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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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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被文件夾保存起來的病例資料不同,這張報告單沒有條形碼,也沒有序列號,在數據庫中不會被查到記錄。

它和草稿、作業覆印件放在一起。

上面筆記寥寥,用詞並不專業,更像私下閑談。

沈錦旬翻了翻,沒有其餘的具體數據,也許被當場判定完以後扔掉了,反正薛風疏想要覆查,隨時可以帶雲枝去做。

只留了輕飄飄的一張單子,簡略的三言兩語。

這讓沈錦旬有些坐不住。

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什麽會傷得那麽重?

怎麽從來沒聽雲枝提起過?

問題一個連一個地冒出來,他回憶著自己讀大學那四年,偶爾放假回家看到雲枝的那幾次場景,試圖在其中找到線索。

那時候,他們每次見面都是在飯桌上。雲枝坐在沈習甫身邊一言不發,而他冷冷淡淡地應付著其他人的關心,大家心思各異地吃著眼前的菜肴。

之前沈錦旬以為他們那麽久沒有往來,當時變得生疏也是理所應當。

現在想想,總感覺不僅是那麽簡單。

被薛風疏在這裏晾了四個多小時,他的情緒從心煩意亂變成了無可奈何。

沈錦旬時不時點一下手機屏幕,想去找雲枝問清楚,可又堪堪止住,最後把《來和吸血鬼一起玩吧》完整地讀了一遍。

“喲,真的幫我整理房間了?”薛風疏走進來。

順利結束了一場手術,見沈錦旬面前擺著雲枝的報告單,他心情頗好地開玩笑。

“小枝不光長得好看,自愈能力在血族裏也是天花板級別的,隨便怎麽折騰都沒事。唉,可讓我弟弟誤打誤撞撿了個寶。”

沈錦旬眼下就挺想去折騰雲枝的,甚至產生了某種陰暗的念頭:

把吸血鬼壓制著弄到討饒,一五一十把事情說清楚,並且好好長了記性,要對自己再也不敢兜著秘密才好。

更確切地來說,不是秘密。

是和隱私無關的,回回欲言又止的委屈。

他壓下心頭湧起來的煩躁,說:“我不知道他骨折過。”

“他還沒和你說?”薛風疏驚訝地挑了下眉頭。

看沈錦旬臉色沈悶,沒有說笑的意思,他隨即正經起來,坐在電腦前找了找雲枝之前的影像記錄。

“我聯系過治療他的醫生,拿到過最開始的骨折影像圖。很嚴重,後遺癥非常明顯,沒辦法支持長時間的活動。”

他道:“好在他的血族特征出現後,這些傷口不再是障礙。怎麽說呢?一切都過去了,所以你不用……”

試圖和沈錦旬說,雲枝不需要過多同情。

可是話到嘴邊,卻覺得沒必要,畢竟對方肯定是聽不進去的。

果然,沈錦旬讓他少說廢話。

薛風疏開門見山:“這種走勢的裂縫不可能是自己摔的,我判斷為別人打的。不要這麽看著我啊,除了這個我什麽都不知道。”

這些圖是雲枝十八歲後拍的,能和輟學時間相吻合。

這兩者脫不了聯系。

沈錦旬喃喃:“家裏沒人跟我說過這件事。”

“那些家夥的德行你難道不清楚?要是你可以給他們帶來好處,風裏打一個噴嚏,他們都能替你擔心,要是你沒利用價值,那就是個透明人。”薛風疏冷笑了下。

他再道:“別說不跟你講了,萬一施暴者有權有勢,連警告都不用警告,他們就會自己閉嘴,順帶捂住雲枝的嘴。”

真要對抗起來,性格天真柔軟的雲枝根本不是對手。

沒經歷過狂風暴雨的溫室花朵在突逢變故時,只有被摧折的份。

或許是主動封閉了那段往事,或許是被威脅著不允許分享,反正雲枝和那些人保持了一致,選擇了向沈錦旬沈默。

問薛風疏問不出什麽來,而且沈錦旬不希望從別人那邊拐彎抹角地得知真相。

只想讓雲枝面對面全部袒露。

“一開始想過來是為了宴煥的事情。”他道,“那只吸血鬼現在怎麽樣了?”

