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 潛意識世界裏的小花正勤勤懇懇地挖坑。而另一邊的現實世界裏, 中原中也穿著笨重的電波阻隔服, 小心翼翼地將躺在地上的彌南凜花扶了起來。

彌南凜花就像其他樓裏的公務人員一樣陷入了昏迷狀態。她原本盤好的頭發已經在摔倒時散開, 幾根垂到鼻端的發絲隨著她的呼吸規律地晃動。

“她還好嗎？”無線電通話那頭傳來太宰治的聲音。

“凜花像其他人一樣陷入了昏迷。”中原中也回答, 將彌南凜花抱了起來，走到大廳的等候區，將她平放在沙發上, 又將她的身體擺正, 以免她呼吸不暢, “我現在已經把她放在沙發上了。有什麽其他建議嗎？”

“啊，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在樓裏堅持一下。”太宰治說，“我曾經進過井，當時無論是進井還是出井, 我都待在操作艙裏，而且‘倉’從頭到尾都必須用到罔象女這個機器。現在罔象女暴走, 樓裏所有人的意識都進入了潛意識的世界。如果你在他們的意識回歸之前把他們的身體移出罔象女控制的範圍，那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我可不知道哦。”

“我明白了。”中原中也呼出一口氣, 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了下來, 忍耐著腦海中出現的雜音。

“外面怎麽樣了？”中原中也問道。

“松岡先生依舊在和百貴室長交流。”太宰治回答, “我已經把槍收起來了。百貴室長已經爬完三分之二的樓層了，但是他中途經歷過一次心率暫停。松岡先生遙控電波阻隔服，給他註入了腎上腺素, 又進行了心臟除顫。”

“看來另一邊的情況也不怎麽好啊。”中原中也扭頭看著覆蓋在玻璃落地窗上的能量膜，“如果我能夠進入汙濁狀態的話，或許能夠利用黑洞吸收這些過多的能量。”

“但是你不能。”太宰治說道，“彌南凜花進入潛意識世界，就是為了尋找你的汙濁狀態失控的原因。如果現在你在飛鳥井木記的能力範圍內進入了汙濁狀態，那我也無法在保持意識的狀態下進入這個範圍阻止你。”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將視線移到了一邊。

“百貴室長這一次進樓，就是為了阻止飛鳥井木記的能力暴走的。如果順利的話，等百貴室長找到她，這次的事件就能夠告一段落了……”

太宰治話說到一半，手中的對講器突然發出了一陣尖銳的蜂鳴聲。那聲音太刺耳，一瞬間，不僅是太宰治，就連同處車內的松岡黑龍和他的兩名同事都被嚇了一跳。

“那是什麽聲音？”太宰治沖著對講器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中原中也的聲音從對講器那頭傳了出來。他也被蜂鳴聲弄得有點煩躁，找了一圈後，目光放在了彌南凜花的包上。

中原中也從彌南凜花懷裏取出了包，打開搭扣，在裏面翻找著。

那裏面除了他的手套以外，還有一個圓形的蜂鳴器。那尖銳的聲音就是從蜂鳴器中傳出來的。

“什麽東西……”中原中也用戴著厚重手套的手在蜂鳴器上摸索著，找到了凸出的按鍵，摁了下去。

“好了，聲音已經停了。”他轉身拿起對講機說道，目光卻不自覺地往另一處看了一眼，“那是凜花包裏的東西，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麽會突然……”

中原中也的話說到一半，卻忽然停下來。

“等一下。”他說道，下意識地站起了身，目光落在了設施大樓後方的廣場上。

周圍的居民已經全部被警方疏散，而空無一物的廣場上，原本應當是透明的空氣逐漸扭曲，呈現出一種融化一般的質感。

那和飛鳥井木記的能力造成的能量膜是兩種不同的形態。中原中也驟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在什麽地方見過同樣的景象。

在彌南凜花的本丸S級升級任務中、在大正時期的無限城裏。

那是時間溯行軍造成的時空隧道出現前的征兆。

時之政府預測到的、現世的時空紊亂現象並不是空穴來風。只是時間溯行軍沒有選擇在聖杯戰爭期間的冬木市出現罷了。

它們選擇的時間點，是這一刻的東京。

***

潛意識世界裏，彌南凜花像個勤勞的小土撥鼠一樣吭哧吭哧地挖著洞，雙眼還警覺地看著荒霸吐。

她已經在荒霸吐的正下方挖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了，接下來，只要再挖松空洞和荒霸吐的屁股之間隔著的土，這事兒就成了……

彌南凜花盯著荒霸吐，用靈力緩緩向上試探。只見荒霸吐坐著的土地下方白光一閃……

【系統提示：荒霸吐心悸值+59】

就在彌南凜花以為荒霸吐要掉進她挖的坑裏的時候，突然，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來，一切仿佛都變成了破碎的色塊，從後向前在她身邊飛弛。

焦土逐漸褪色，煙霧從四周聚攏、被吸入地底，之後被四面八方飛來的瓷磚整齊地覆蓋。無數鋼筋磚石逐漸從焦黑恢覆成原本的顏色，飛聚在中央構成了灰色與白色的大樓，隨後外墻上的裂縫逐漸變小、消弭無蹤。鐵絲網從天而降、支架穩穩地插入水泥地面的孔洞之中，將整片設施樓與外界隔絕開來。

