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抱著昏睡過去的玉兔回到天竺國皇宮時，夜色已經漸漸褪去了。

繁星不見，皎月不明。

陳立沒有回住處，而是徑直去了國王的寢宮。

殿外的侍衛被他定住身形，他直接穿過大門，進了寢宮內。

年近花甲的國王睡得很香，面色也很紅潤，比之前遇上的那個縱欲過度的比丘國國王，身子健朗了不知多少倍。

“陛下。”

他輕輕喊了一聲。

國王大概是睡得太過深沈，所以沒有醒過來。

“陛下。”

他又喊了一聲，在不會嚇到國王的前提下，又蘊含了一絲吼功在內。

國王終於醒了過來，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揉揉眼睛，隨後睜開。

當他看到自己的寢宮內莫名其妙多了一個人的時候，他的臉色頓時出現驚嚇，可當他看到是大唐長老後，受驚的表情才漸漸收去，但語氣仍是有些疑惑，道：“猴長老，這天還未明，你來寡人寢宮所為何事？”

陳立道：“在下想請陛下幫個忙。”

“哦？長老請說，寡人若能幫，一定義不容辭。”

陳立聞言，笑了笑，然後指了指自己懷裏抱著的玉兔，道：“陛下，我今日就要上靈山大雷音寺，但這個兔子卻不能隨我一同去，所以想將它安放在陛下這裏。”

“原來是這般小事，寡人答應你了。”國王笑道。

陳立道：“這兔子因為一些緣故，可能要昏睡五六天之久，我擔心它昏睡期間若是被人無心撿去，會出什麽意外，所以想請陛下一定要好好保證它的安全，不知可否？”

“猴長老放心，不就是保它五六日安全嗎？這點寡人還是可以保證的，只要將它放在寡人寢宮裏，就絕對沒人敢動。”

國王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陳立見狀，露出一抹感激笑容，道：“那便麻煩陛下了，另外，在下悄悄來此見陛下的事情，也請陛下在我那些師兄弟面前莫要說漏了嘴。”

“放心，寡人明白。”

“多謝陛下。”

陳立重重道謝。

將玉兔交給國王後，陳立就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進了屋子，才發現白骨精水清靈二人坐在桌前，皆是一手撐著下巴，看水清靈好看的眸子旁掛著黑眼圈，就能斷定兩人一夜未睡。

陳立悄無聲息進屋後，立即被白骨精發現，她連忙跑了上來，一臉擔憂道：“夫君，你這一晚上去哪兒了？怎麽先前也不與我們說一聲？”

“就是啊，我和白姐姐擔心一宿。”水清靈也跟著上前，語氣幽怨。

陳立笑道：“沒什麽，就是受一位老朋友的邀請，喝酒去了。”

“那你也得提前跟我們知會一聲啊，我們還以為你碰上什麽妖怪了呢。”水清靈咬著嘴唇。

陳立道：“這不沒事嗎？好啦，以後要是有事出去，我肯定跟你們提前說一聲。”

“拉鉤！”水清靈撅著嘴。

陳立無奈笑道：“好，拉鉤。”

……

天色很快放光，如山水潑墨的天空，被一道魚肚白由東方天際徐徐拉開。

因為大家心裏都惦念著取經，所以今天都起得格外早。

天竺國的國王也起來的很早，為了給他們準備焚香沐浴事宜，以至於今天的早朝都被取消。

焚香沐浴之事只需要小和尚一人即可，不過其餘人借著溫泉，也好好的將身子洗了個幹凈。

小和尚換上了備了五六年卻從來沒有穿過的錦斕袈裟，整個人英俊之餘，又顯得莊嚴肅穆。

在天竺國的祭祀臺上，他前前後後燒了十八支大香，三十六支小香。

緊接著雙手合十，面向靈山外山，將一段晦澀難明的經文，來來回回念叨了八十一遍。

他身上有異象出現，先是隆隆佛音隨著他口中經文一並響起，接著是一個又一個金色的大字徐徐升空，最後，他的背後虛空上，出現了一副曠世奇景。

三千揭諦，五百阿羅，諸天尊者，一一在其身後顯化，恍若佛國。

天竺國百姓見到此景，不論手頭是何事宜，全都放下，先以跪拜之禮，後高呼阿彌陀佛。

而皇宮祭祀臺下，國王亦是一臉喟嘆。

突然，豬八戒指著靈山外山，道：“快看，外山變成金色了，真靈山出現了。”

眾人聞言，俱是將目光望了過去。

只見原本蔥蔥郁郁的外山，此時此刻化成了一座藏在雲海中的金山。

山中懸著一座巍峨至極的寺廟，寺廟名號，大雷音寺！

“出來啦，哈哈，取經咯。”

小白龍大笑，其餘人亦是神色激動。

小和尚焚香沐浴事宜完畢，便從祭祀臺上退了下來，眾人朝國王拜了一拜，道過謝後，便徑直去往靈山。

靈山神奇之處就在於無緣之人遍尋千萬裏不得見，有緣之人一步即入山中。

幾乎是他們離開皇宮的瞬間，眼前景象就驟然大變，巍峨大雷音寺，矗立在他們身前，咫尺之遙。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殿外，手托玉凈瓶，赫然是南海觀世音。

