽，是這樣吧？”

面對忽然遞到自己面前的話頭，張錦瑟根本插不上嘴，只能謹慎地小幅度點了點頭。

而在場的人，在得到張錦瑟的頷首確認之後，就將絕大多數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了馬克西姆醫生身上。

“你們的女巫法典裏當然不會有關於神石的記錄，換句話說，能夠流傳到現在的女巫法典裏，當然不會有神石能量衰退的說法。因為那些發生了的地方，早已經沒有了女巫法典的流傳。

醫生有些不耐煩地捏了捏眉心，“因為不論是女巫也好，還是薩滿，先知，按照之前的傳統，一旦接受了那一支的傳承，幾乎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她們所屬的地界。

“關於這一點，在某些傳承裏將這說成是一種責任。你從一個地方獲得了能量，自然就要把能量所帶來的便利反饋到這一片土地上。

“但也有人將這說成是一種詛咒，一種將人困在原地的枷鎖。因為一旦那個地方的巫師離開他所屬的地域，身上所獲得的能量就會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急速衰弱消失不見，直到他再一次回到他原本的土地上。

“不管這些說法是真是假，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屬於某個地區的同類，在一般情況下，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屬地。不管諸位承不承認這樣的規則，至少在接受到的傳承裏，或多或少都帶有類似的指示吧。”

就連張錦瑟在聽到醫生的這一說法之後，也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因為醫生的這個說法，無端讓她想起了卓婭夫人在遺囑裏，讓她每年在度假村裏至少待上3個月的附加條件。

醫生看了眼大家的反應，接著說，“所以這樣的結果也就造成了，絕大多數的能力者，終其一生，或許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熟悉的那塊土地。加上往前100年的交通工具發展，想要出行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樣的結果也就理所當然了吧。

“而這一點，恰好就掩蓋了神石衰退的情況。我們都知道成為女巫的關鍵，首先是要有天賦，其次是需要在一個能量充足的地方進行覺醒。而那些神石衰退了的地方，因此也就不會有新的女巫出現了。當那些曾經的老人一一離世之後，哪還會有什麽女巫法典流傳下來。”

馬克西姆醫生說到這裏忽然擡眼看了女巫一眼，“不然，你又為什麽要在那個小女巫覺醒的關鍵時刻，特地把她帶來這裏呢？”

醫生的這句話，帶來了片刻的安靜。

可立刻，女巫的聲音，又一次在巖洞裏尖銳地響了起來，

“你又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這不就是你自己的推測麽？”

醫生輕輕地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維克多的方向，“不止是我，連那裏也有同樣的推測。”

“很早之前，在卓婭夫人的領地裏，神石衰退的現象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她就已經察覺了這一點。在和我的通信裏，我們也討論過這個話題。所以我在修習醫學專業的同時，也特意利用假期的時間去了不少地方，就是為了驗證我們的這個推斷。”

看著眾人眼巴巴的眼神，醫生嘴角微微一顫，

“我想，你們也應該已經看出來了。直到現在，我都對這個推斷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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