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氣無力的歡呼聲在教室裏響起，寥寥的掌聲把老徐弄得摸不著頭腦：“同學們，你們不開心嗎？秋游啊！多好的放松機會！”

“開心，我們賊開心。”

“我們特別喜歡爬山，真的。”

“就算山上什麽也沒有，我們也特別喜歡，無條件喜歡。”

“……”

附和聲一浪高過一浪。

“行了行了！”老徐拍拍桌子，“說吧，什麽意見？”

“老師，這山我們上學期都爬過了，不如放一天假吧！”

“就是，我們自己游去，真不想爬山了。”

“我還不知道你們？”老徐在講臺上踱步，“真給你們放假，都貓家裏打游戲了，出去走走多好。也不是不想給你們換個地方，關鍵是這裏近，差不多距離的也就幾個小公園了，你們想去？”

“不想不想。”剛才提議的人紛紛搖頭。

“哎，其實這山真沒什麽好玩的，不過誰讓校長希望你們個個都是省狀元呢！”老徐也無奈地笑笑，擡頭看墻上的鐘表，“還三分鐘，現在就下課吧，早點吃飯去。”

歡呼聲終於響亮起來，後排早已心不在焉的男生飛一般竄出去，還不忘在鄰班門口吹一聲找揍的口哨。

“輕輕，陪我去唄。”孟曉晴湊過來說。

孟曉晴負責晚播時總拉上蘇輕輕一起，蘇輕輕也習慣了，點點頭從桌洞裏拿出兩個面包，遞給孟曉晴一個。

“真棒！愛你麽麽噠。”孟曉晴撕開袋子咬了一口。

兩人走到廣播臺，陸欣涵微微擡眼，放下手機：“來這麽早？”

“嗯，今天班主任提前下課了。”孟曉晴說著，突然發現忘記把稿子放在哪了，打開打印機印了一份。

“晴晴，以後的稿子我幫你拿著吧。”蘇輕輕小聲說。

“行啊。”孟曉晴一點也不和她客氣。

陸欣涵回了條信息，對她們說：“正好今天來得早，有件事和你們說下。”

“校慶快到了，按照慣例，主持人都是廣播臺出，高三學習緊不能去，高一太青澀，高二總共也沒幾人，你們可能都要上。”

孟曉晴一甩辮子：“沒問題欣涵姐，校慶哎，我早就想去了。”

蘇輕輕猶豫了一會兒，她現在讀廣播稿已經不會很緊張了，但上臺主持……下面黑壓壓都是人，隨便腦補一下就很恐怖。

但又一想上次陸欣涵拜托她給沈望的情書，即使沒送出去是意料之中，而且陸欣涵並不在乎，蘇輕輕卻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最後只好答應下來。

“這一個月你們進步都很大，不信聽聽以前的錄音，自己都不敢承認。”陸欣涵說，“尤其是你啊，輕輕，膽子大一點。”

突然一陣音樂響起，“聽眾朋友們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主播輕輕，我是……”居然是蘇輕輕第一期錄播的節目。陸欣涵按下手機的暫停鍵，笑著說：“對吧？”

那次蘇輕輕錄了好幾遍，有的詞句還是很慘不忍睹，現在一聽，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來：“嗯。”

孟曉晴的晚播搭檔也到了，陸欣涵對他說：“晚播結束後讓蘇輕輕給你講講校慶的事兒，過幾天還得開會，註意通知啊。”

說完陸欣涵從桌子上拿起一面小鏡子照了照，順手塞進包裏，推開門走了。

蘇輕輕安靜地坐在一旁，聽孟曉晴和搭檔一人一段念廣播稿。當初孟曉晴興致勃勃地拉她來廣播臺面試，果然是有這方面的天賦，校園貼吧裏不少帖子都在說“小姐姐聲音好棒” “表白今天主播”“誰知道小姐姐是哪班的”。

只憑聲音，就能體會到女孩子的活力和耀眼。

聽了一會兒，蘇輕輕插上耳機，播放英語聽力。音質一言難盡，如果不是孟曉晴的英語水平差太遠，簡直想讓她來個現場版的。

“走啦。”孟曉晴把蘇輕輕的耳機拉下來，在她耳邊大喊一聲。

“啊，知道了。”蘇輕輕揉揉耳朵。那些張口閉口“小姐姐”的，真的見到孟曉晴，都得跪下叫“晴哥”。

剛考完試，老師不約而同沒有在晚自習布置作業，簡單講了幾個易錯點，就讓同學們自己訂正反思。

蘇輕輕的筆記在短短的時間內又厚了不少，按照一中的講課速度和考試難度，過不了多久就該換新本子了。

“同桌，借你數學課本看看。”沈望說。

“哎？”蘇輕輕疑惑地歪頭，沈望平時絕對懶得看課本，甚至老師講課也看心情聽，今天是……月考考崩了？不可能吧，年級第一也算崩？

沈望不耐煩地敲敲桌子：“數學課本。”

“哦哦，給你。”蘇輕輕連忙從書包裏找出來遞給他。

沈望掃了一眼蘇輕輕桌上厚厚的一摞筆記，準確地抽出一本只寫了幾頁字的：“這個也借我用用。”

“啊？這個不行的。”蘇輕輕拉住筆記的一角，“我剛記了錯題在上面。”