這一切仿佛影片的倒帶。出現在彌南凜花眼前的，是擂缽街的凹陷形成之前、位於此處的軍方設施基地。

原本位於擂缽街最低點的荒霸吐已經不見了，剛才挖好的大坑也一樣。

彌南凜花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朝著設施大樓的方向走了過去。然而，她還沒走幾步，一個泛著金色的透明正方體猛然從大樓內部沖破墻壁而出，朝著遠離大樓的方向飛弛。

她能依稀看見，金色正方體內部包裹著的，是一個留著一頭黑色長發的男人。

還沒等彌南凜花看清那男人的臉，剛才金色正方體撞破墻壁的大樓內部忽然溢出一道道刺眼的金光。隨後，金光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撕扯開來，從中洩露的，是妖異的熒紅色光芒。

“臥槽！”彌南凜花反應極快，瞬間用靈力罩包裹住了自己。

大樓在呼吸間化作無數碎片炸裂開來，鐵絲網拔地而起、飛上半空。成片設施樓都被那道紅光徹底連根拔起，軍方基地被徹底夷平。彌南凜花的靈力罩表面出現了密集的環形紋路，仿佛驟雨跌落池塘時漾開的水紋。那是靈力罩被強大的能量撞擊時產生的紋路。

土地被能量波灼得焦黑，空氣中充滿了煙霧灰塵。爆炸產生的強大能量甚至在鏟平整座基地之後、將基地下方的土地都翻了個個兒。等煙塵逐漸轉淡時，彌南凜花透過靈力罩看去，便看見了隕石坑一般的碗狀巨大凹陷。

擂缽街的雛形再次形成。而只有她腳下的一小塊地方因為收到了靈力罩的保護而維持著原樣。

彌南凜花擡眼看去，發現在巨坑的最底部，赫然蹲伏著一個漆黑的影子。

是荒霸吐。

彌南凜花掃視了四周一圈，發現這似乎是她剛剛進入這個潛意識世界時的情形。

難道是她挖的坑觸發了某種機制？彌南凜花這樣想著，這次沒敢再挖坑了。

她擡腿想要在附近尋找線索，沒想到剛低下頭，她卻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上有些異樣。

彌南凜花緩緩放下了穿著木屐的腳。她輕輕擡起手，赫然發現自己的整條手臂上都劃滿了密密麻麻的正字，傷口愈合結起的痂已經變成了黑色。

她的目光逐漸往下，落在了穿著木屐的腳上。在浴衣下擺邊緣處，她露出的腳踝上，依稀也有一些結痂的痕跡。

彌南凜花拉起浴衣下擺，發現她的小腿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正字。

看字的朝向，那無疑是她自己用靈力在自己的皮膚上刻下的。

不遠處有一塊融化了大半的金屬板，還在閃爍著些微的銀光。彌南凜花快速走到金屬板前，在看清自己之後，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金屬板裏倒映出來的她，就連臉上都劃滿了正字。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彌南凜花突然發現手臂上的字有些異樣。她拉起衣袖，發現密密麻麻的正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5：35，如果忘記了這些字，就再刻一劃。”

5：35？是五分三十五秒的意思嗎？

彌南凜花一怔，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了一個念頭。

自從她看到荒霸吐、開始挖坑到現在，好像已經過了五分鐘以上。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彌南凜花急急打開了系統面板，掃了一眼剩餘的靈力值。

系統顯示的靈力數值，不知何時已經從一千七百多萬變成了一千零幾萬。而心悸值列表中，來自荒霸吐的心悸值已經占據了滿滿一屏。

彌南凜花猛地明白了過來。她也來不及做什麽別的，只快速拉著袖子，以靈力在最後半個正字那裏刻下了一筆。

就在一筆落下之後，彌南凜花的表情忽然一怔。

系統面板驟然消失。她踩在地上的小字上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目光落在荒霸吐身上時不由得警覺了起來。

這裏就是中原中也的潛意識世界嗎？彌南凜花暗忖著，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猜想。

殘留在手套上的思想粒子的來源並不一定是中原中也。那也有可能是荒霸吐的殺意。她現在置身的，或許是荒霸吐的殺意世界。

彌南凜花沈默了片刻，將手背在身後，用靈力偷偷挖起土來。

那個荒霸吐蹲在那裏一動不動，好像中暑了的樣子。不如我們在荒霸吐屁股底下挖個大坑，看看它會不會沒註意掉進坑裏……

想到荒霸吐一屁股栽進坑裏的情形，彌南凜花不由得樂了。她略微把頭低了點，正打算憋笑，餘光卻瞥到了自己浴衣衣袖下露出的手臂上，那些刻得密密麻麻的小字。

那些都是正字，用靈力精細地刻成米粒大小，光是兩條手臂上刻的，看上去就足有上千個。

在那上千個“正”字邊緣，還有另外一行小字：“5：35，如果忘記了這些字，就再刻一劃。”

這些字，是她自己用靈力刻下來的嗎？

彌南凜花一楞，下意識地打開了系統面板。一千零幾萬的數值和密密麻麻的、來自荒霸吐的心悸值記錄再次映入她的眼簾。

那一瞬間，她明白了過來。

系統記錄不會騙人。5分35秒，是一次循環。而她，已經把這個循環經歷了至少上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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