“佛祖在殿內等候，爾等入內吧。”

觀音菩薩輕輕開口，面帶笑容。

陳立等人立刻朝她施了一個佛禮，隨後由小和尚在前，往大雷音寺走去。

“白雪，清靈，你們先進去吧，我有點話想和菩薩姐姐說說。”

在即將跨入那道門檻的時候，陳立突然收回了腳步。

白骨精水清靈面露疑惑，陳立卻指了指菩薩，道：“我和姐姐說點話，隨後就進來。”

二女聞言，沒有起疑心，只叫他快些進來，便隨著小和尚進去。

“你這頑猴，都到了大雷音寺了，口頭還是這般，說吧，有什麽話？”

觀音菩薩語氣雖是責怪，但臉上卻掛著淡淡笑容。

陳立笑道：“那個，我有點事要離開一下，暫時不能進去了。”

“那你對她們說？”觀音菩薩眉頭微蹙。

陳立雙手攤了攤，笑道：“這不是怕她們也不進去嘛。”

“你這猴子……”觀音菩薩搖了搖頭，隨即問道：“你要去多久？”

陳立撓了撓腦袋，想了一會兒，訕訕笑道：“我也不確定。”

“不確定？待會佛祖就會分封果位，你若不去，漫天諸佛可不會等你的。”觀音菩薩道。

陳立道：“無所謂，那東西對我而言沒什麽吸引力。”

“你……”觀音菩薩見他如此，想斥責他一句，卻又不知如何斥責，不由一陣無奈。

“菩薩。”陳立突然輕輕喊了一聲。

觀音菩薩眉頭微蹙，似乎是在好奇他怎麽沒用姐姐的稱呼。

“怎麽了？”

她問。

陳立道：“我想拜托你個事，你能答應嗎？”

觀音菩薩睫毛挑了挑，“先說說看。”

陳立猶豫了一下，然後微笑說道：“我去辦事可能有點久，要是待會他們發現我一直沒回來，要出去找我的時候，麻煩你穩住他們，實在不行，把這大門關上也可以。”

“你到底要幹什麽？”觀音菩薩面露狐疑。

陳立咧嘴笑道：“不幹什麽，你就說答不答應吧。”

“這個……”觀音菩薩猶豫了一下，隨後淡淡道：“盡量吧。”

這個回答一出口，陳立就知道菩薩是答應了，於是嬉皮笑臉拜道：“多謝姐姐。”

觀音菩薩無奈地笑了笑，道了句頑猴。

而陳立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目光朝大雷音寺深深望了一眼，隨後看向觀音菩薩，道：“那，姐姐，我就先走了，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哈。”

“那你早……”

那你早點回來這句話沒能說完，陳立就已經駕著雲飛了出去。

“這猴子，究竟想幹什麽呢？”觀音菩薩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不由古怪地嘀咕了一聲。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臉色驟然大變。

緊接著，她腳下升起一座蓮臺，幾乎是剎那間就追了出去。

“猴子，站住！”

她的速度很快很快，幾個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了陳立，當然，這也是陳立沒有用筋鬥雲的緣故。

“怎麽了？”

陳立回頭，面露疑惑。

觀音菩薩擡起頭，朝天空看了一眼，隨後語氣凝重道：“你想去那裏？”

那裏指的當然就是天庭。

陳立眼神變幻了一下，隨即便笑道：“你想多了，我是去找……”

“你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你說什麽呢？我就是……”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去就是必死？”

“姐姐，你不會是燒壞腦袋了吧？”

“我不許你去！”

陳立的所有辯駁，觀音菩薩聽都懶得聽，只是寒著一張臉斥責。

陳立沈默了起來，很顯然，觀音菩薩已經知道他要去做什麽。

“我不得不去。”

他突然擡頭，看向寒著臉的菩薩，目光很平靜。

“我欠她的。”

“如果今天不去，我一輩子都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

“凡間有句話，叫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陳立雖然和英雄挨不著邊，但起碼要做個敢作敢當的大丈夫，如果不是我，她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所以我必須去！”

“可他們怎麽辦？那兩個女子怎麽辦？”觀音菩薩緊鎖眉頭。

陳立沈默，半晌，才笑道：“她們會怪我，怪我為什麽不帶她們一起去，不過，怪就怪吧，能活著就好。”

他自說自笑，笑得很開心。

觀音菩薩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麽，憋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廢話。

“天庭的水比你想象得深得太多了，你這一去只是蜉蝣撼大樹，什麽也改變不了的！”

“不管能不能改變，終歸要去試試不是嗎？奇跡永遠都在試試過後才會出現，結局如何，誰又能說得準呢？”

他的語氣很平靜，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觀音菩薩被說服了，但她臉上仍是有怒氣，她看了看手中的玉凈瓶，猶豫了一下，將楊柳枝取了出來，然後朝陳立揮了過去。

三滴晶瑩透亮的水滴打入陳立的心臟，如泥牛入海。

陳立開口，臉上笑容醇厚。

“謝謝姐姐。”

觀音菩薩轉過身，不曾回應。

陳立笑了笑，腳下升起祥雲，直奔天庭。

菩薩站在蓮臺上，皺眉斥責。

“蜉蝣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末了，她擡頭望天，嘆息道：“蜉蝣撼大樹，可敬不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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