薛風疏說:“今早嗓子好了點,喝了一桶稀粥,吃了兩袋桃心酥,啃得剛凝固的兩處獠牙傷口已經出血了,還在饞我的曲奇餅。”

被拔掉的獠牙只能愈合不能重新長回來,以後要麽帶牙套,和拔牙做口腔正畸的人類一樣,要麽補兩顆假牙,假惺惺地裝腔作勢。

“桶?”沈錦旬以為自己聽錯了量詞。

薛風疏道:“對啊,我從食堂打包了一桶,打算平分的,他一口氣喝光,米湯都沒剩下。”

沈錦旬心說,這舉動倒和雲枝有些微妙的相似。

“我想抽空看看他。”沈錦旬說。

沒有過多猶豫,薛風疏稍微一怔,應聲後直接指了下休息室裏的儲物櫃,讓沈錦旬順著這個動作望過去。

“打個招呼。”他出聲。

櫃門細開了一條縫,宴煥依舊沒辦法流利地說話,不好意思地抿起嘴。

張了張嘴,嘴型是:Hi。

沈錦旬:“……”

沒想到吸血鬼居然在這裏,他震驚地問薛風疏:“你們不怕被發現?”

“今天趕上宿舍查寢,逼我犯險啊。”薛風疏道,“正好用研究院裏的儀器給他治療了下。”

他的專業書籍太多,有些時候需要推著箱子去教室上課,或者去圖書館自修。

幸虧大家對此見慣不怪,所以他今天用箱子裝著柔韌性極好的縮成一團的吸血鬼,慢吞吞地晃悠過來,沒有任何人起疑。

熟知哪條路線可以避開監控,哪些房間有相應設備但沒有攝像頭,他這一路上順利得不可思議,待會只要照模照樣地離開就好。

“小枝是血族的事情,我已經朝他解釋過了。”薛風疏道,“你有什麽事?”

沈錦旬瞧了瞧宴煥,旁敲側擊著說:“雲枝覺得你很好,養病的這段時間可以多在一起玩。”

他放緩了語氣,收斂住氣勢,令自己顯得隨和一些。

擺態度擺得很成功,在宴煥眼裏,這個人類被劃分為“可以交朋友”那一檔裏。

而對於熟知沈錦旬脾氣的薛風疏來說,眼前畫面沖擊過大。

這個弟弟從小驕矜,在“高嶺之花”和“混世魔王”中任意切換,不是平易近人那一掛的。

自己的記憶中,沈錦旬僅有的幾次示好,不外乎把雲枝惹生氣了,受不了冷戰的煎熬所以去投降賣笑。除此之外,他不屑於刻意擺出好臉色。

不過,他現在這麽做歸根結底也是為了雲枝。

思及此,薛風疏捧場:“對啊,你嫌在我這裏無聊的話,就找雲枝聊聊天。”

宴煥不假思索地答應:[好的。]

靈敏地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吸血鬼眼疾手快躲了回去。

與此同時,有人敲了兩下門。

薛風疏進來時將房間反鎖了,這時候過去開門,是Raglan站在外面。

被學生客客氣氣地請了進來,Raglan掃了一眼屋子。

“沈少爺怎麽來了?”他問。

沈錦旬說:“好久沒見到我哥了,聽說他這兩天生病,我就過來看看。”

薛風疏被激起了雞皮疙瘩,心裏暗罵了句“我呸”。

“哦,如果你願意,可以去參觀下我們的項目成果。”Raglan說,“多虧了你爺爺長年累月的支持,現在我們在領域內是走得最超前的。”

沈錦旬笑了下:“有空再說。”

Raglan是來找薛風疏聊畢業後的規劃,原先覺得薛風疏必然要留在這個團隊中,可惜到了今天也沒要簽合同的意思,這使得他有些疑惑。

“我能聽聽你的安排嗎?今年院內只有一個名額,不少你的大前輩都在盯著,想要轉到這裏來。”他道,“你似乎一點也不急。”

薛風疏道:“老板,您不用為我操心這些。”

離畢業還有好幾個月,他不打算此刻和Raglan明說自己要走。

怕導師為了幫自己留住名額,費心費力地周旋,所以他也得適當推脫。

看Raglan擰緊了眉頭,他道:“我不缺錢也沒前途壓力,單純想要做學術,光是待在核心組,就已經很有樂趣了,至於有沒有那紙合同,其實不重要。只要我自己喜歡,在這裏做義工都行。”