沈望一挑眉：“就這幾個錯題？記在腦子裏不行嗎？難道是——”

蘇輕輕手指一松：“給你，我腦子記得下。”

女孩子的神色有些委屈，微微嘟起嘴，埋頭繼續寫筆記。

沈望突然想起昨晚睡覺前隨意翻班群看到的表情包，總覺得應該配上一句話，“今天X月X日，同桌搶了我的筆記，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它，這個仇，我先記下了”。

“放心，過幾天就還你。”沈望好笑地說，擡手揉了揉蘇輕輕的頭發。

“哎，望哥，學神，這題怎麽解？”賀餘突然回頭，看見這副情景頓時楞在原處，“你們……呃……繼續，啊這題真他媽簡單我什麽也沒說。”

“餵賀餘――”蘇輕輕臉霎時間紅起來。

“你叫我？”賀餘閉著眼睛扭過頭來，“放心我閉著眼呢我什麽也看不見。”

蘇輕輕：“……沒事了。”

“哦那就好。”賀餘迅速轉回頭去。

蘇輕輕瞪著沈望，努力讓自己的眼睛裏顯現怒火。

沈望似笑非笑地輕飄飄回看了一眼，那雙桃花眼黑白分明，卻仿佛含了世間萬千，她頓時呼吸一滯――怪不得沈望有這麽多小迷妹。

蘇輕輕呼了口氣，幹巴巴地說：“不要了，筆記送你了。”

心打鼓一樣跳起來，她肯定是和陸欣涵待久了，被她傳染了。

“不用，就借幾天，物歸原主。”沈望翻過有字的幾頁，迅速開始在空白頁上寫字。

這筆記不會是被他當草稿紙了吧？可沈望的稿紙總是十分隨意，夾雜著寫些蘇輕輕看得懂看不懂的式子……當然大多數是看不懂的。

有時兩天也用不了一張，有時一節課能寫一沓，就像第一天見到他時那樣。那時真是蠢得可以，緊張兮兮地替他把風吹散的稿紙攏起來。

停！蘇輕輕內心的小人叫道。

她忙把回憶的念頭掐斷，默念了三遍“內環境是細胞與外界環境進行物質交換的媒介”，不就是筆記被當成稿紙嗎？想這麽多幹嘛。

蘇輕輕以前的學校，每次考試過後都會有短暫的放松，那幾天大多數人都挺無所事事，和學習有關的也只聊聊考試成績。

然而一中大概自帶緊張氛圍，第二天所有老師都打開了瘋狂教學模式，學生自然也不敢松懈，蘇輕輕漸漸期待起所謂的“秋游”。

但是真的到了秋游那天，站在山下面，不，站在這個小土丘下面，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哪裏沒有景點？！輕輕，不要睜著眼說瞎話哦，看，多古樸的破廟啊！”孟曉晴一手摟著她，一手遠遠指著一看就很令人無語的廟，還著重強調了“破”字。

“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周鳴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過去，幽幽地說。

“滾開，朕的江山哪有這麽寒酸！”孟曉晴擡腳作勢要踹過去。

“晴哥，省點力氣吧，待會兒爬不上去咋辦？”賀餘嬉皮笑臉地湊過去說。

“嘶——”孟曉晴一擼袖子，“想挨打說一聲啊！”

“大哥饒命！”賀餘拍了周鳴一巴掌，“傻逼跑啊！”?泡?沫?獨?家?整?理?

孟曉晴嗤笑了一聲，卻沒追上去，向蘇輕輕招招手：“走吧，帶你去看看校長鐘愛的省狀元仙山。”

老徐在後面叫道：“同學們！都別亂跑，慢點一起走，註意安全啊！”

顯然沒有人在意他這種中年人的關心，在打鬧的還是一刻不停。

老徐無奈地搖搖頭，只好加快步伐跟上。

山上很靜，雖無什麽奇觀異景，但著實是平時散心的好去處。蘇輕輕摘下一片邊緣變黃的葉子，準備回去做成書簽。

突然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如玉的指尖捏著一片樹葉：“這片更好看。”

蘇輕輕擡頭，沈望桃花眼一彎，示意她接過去。

孟曉晴露出個了然的表情，朝沈望一擠眼睛，悄悄溜了。

沈望身形頎長，蘇輕輕仰頭才能和他對視：“謝謝你啦。”

“同桌，你怎麽這點小事都要道謝？”沈望把手插在口袋裏，彎下腰來饒有興趣打量著她，直到蘇輕輕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才慢慢說，“回去送我一片不就行了。”

“好啊。”蘇輕輕應下。女孩子的聲音很軟，簡單兩個字就像輕柔的羽毛，讓人心裏癢癢的。她回頭，尋了半天也沒找到孟曉晴的身影，只好和沈望慢悠悠地向山頂走去。

沈望好像是怕蘇輕輕跟不上，故意把步子拉得很慢，連老徐都走在他們前面。

“我……”

蘇輕輕想對他說“我們快點走吧”，話到唇邊卻卡住了。

“怎麽了？”沈望問。

“沒事兒。”蘇輕輕小聲說。

沈望輕笑了一聲，不知是不是把這句話當做女生的小脾氣。

石階微涼，一直綿延到山頂。山不高，踏著秋意一步步走過，卻漫長悠遠得像一個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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