漂亮說辭一套一套的,讓Raglan懵圈了。

導師沒薛風疏一半的伶牙俐齒,聽到這種無懈可擊的回答,也便沒有再催促。

他看見角落裏的箱子,以為薛風疏帶書過來溫習,可再觀察了下桌面,上面並沒有那麽多書籍,至少不值得帶那麽大的箱子。

多打量了一會,他發現箱子另有古怪之處。

“為什麽要給它紮出那麽多的通氣孔?”Raglan問。

薛風疏這麽做是為了藏下宴煥,讓吸血鬼不至於在裏面憋壞了。

真實理由自然不能被Raglan知道,被問得發蒙,下意識地要望向沈錦旬尋求幫助。

可剛想轉動脖子,他突然想起這種表現容易襯得自己心虛,於是硬生生忍住。

情況不由他花時間好好編排,只能直接裝傻:“什麽通氣孔?我前幾天發洩情緒,這個戳起來手感比較好。”

Raglan為人處世非常謹慎,他不確定導師能不能被自己騙過去。

橫豎沒有追問,已經是最好的情況。

心裏忐忑不安,急需透氣放松一下,他散步出去,送沈錦旬到研究院的門口。

沈錦旬在看到報告單後,就有些心不在焉,當下強行打起精神來。

趁著宴煥不在,他講了下雲枝和宴煥之間可能存在的關系。

“要不要我偷一滴宴煥的血出來做鑒定?”薛風疏問。

沈錦旬順著雲枝的意思來,不打算做得那麽急。

“你對我的疑似小舅子好點就行。”

“這話說得有點來不及,他已經窩了幾□□櫃了啊。”

沈錦旬:“……”

“唉,我會看著辦的,明天開始給他的粥裏多加一包榨菜絲和一塊豆腐乳。”

感覺這位備受器重的博士只會讀書不懂體貼,他好心分享:“我把我之前吃的食譜發你一份,你每天照著買。”

接收到圖片後,薛風疏打開一看,瞧著上面大補特補的菜單,不自禁陷入茫然。

“你是不是在坐月子?”

沈錦旬冷笑,擡手要撤回消息。

見到情況不妙,薛風疏立即做好備份,同時偷瞄了幾眼沈錦旬的表情。

交代完這些以後,他感覺到沈錦旬仿佛一下子卸了力氣,走神的頻率很高,估計在心心念念雲枝的傷勢。

他說:“你別嫌小枝不和你講,萬一是你哪個長輩做的,他說了也是讓你犯難。到時候你不管是幫他出頭,還是當做沒聽說過,都不太好收場。”

沈錦旬遲鈍地回過神,蹙了下眉頭。

“我現在是在生氣?”

“不然呢?我看你像是丟了魂。”薛風疏不解。

作為被雲枝依賴著的人,發生了那麽糟糕的事情反而被蒙在鼓裏,遲遲沒能做出任何保護,沈錦旬確實不好受。

如果可以,他很想讓雲枝在自己面前能夠拋開那麽多顧慮,變得更有勇氣一點。

不過這些細枝末節真的犯不著令自己糾結太多。

影響心情的是另一種情緒。

沈錦旬發笑著說:“我可以確定你真的完全沒談過戀愛了。”

薛風疏請教:“那你說說。”

他真的不太懂這些,看到沈錦旬表現得失魂落魄,因為雲枝的傷情而受到了很大的沖擊,當然猜測這人倍感不爽。

“沒事,Raglan沒教會你的,讓小沈老師現在給你補補課。”沈錦旬道,“沮喪,有脾氣,或者覺得自己沒用,只是很虛地浮在表面,眨眼間就沒了。”

薛風疏問:“歸根結底不是這些?”

這一次,向來愛別扭的二少爺沒有口是心非,坦率地公布了正確答案。

“對啊,我明明在心疼他。”

起初心裏一團糟,一時間腦海裏有些混亂。

偏激一點來說,有幾個瞬間,他會想要逼問,為什麽在自己面前依舊有那麽多顧慮,難道是自己做錯了什麽,讓雲枝難以肆無忌憚地分享所有?

或者試圖欺負,要雲枝稍微吃點苦頭,再好好長點記性。

然而這些其實沒有被深想的機會,更別說被執行。

稍微沈澱下,他就發現真正想要做的,以及最想去動手實現的,非常單純且簡單。

自己只是想要抱抱雲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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